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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老邵走后,袁风开会研究大江反映小凌长期不上班的情况。
都知道小凌是老凌的堂妹,局长还剃不了的头,谁也不会不识时务,把得罪人的事往自己怀里揽。会议开了一晚上,起初都当闷葫芦不发言,袁风恼了,说平时都那么能讲的,今个怎么都成了哑巴?一个一个发言谁都不能少。大家就讲开了,东扯葫芦西扯瓢,扯了一夜也没有扯出个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喝下不来。袁风摆了摆手,说与其这样闲嘴磨牙,不如回家睡瞌睡。会就散了。
袁风不敢硬着手处理小凌。一是袁风生性圆滑,在什么事上都把自己滚得圆溜溜的,从不会因事获罪于人。处理小凌是大江的事延伸出来的,小凌满腹怒怨,处理不当会把她的怒怨转嫁到袁风头上。但袁风处理这类事自有他的办法,他的办法就是磨叽,磨叽的最好形式就是开会,不计其数马拉松式开会,会上谁压不住性子,谁不会转弯抹角直接摊到桌面上发表意见,谁就有可能落下不是。袁风虽是一把手,得罪人的话从来不说,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人云亦云没有主见,会上班子成员发表意见,如果与他的意见相符,他会顺杆子往下捅,把意见捅成他的意见;如果提出来的意见不是他的意见,会磨来转去继续开会,直到开出他的意见。二是怕处理小凌会殃及自己。处理大江是被乔福长屁股后面追着放不下,不得已而为之,大江在这件事上本就理亏,让他付出点代价他也能从心理上接受,但处理小凌就不一样,在这件事上小凌本就觉得委屈,委屈时候又被人咬住屁股作了处理,委屈上面再添一层委屈,就难以在心理上承受,心理上承受不了就会不管三七二十一乱咬,直到咬到心理平衡。小繁是他小姨子和小凌的情况相似,如果处理了小凌,小凌自然会拿小繁相比较,到时候处理小繁倒没有什么,问题是让他怎么下场?怎么向周围人做解释?三是要顾及区长老凌的感受。如果处理小凌仅仅当成局内部的事情,落下埋怨就落下埋怨,堤外损失堤内有回补的余地。但老凌不这样看待,老凌把处理不处理小凌当成了区长和区委书记的掰手腕。得罪小凌是小事,因为小凌的事逛荡在区长和书记之间落到里外不是人,这才是大事。
袁风去找区长老凌,想求得他的理解。在处理小凌这件事顾及老凌的感受,并不仅仅因为老凌是她堂哥,有打狗看主人的意思,更不是因为老凌为他侄女安排了就业知恩图报,是因为袁风从心里畏惧老凌。
老凌是从基层提拔上来的领导,周围总旋着一群人为他按眼儿吹笛,得罪老凌一个人后面就会跟头流水得罪一大片。这几年老邵到煤都区站稳脚跟后,对老凌周围的人打的打,拉的拉,分的分,拆的拆,让老凌感觉到压力,加上老凌作为区长对于组织干部的选拔任用没有最终的决策权,老凌越来越感觉到风向老邵那边刮水向老邵那边流。
不过老凌也没有慌张。老凌毕竟是老凌,无论在什么位置都能变被动为主动,把他置于中心地位。老邵在组织选拔干部上占绝对优势,老邵圈点过的提拔人选,研究时候碍于一把手的权威,都大哥二哥麻子哥,老邵说什么下面人就跟着说什么,只要是被老邵圈点过的人等于进了保险箱。
老凌不与他争峰更不趋附。觉得越趋附老邵越没有地位,不但没有地位还变相提升老邵的地位。老凌反向操作,把趋附老邵变成对一把手提出的干部人选行使否定权,如果他站在政府区长的位置上,对老邵拟提拔的人选评一下头论一下足,哪位干部没有掖藏的地方?没有脸上沾灰的地方?看似往后退一步,实际上获得了与老邵平起平坐的地位。
当然老凌会拿捏好分寸的,行使否定权时会因人择时,挑出一两个软柿子去捏。下面人即便知道老凌捏的是软柿子,也不敢掉以轻心,在干部问题上,能捏软柿子的就敢捏硬柿子,不维系好与区长的关系,老凌敢把甜柿子当成涩柿子扔在一边。如果说区委书记老邵在干部选拔上是一座山,不翻老邵的这座山就不能提拔,那么区长老凌也树起一座山,老凌守在关隘处,不在他那里报出身家名姓,同样被阻止在提拔的关前。老凌在干部问题上转了一下思路,就获得与老邵同等的地位。
袁风敢在老凌面前马虎吗?敢把老凌的事不当回事吗?
袁风走进老凌办公室,老凌正在低头看文件。站着办公桌前有几分钟时间,老凌一直聚精会神也没有发现他进来。看了一会儿文件,抬起头见袁风站在桌前有些意外,放下手中的笔招呼他坐下,说进来了也不打声招呼,我还以为随便哪个人呢,你知道我的办公室每天跟流水一样。袁风笑着问不会打扰你了吧?老凌说看你的话说到哪了?以后我的办公室你不用敲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老凌说话时起身去倒水,袁风有些受宠若惊,慌忙站起来从老凌手里抢过茶杯,自个给自个斟了一杯水。
袁风的不请自来,老凌猜是为堂妹的事而来。老邵和老陶去城建局说的什么话干的什么事,已经有人给他做了汇报。老凌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喝了一会茶,问老袁有什么事吗?袁风稳定稳定情绪,说凌区长我来这里是想向你汇报一下局里最近发生的事情。老凌知道他要说什么,故意说不就是村里上访你们拆迁办的事吗?群众上访是难免的,只要工作了就会有矛盾,只要做饭了就会冒烟,不必当回事。袁风露出为难的表情,说因为这件事多多少少牵扯到你一点,我来是想听听你的看法,让你给做做指示。老凌客套一番说不敢不敢,故作吃惊问怎么会牵扯到他。袁风站起来给他让一支烟,然后坐下来把狗如何被大江驯成叫“乔主任”,乔福长如何让组织处理大江,大江又如何反咬让处理小凌,并且鼓动集体上访变相施压等等这些事都讲了讲。
这些事老凌心里清清楚楚,里面的曲龙拐弯更是了如指掌,只是拿不定作为局里一把手的袁风在里面的倾向,因为如今许多中层领导都是摇摆在他和老邵之间,看不清真实的面目。老凌笑着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都在你的职权范围之内,何况又多多少少涉及到我,我需要主动回避。喝茶!喝茶!亲自给他续了续茶,又低头看文件。
袁风无心喝茶。磨蹭了一会,见老凌不说话,也一时不知道话从何起,说想抽根烟。老凌头也没抬摆了一下手,说不客气想抽就抽。袁风就独自点了一支烟抽了起来,一支烟快抽完时,老凌还没有说话,袁风像是自言自语说,找区长一回不容易,劲都快提到喉咙了。
老凌感觉火候差不多了,抬起头看了一下袁风,装着被逼无奈的样子,问他
怎样看待这些事。袁风说我很为难。老凌笑了笑,说知道你为难,我是问你怎样看待这些事?袁风支吾一阵说我也说不清楚。老凌说你是一把手,你说不清楚还怎么处理?这些事本身就是你的事,你的事就需要你去咬牙印,你不咬牙印,等别人咬过牙印,这意思还能是你的意思吗?这意思还是原来的意思吗?袁风搔了搔头有些不好意思,说我是怕没有这个水平,不能把握好尺度。老凌干笑着说你不是没有这个水平,更不是没有这个能力,你是狡猾。我只是简单问问你对这些事的态度,到现在也没有从你嘴里吐出一句囫囵话。
袁风干笑一下,敬了一支烟给老凌。说如果从区长嘴里说我狡猾,真真冤枉我了,我来找你汇报,本身就代表我的看法我的态度。老凌盯着袁风的脸像不认识似的,问你来找我就表明你的看法你的态度吗?见袁风没有接话,沉思了一会儿,觉得他的话似有道理。小凌是自己的堂妹,拿这件事来汇报,并不只是汇报,实际上就是在向他示好。
老凌又问别人还怎么看待这件事?老凌的意思是想问问老邵和老陶对这件事的看法,只是怕直接说出让袁风觉得自己有其它意思,就泛泛绕了个圈。袁风当然知道老凌的意思,老凌把处理不处理小凌怎样处理小凌,当成了与老邵之间的掰手腕。两人坐不到一条板凳上人人皆知,所以在诸多事情上都计较都在意都敏感。
袁风迷糊着脸打起马虎眼。云云雾雾说了一堆无关紧要的话,没有把涉及到老邵如何施压,老陶如何指示黄简鼓动大江告小凌的事说出来。之所以没有把老邵和老陶两人说出来,因为他吃过这方面的亏。
要说清楚这方面的事,话题还需要倒回去说。
要说清这件事,需要从副区长老魏说起。
袁风在镇上当镇长时,老魏是镇里的党委书记,后来老魏提拔当了副区长。照说老魏提拔后袁风该接替镇党委书记,但那时区委书记是老宁,老宁心里有块病,害怕区长老凌越坐越大把他架空,就处处提防着他。老魏是老凌的人,袁风也是老凌的人。如果袁风接替镇党委书记,等于这个镇还是老凌的势力范围。老宁就找个借口,说袁风当镇长不足两年,有没有驾驭全局的能力需待观察,便把镇党委书记的位置暂时空了下来,空下来是老宁没有物色到与自己一条心的合适人选,也是想把袁风排斥在外。但老魏不解老宁的意思,遇到能进言添语的机会,就转着弯夸袁风,盼望袁风能接替自己卸下的职务。
老魏推荐袁风也有私心。老魏在镇上工作了十几年,沟里垄上都是他的人,连袁风都是他培养出来的,把袁风扶持到一把手的位置上,就能控制镇上的一切。但老魏这样推荐适得其反,老魏推荐一次,袁风离党委书记的距离就远一分。老宁害怕袁风串着老魏,老魏串着老凌,三个人从上到下串在一起就把他凉在一边了。
老宁的心思袁风品摸到了。他有意向老宁靠拢,镇上的大事小事都主动向老宁汇报,老宁感觉到了他的用心,反而在心里更排斥,时常告诫自己莫要被他的假象迷惑。
过了多半年,袁风没有被扶正。猜想之所以被老宁压着,是害怕他与老凌老魏穿一条裤子。为了打消老宁的顾虑,觉得仅仅靠向老宁表忠心,不足以让老宁解除警戒,需要调整思路。如果把以前老凌圈内怎样挤对排斥老宁的事,给抖落一些,表明与老凌他们划清界线,自然就取得老宁的好感。
决定从副区长老魏着手。老魏在前几年市委考核煤都区主要领导前,曾私下约区里的几位中层领导,商量过给区委书记老宁投不称职票,袁风也在场。
袁风去找老宁,把镇里的工作汇报后,老宁泛泛就工作说工作,袁风一直找不到说老魏的话题。说老魏的事,不能让人感觉到刻意,刻意了就落下别有用心的印象,需要让人感觉是漫不经心说出来,才能有说服力,就像夸奖或贬损某个人,通过第三人转述不直接去说,比当面说更让人确信。官场本身就是个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地方,老宁在官场浸润了这么多年,对这一套摸得清清楚楚。
袁风故意绕了一个弯。起了一个话题说,宁书记,我想借今天给你汇报工作的机会,替在下面工作的同志们做一点呼吁。老宁说,行啊,说吧。袁风意思了意思,又说算了,镇、街道的党委书记一大堆,他们都不呼吁,怎么能轮到我这个镇长当出头鸟呢?老宁笑了笑,说反映问题又不是吃饭开会,一定要按行政级别去排序。袁风看着老宁的脸,说那我就说了?老宁说但说无妨。袁风说在基层当领导有很多为难的地方,比方说,不工作得过且过,对不起组织和领导的信任,如果大胆工作敢于捏热铁触及矛盾又会得罪人,到头来吃亏的是个人。老宁说谁干工作谁没有干工作,领导心里清清楚楚。我的原则是不能让干工作的人吃亏。袁风说遇到像你这样开明的领导好说,但并不是所有的领导都开明,还有糊里糊涂的呢。比如说,各级年年进行的年度组织考核,总有些人不从工作角度出发,而是抱着个人的恩怨去测评下面的领导,这样测评出来的结果客观公正吗?假如上面领导不能客观看待又会是说明情况呢?袁风把话题弯到年度考核,是想把副区长老魏带出来。
老宁不知道他的意思。说假如你讲的情况属实,是不能客观公正反映情况,但也不是一点都说明不了问题。袁风说说句冒失的话,领导们有时候看到的是一种假相,并非民意。老宁觉得袁风是想变相说他自己,就说你做镇长每年的年度组织考核,我印象不错嘛。袁风说我不是说我自己,是替那些受委屈领导们呼吁的。老宁觉得他好像在转弯抹角讨好自己,因为自己就是他所说的“受委屈的领导”。
几年前市委进行组织考核时,老宁的不称职测评票占到五分之一,□□把他叫到办公室谈了话,老宁有半个月扭不过弯,觉得自己行得正走得直,办事公平公正,怎么会有那么多不称职票呢?只是这些测评的票数是保密的,像袁风这一级的领导不会知道。
老宁装作淡然的样子。问袁风测评票怎么不能代表民意?说至少说明有人对领导的表现不满意嘛。袁风说我们这些基层领导在下面经历多了,对民意这玩意看得开。民意其实有自然民意,有人为民意。老宁疑惑地盯着他,说民意怎么还那么花哨,居然有自然民意和人为民意之分?袁风瞟了老宁一下,感觉他很在意,知道自己的话引起重视。就解释说领导在位置上工作干得好,组织测评时职工画优秀票;干得不好画不称职票,这就是自然民意。把话停下来,用余光瞟老宁神色凝重,就卖关子说,不说了我是瞎说。老宁知道卖关子没有作理会,问人为民意是什么。袁风摸了一下头说我就瞎说了。便接着说,还有一些职工或领导,确切说,是被个别人利用的职工和领导,出于个人目的和需要,串通一部分人故意在组织考核期间,人为制造假象的民意,攒成堆给某领导画优秀票或不称职票,这就是人为民意。
老宁眉峰拧成一檩疙瘩。问这种现象下面很普遍吗?袁风说不光是下面。老宁觉得他话里有话,摇头笑了一下,说你说不光是下面,难道区里也存在这种现象吗?袁风觉得说出老魏的时机成熟,表现出一副愤然慨之的样子,说我们有几个中层的领导在一起替你打抱不平,像你这样优秀的书记,自从到煤都区之后一心扑在工作上,三把火把区里烧得变了个样,可是有些人却在背后唧唧喳喳踢你的屁股。老宁脸上故意挤出一丝笑容,问怎么个踢法?袁风:这些人摊到桌面上的事不敢做,就几个人搞私下小动作,在组织考核期间串通在一起,给你画不称职票。
老宁心里一惊。知道了自己那么多不称职测评票的来路,面上却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说污者自污洁者自洁,这样做只能是自取其辱。说完,又点了一支烟吸着,袁风想把要说的话顺出来,见老宁似乎不怎么上心,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其实这是老宁的假象,是不想人看出他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尽可能表现他应有的胸怀。老宁把烟吸完,笑着装着满不在意,像是自言自语,说谁能对我有这么大的意见呢?
袁风把老魏私下串通给老宁画不称职票的事讲了讲。老宁只知道区里有几个中层领导跟在老凌屁股后跑,想不到他们竟为了老凌去阴损他,猜想背后的主谋肯定是老凌,老凌想往前跨到区委书记的职位上,自己成了他最大的拦路石。
老宁对袁风给他讲这些感到意外。在他心里,袁风一直都是老凌的人。老宁叹了口气,不住地摇头,见袁风盯着自己似乎在看他的反应,就故意说老魏做那些小动作我何尝能不知道?但你能给我讲出来,我真的很高兴。袁风心里暖融融,说我不光为你抱屈,也是为了自己着想,将来有一天我独挡一面了,有人给我抹黑,你一定得给我做主。没有说想转正成镇党委书记,但老宁明白,直接说没有向镇里派书记,就是想让你熟悉熟悉全面工作。
一个礼拜后,袁风被任命为镇党委书记。
老宁想起老魏串通画不称职的事就如鲠在喉。老魏从部队转业到地方,是一着火就冒烟的脾气,又一根筋只进不退。最拿他没有办法的是,老魏仕途上不追求进步,无欲无望随遇而安。以前老宁知道老魏跟老凌走得近,睁只眼闭只眼能容忍,心虽远,见面没有从面上表现出来,仍然一团和气。但从袁风给他讲了画不称职的事之后,老宁厌恶老魏到了极点,老宁开会说工作,只要老魏在场,就感觉像一只苍蝇飞来飞去,让他静不下心。
有次区里开经济工作会议。老宁坐在主席台上口若悬河讲话,经济学是老宁的大学专业,只要涉及到这方面的话题,老宁都是不换气讲到底。这天老宁滔滔不绝讲,越讲越兴奋,越兴奋越发挥超常,连肚里长期积淀的知识都冒了出来,讲话到一半的时间,老宁讲了一个话题特有灵感,眉飞色舞足足讲了十分钟,陶醉在自己的表现里。拿眼睛扫视会场时,不经意发现老魏在会场正给人做鬼脸,那表情俨然对他的讲话不屑一顾,老宁沸腾的热血马上降了下来,觉得会场上老魏这只苍蝇又飞了起来。老宁的讲话虽继续进行,但那种妙语连珠神采飞扬已不复存在,常常讲一个意思刚开头,就感觉老魏面目可憎地串了出来,有几次甚至出现语涩,他干脆把讲话停下来,无缘无故插了一个话外题。
讲他在煤都区已经做了一年多的书记,不乏有人揣测他的喜怒哀乐,打听他的爱好和憎恶,他这个人不隐瞒自己,他最厌恶的是有些人在背后做小动作,像老鼠一样躲在穴洞里算计别人,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会场里窃窃私语,猜不透老宁的意思,只听老宁又说,我说这些并非空穴来风,就有个别人不但自己做小动作,还拉拢鼓动一些人一起做小动作,而且手段之卑鄙影响之恶劣让人难以想象。你以为在组织考核期间串通几个人,给领导画几张不称职测评票,就能左右领导的进退去留?这不是应有的起码素质,这是下三滥的作派,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我奉劝个别人要悬崖勒马不要走得太远,也奉劝全体干部划清界限引以为戒。与会者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宁书记插这番与会议内容毫不相干的话为甚。
老魏听出老宁的话有备而说,只是不明白他会怎么知道这些,猜想有人向他打了小报告。在脑子里把参加的人员过滤一遍,也过滤不出来谁是泄密者,心想老宁知道不知道无所谓,反正他没有抓到自己的手。
到了春节,区里举行联谊宴会。老宁给四大班子成员敬酒,酒敬到半数就有些醉意。到老魏跟前,老魏站起来,说宁书记我这个人当兵出身,是个大老粗,识人相交就一个标准,看豪爽不豪爽仗义不仗义,如果你觉得我老魏能进入你的眼里,咱碰三杯酒,三六九往上走,图个吉利。老宁摇摇头说我酒量有限,不能再喝了。拿手里酒杯去碰老魏手里的酒杯,碰过象征性地把酒杯放嘴边湿了湿。老魏说喝酒讲究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看来我老魏在你的心目中连一杯酒不值。老宁给大家碰酒是礼节性的不真喝酒,大家都理解,也不攀扯他真喝酒,但老魏去攀扯老宁,老宁就认为是故意没事找事,联想到老魏背后串通画他不称职票事,一股怒气从心底升起,见老魏把与他碰过的酒放在桌子上,连做嘴湿也没有湿一下,压了几压的话说了出来,说老魏好歹我也是你的区委书记,原来连一杯酒就不能舍脸?老魏见老宁抹下了脸,想软下来把气氛缓和一下,就在赔笑致歉的一刹那,瞥见老宁的表情透着冰冷,顺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心想我最烦别人在我面前摆谱,越摆谱我越不尿他,老魏说老宁酒场上都是兄弟,非要分出个三六九等级别干啥?老宁见老魏不把他当回事,直呼“老宁”,话里又带着讥讽,心里升起的火嘭地蹿了出来,说喝酒看为人,喝酒窝内糊弄的,为人就不会坦荡。老魏也来气,说你是说我为人不坦荡?老宁说坦荡不坦荡你心里清楚。老魏说我心里不清楚。见两人话里都带着火药味,周围的人出来劝解。老魏被老宁扣上这样的帽子,也急了,说今天你把话给我讲清楚,我为人怎么不坦荡了?老宁一脸蔑视,说我讲了,怕你脸上挂不住。老魏知道老宁说的是画票的事,但眼前的场面不得不强撑下去,硬着嘴说我心底坦荡,没有什么脸上挂不住的。老宁借着酒意脱口说道,老魏我问你前几年年度考核时,为什么在下面找人嘀嘀咕咕画不称职票?对我有意见可以当面提出,也可以找组织反映,背地里开小会做小动作,我能认为为人坦荡吗?老魏想不到会当面说出这事,心里有些虚,但如果就此软下来,别人就会觉得他做了不坦荡的事,于是死撑着说,你说话要有依据不能妄意乱想,我问你,有谁证明我背地里开会画你不称职票了?老宁说往下说,还有意思吗?老魏说有意思,我要自澄清白。老宁听他这么狡辩气得肝疼,觉得不剥去他身上的人皮,就看不出他的人模狗样,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说要自澄清白?问一问你曾经的搭档袁风,看看能不能自澄清白?还是那句老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老魏清楚袁风就是告密者,也清楚他能转正镇党委书记的原因。老魏自知理亏,但咬牙也要把戏演下去,就装模作样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说我现在就给袁风拨电话,让他当面说清我是不是做了小动作?做过什么小动作?区长老凌走了过来,把老魏的手机按了,说算了算了,这算什么鸟事。老魏虽然大声说我一定要让老袁说清楚还我清白。但终究没有把电话拨出去。
这事之后,有人把老宁和老魏吵嘴的事讲给了袁风。袁风心里捏成了肉蛋蛋,等着老魏兴师问罪,可是老魏自始至终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就当成没有发生过一样。不过自此袁风明显感觉到老魏对他的敌意,连老凌也疏远了他。老袁总结这件事得失时,还是觉得犯了大错,不该把老魏指名道姓说出来,说这种事情要隐晦模糊,这种事毕竟是揣在袖筒里比码字的事,说得过于清楚了,保不定像老宁那样,一着急就把他卖了出来。
袁风在老魏那件事上弄得里外不是人,遇到此类情况就特别谨慎,不会重犯在前任区委书记老宁面前犯过的错误。现在老凌转弯抹角试探老邵的看法,袁风就装作听不懂他的话。
老凌见袁风在装迷糊,知道他是摇摆在书记和区长之间,并没有与自己一条心,也就顺水推舟放起了烟幕弹,夸老邵政策理论水平高业务素质强云云,想套出袁风的话来。袁风心里跟明镜似的,笑而不答。两个人就把话题架在中间,冷了场。
老凌点了一支烟 ,吸了几口,见袁风下意识拿了一下茶几上的烟盒,又放下了,感觉到他的拘谨,也感觉到他没有融到自己的圈内。老凌把一支烟吸完,神色轻松说,关于对小凌处理不处理,怎样去处理这件事,我作为区长不便表态,也不能表态;表态了,就是干涉你的工作,违反了工作程序和组织纪律,如果硬要我表态,坚持原则实事求是,不要因为小凌是我的堂妹有所偏向,这就是我的态度。袁风附和说凌区长如此深明大义让我感动。老凌卖个关子,说这件事最好听一听书记老邵的意见,毕竟他对此事高度重视,还是以他的意见为准。老凌把话题扯到老邵身上,是想探一探老邵在这件事上介入没有介入,介入有多深。
袁风觉得老凌一副站高看远的胸怀,在这件事上不是小肚鸡肠,也放松了警戒,说邵书记也是与你一样的意思。袁风的话让老凌感觉到不舒服,自己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是让自己从这件事上撇出来,有自己的身份在这里,即便把话说得再重再严肃,袁风都会把他的因素考虑进去。但老邵就不一样,老邵说与他同样的话,就有施压的感觉。知道是他的堂妹,又讲发狠的话,就感觉老邵是冲他来的。
老凌低头随意翻阅文件。想老邵为什么在小凌的事上小题大做呢?小凌的事毕竟是小事,官场上爬高上梯才是老邵最为看中的,是不是老凌看见自己屁股下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利用小凌的事故意把小缝撬成大缝,然后再利用撬开的缝隙找不是?明年就要换届,这时候老邵玩这一手,想必是为了给他脸上抹黑,可是他不是老邵的竞争对手,他只想坐老邵腾出的空位,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和老邵的目标一致,老邵没有必要走路扔石头妨碍他。
袁风见老凌笼罩在烟雾里若有所思,以为被堂妹的事牵了心,安慰说小凌的事后面有大江追着屁股,不处理交不了差,但毕竟在我手里,能划拉就随便划拉一下,不伤筋不动骨,糊里糊涂下场算了。有你的面子架着,想必大江也不会得寸进尺。下面的人议论归议论,过不了几天就会一风吹散。老凌感觉到袁风这么胸有成竹说话,之前又见过了老邵,猜想没准两人合计过处理的意见,把扣好的模子端给他无非是做做样子而已。就说这件事不要把我牵连进去了,本来是一件小事,快刀斩乱麻就处理了,捻来揉去小事变成大事,不算事也成了事。你回去何去何从,不要考虑我的因素,更不需要事事向我汇报,我搁不住为这鸡毛蒜皮的事烦心。袁风说正因为小凌牵连着你,我才不敢掉以轻心,我需要把圈画圆。说完做了一个诡秘的笑,走出老凌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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