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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妆定言
第二十三回:红妆定言
平乐躺在床上并没有睡下,而是屏退了其他人,自己呆呆地看着床帷上的金挂钩,喜上眉梢的雕花,挂着帷幔。
她对纪景明的好感度是一点点降下来的。初见他时,他砍断了自己脚腕上的藤蔓,她觉得感激;再见他时他低头在自己耳边教她吹箫,她慌乱;后来他去提亲,那时她心里有了江衍;再到宫中他想害自己失了名声,今日他将自己绑走。他的好感度就在这一件一件的事情中降到了负值。
纪景明的心里太过复杂,他想的东西太多,想要的东西也是。可是平乐想要的很简单,不过是一心人,不过是一世安。其实许多时候,第一眼认识的人,都与往后大相径庭。有的好感度从第一眼的顶峰开始下降,有的好感度从第一眼的平平无奇到现在难以忘记。第一眼的认知太过于片面了,有时甚至都成为了一种反转。
但江衍就像另一个极端,初见他时,只觉冷峻,不好接近。可他却一次次地救下自己,一次次在她最危险的时候出现在她的身边。平乐来到这个世界里经历的生死太多了,每一场若没有他的出现,都足矣要了她的命。可是偏偏他来了,他没有缺席任何一次机会。一路走来,他的每个眼神都带着牵挂。最关键是,他待自己与别人不同。他对别人可以只留下只言片语,可对自己却用了十二分的耐心与关注。就像所谓的安全感,他把所有的关注,都给了自己。
想着江衍,平乐忽然就觉得很安心。可她一边安心着,一边眼睁睁看着窗子被人悠悠的推开,一个玄色的身影翻窗而入,跳了进来。
“谁!”平乐大惊,迅速抄起了手中的瓷枕。
来人明显武艺高强,一个箭步都坐在了床边,手捂住了平乐的嘴。
平乐看清楚来人后,眼中充满了疑惑,一双大眼睛像在询问着:你来做什么?
江衍见她稳定了些情绪,才松开手道:“我来同你说一个好消息。”
“什么?”平乐一把揽过一旁的被子,挡住了自己的身子。
江衍也细心帮她掖好被子,嘴角带着藏不住的笑意道:“你母亲同意我们的婚事了!”
平乐这下也忍不住惊了,嘴张大了不可置信的看着江衍。良久,她才反应过来,脸止不住的红了起来,像晨起的朝霞,带着微醺的颜色。
“这,什么好消息啊,我,谁想着嫁给你了!”平乐紧张的时候就容易说不出话,此时更是应证了这一事实,她局促的搅动着自己的袖子,眼神躲避,不敢直视着江衍。
“对我自然是好消息,你若是不满意......”江衍说了一半,看向平乐。
“不满意怎么办?”平乐这下也扬起了头,眼睛对视上江衍的一瞬间,二人都有些出神。
江衍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他的头慢慢向着平乐靠近,眼中带着从前未发觉的爱意。
平乐这下紧张到了极点,赶忙推开了江衍,自己将头扭到一边,不再去看他。
江衍也不恼,只坏坏地笑了下:“不满意也只能认了,谁让岳母已经认可我了呢!”江衍说完便赶忙向着窗口跑去,因为平乐手中的瓷枕已经招呼上了。
待跑到窗边,江衍稳稳地接住了平乐抛来的瓷枕,道:“这是要赠与我做嫁妆了吗?”
“你想得美!放下我的枕头才许出门!”平乐在塌上道。
但江衍才不顾及平乐这句话,将瓷枕抱在怀中便翻身出了窗。
平乐呆坐在塌上,觉得今夜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想了一会儿,她便认命地躺回了床上,顺便将锦被踢下了床。
明日该怎么跟银字解释我把枕头睡没了这件事呢?平乐脑海中想着好几个理由,渐渐入了梦。
而今夜江衍辗转了许久,枕着平乐的瓷枕,似乎依稀还带着平乐的发香,淡淡的槐花味,还留着些茉莉的清香。
次日一早,广阳王府就热闹了起来。大理寺卿与平乐郡主订亲的消息传遍了京城。江衍带着聘礼,打马走在前面,脸上带着意气风发的笑容。
他从未像今日一般欢喜过,去定下他心爱姑娘的亲事。
而广阳王与陈氏也早早等在了正厅,陈氏脸上带着不舍,广阳王在一旁安慰道:“今日只是订亲,又不是平乐今日就出嫁。你紧张什么?”
“你懂什么?这是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我自是不舍得。”陈氏嗔怒道。
广阳王被骂完,安静了下来。
而平乐此时刚刚在烟晚阁听笙调说完这件事,把刚刚喝的一口水都喷了出来:
“什么?我?我和江衍?订亲?”这是她昨夜想了许久觉得最自然的一种表达方式来证明自己不知情。
“是啊小姐,夫人这次可是亲口答应的,不会有错。”笙调站在一旁欢喜着。
这时银字也端着水盆从门外进来,看见平乐还坐在床上,忍不住催促道:“小姐啊,你怎么还不起来,快起来梳妆打扮一下,一会儿江大人都来了!”
“还有,小姐你的枕头怎么也睡没了?”银字一脸疑惑地看着平乐道。
“还说呢,昨夜你们就没给我瓷枕,我睡的晚,怕打扰你们休息,只能就这么睡了。现如今我脖子还疼着呢!”恶人先告状这个技能平乐可是用的淋漓尽致。
银字十分愧疚,忙说要去取个瓷枕来。还是平乐拉住了她道:“我不想用瓷枕了,改日你为我做一个软枕吧?”
“好。”银字应下了,脑海里现下就开始打算如何做软枕了。
还是笙调机敏,知晓今日是平乐的大事,也不耽搁,给银字使了一个眼色,二人迅速就动了起来。
平乐被二人架着坐到了梳妆台前,左右比着簪子钗环,怎么搭都觉得不满意。
她现在看起来有些恍惚,虽然昨夜已然知晓,但今日从别人口中听说这个消息,还是觉得恍然若梦,她任由二人打扮着,自己只是呆呆地看着镜中的人。
而那边江衍此时已经到了广阳王府的正堂,将彩礼单子亲手交到了陈氏的手中。今日他不似往日般神情淡漠,而是带了一丝欢喜在眉间。江衍将头发用玉冠束起,换上了月白色的织金长衫。
陈氏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复杂,带着不舍,又有些欣慰。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来,将话语权交给了广阳王。
广阳王终于摆出了他老丈人的威严,对江衍交代了半上午。江衍第一次这么有耐心,耐着性子听着自己岳父说着今后要好好对平乐的话,承诺了许多。
有时,他也很羡慕平乐,父母双全,还将全部的爱都给了她。让她这般天真烂漫地长大,不谙世事,却又古灵精怪。不过这个担子今后就正式交给自己了,他会带着责任和爱,去接受这个新成员闯入自己的生活。
将近午间,江衍才终于得了允许,去后院见平乐一眼。但刚刚进后院的门,江衍就收到了一系列的艰难险阻。
平城手腕上翻飞着一把长剑,在江衍经过一片竹林时从间隙中穿梭而来,直指江衍的命门。他吓了一跳,赶忙出剑迎了上去。
二人过了几招之后,平城终于收剑,将剑背在身后,对江衍道:
“要成为我钟离家的女婿,就得先过我这关。”
江衍赶忙应道:“是,二哥。”
这下平城都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从前他也要唤江衍一声江大人,而如今却要听他喊自己二哥,这是什么样的命运啊?
江衍好不容易过了平城这道关,又迎来了平限的剑。
“钟离家的人怎么都这么能打?”江衍无奈的接招,还要时不时让着点,以防自己未来的三哥没赢了自己生气。这样过了几个回合,他也终于在平限一边打一边教育的状态下停止了接招。
“平限!干什么呢你!”平轩一声吼让平限终于收了剑。
平轩手还未好全,此时并肩与江衍走了一阵道:“平城与平限知道你要娶乐儿,这是怕乐儿会受委屈,所以先来考验一下你。”
“我明白。”江衍背着右手,应道。
“其实我也是这样的想法。乐儿是我们三个从小宠到大的妹妹,是我们钟离家宠上天的小公主。这下突然有人要去接过她的后半生,我们也是既高兴又担心。”平轩微微叹口气,对江衍道。
“你也知晓,乐儿她性子跳脱,天生不爱拘束。小时候又没受过委屈。若是今后嫁人了,定有许多东西需要从头开始学,也要从头开始改变。”
“这些我都明白,大哥。”江衍点头,“我既然要娶乐儿,便不会让她受这些委屈。我不需要她为我改变什么,她只需要做她自己,剩下的,我都会为她准备好。”
平轩听完这段话,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了下来。他拍拍江衍的肩头,认可道:“去吧,乐儿此时定在烟晚阁等你呢。”
“多谢大哥!”江衍抱拳,快步走向了烟晚阁。
平轩在后面嘀咕道:“明明就来过一次,怎么这么轻车熟路?”
烟晚阁中,平乐确实在等他。但是她还不愿意别人知道她在等他,于是抓着一个绣绷子呆坐了一上午,一针都没有动。
忽而平乐便听门外传来一阵箫声,细细听来,吹得似是《青衫》。
这时零雨也笑着从门外进来,对平乐道:“小姐,您等的人来了。”
平乐本想矜持一下的,可不知为何,听闻这句话,嘴角就忍不住笑意。她踮起裙摆跑了出去,一出门便看见门口那个月白色衣衫的男子,此时正拿着一支凤尾箫吹着曲子。
平乐看着来人,双目对视,她的眼睛弯弯的,一言未说,便已似说完了千言。
江衍停了声音,立于门口的木笔花树下,朗声对平乐道:“来者江衍,倾慕郡主良久,今得良日,特此下聘。愿得郡主为妻,白首相携,此生不负。”江衍嘴角上扬着,在春日宴下望着平乐,一树木笔花如玉雕烟霞,悄然落地,不言片语。
平乐笑了,那笑容从心底里出来,带着眉眼弯如新月。她看着满城飞着的桃花,江衍肩上打落一片木笔,又悄悄落下。她快步走向了他,带着万分期许,千分欢喜,百分愿意。
“我不知应怎样告知你我的心意,但是今日我已向王爷承诺,今生只娶你钟离平乐一人,说到做到,绝不负你。”江衍待平乐走到面前,语气坚决,眼神望着她,带着坚定与相信。
平乐眉间的笑容就没有褪去,她欢喜着望着江衍,只觉心想事成一词确实来之不易。
江衍见她不说话,歪头问道:“你可愿?”
平乐想了想,道:“风尽日含烟,柳色知春淡。天远人长久,莫问着青衫。相思不道处,白露点青苔。此曲意深澹,惟愿莫阑珊。”这是《青衫》里的曲子,寓意着眼中人是心上人。
江衍听罢,便已知晓了平乐的回答。
欢喜之余,江衍一把揽住了平乐的腰身,将她抱起来,兴奋地转了几个圈。平乐被他的速度吓得紧紧抱住了江衍的脖子,道:“你慢点,慢点!”
良久,江衍才肯把平乐放下来,双手紧紧扶着平乐的手臂,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个眼神。
“江家家门简单,你不需去应付什么亲戚。等今后你嫁进来,府里除了你,不会有第二个主子。”江衍昨日虽已然告知平乐这个消息,但他未听到平乐的答案,今日提亲,还是紧张占了上风。而如今听闻那首《青衫》,他的欢喜之情都快要溢出来。
“那你呢?”
“我也归夫人管。”
平乐嘴角笑得弯弯的,满眼欢喜地望着江衍。
今日平乐打扮地十分明艳,石榴色的对襟衣裙如盛开的牡丹花一般,她眉宇间的芍药花佃灿烂倾城。
从来将军爱红妆,江衍是经历过沙场的人,看遍了黑暗与生死,如今终于遇见了那个姑娘,让他想念起了尘世安宁的炊烟。
零雨带着银字笙调躲在屋里,从窗户处望着花树下的江衍与平乐。玄风站在门外,看着窗子里微微透出的头,冲窗子里的人笑了笑。
笙调忽然红了脸,低头不看向那边。而银字意蕴深长地撞了下笙调的肩头:“哎,怎么不看了?”
“你干嘛!”笙调恼了,跟平乐在一旁打闹了起来。而零雨看着自家哥哥的憨态,悄悄比了个手势。
玄风领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而那边,纪景明在府中听闻了这个消息,眼睛眯了一下,烧毁了那封传信的纸张。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他怕是高兴的太早了!”
侍卫紧张地立在一旁,不敢出声。
“走吧,我们回姑苏,去看望一下寂然方丈。”纪景明摇摇手中的扇子,慢悠悠地走出了门。
大理寺卿与平乐郡主订亲的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京都。次日,孟疆砾便带着孟宸宇来了广阳王府。平乐原以为孟家是不满她订亲的消息,却没想到孟疆砾与广阳王谈的也分外投机,还留了孟家父子一同用午膳。
平乐听闻消息也是诧异了一会儿,但孟宸宇那欠欠的声音一传来,她便顿时没了任何诧异。
“怎么样?终于把自己嫁出去了?”
平乐一听他说话就忍不住反击:“怎么着啊水牛?娶不到我,伤心失意了?也是,想我这般沉鱼落雁、宜室宜家的姑娘,满京城也不多见了!”
“你可别扒瞎了。”孟宸宇立刻就将头仰到了天上,“我是恭喜你终于有人要了,免得你没人要啊,还得赖着我。”
“呦,你一个被我退婚的人有什么底气跟我说这个?”平乐笑着怼道。
其实她每次和孟宸宇拌嘴,都异常的亲切。在这里,人人说话都这般九曲回肠,也就和他说话,能找回在现代时的感觉。
孟宸宇忽然就端正了表情,坐在平乐对面的石凳上,认真对平乐道:“说真的,这大理寺卿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不过我看他对你颇为上心,想来今后嫁过去了你也不会受委屈。不过你以后嫁过去了还是要小心,江衍在官场上阿谀奉承的人多,得罪的人也不少。若是别人想着暗害他,你可得保护好自己。”
平乐难得听他这般认真嘱咐自己,说的话也句句是真言。心下也有些感动:“没想到啊,我们吵了这么多次,还吵出感情来了?”
“谁跟你有感情,”孟宸宇赶忙否认道,“我是看你缺心眼,怕你以后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要想关心我就直说,干嘛拐弯抹角的!”平乐一拍孟宸宇的肩头,笑着说道。
“谁?谁关心你呢!别自作多情了。咱俩的婚事吹了我别提多高兴呢!今后我就自由了,看谁还能强迫我娶谁!”孟宸宇仰头,傲慢地说道。
“哦?看来我们孟公子有自己的心上人了?”平乐坏坏地笑着问道。
“切,小爷我可是要闯荡江湖,励志成为雄霸一方财阀的人,是那种能被儿女情长牵绊的吗?”孟宸宇一拍胸脯吹嘘道,“不过这一路跟着你入京,觉得有你这么个朋友确实不错,人傻钱多,还讲义气。以后嫁了人了,也常来我们家走动走动,当然了,带着你家那位,要不然啊,我怕他喝的醋都能把我淹了!”
平乐心下也欢喜,端起面前的茶杯,对孟宸宇道:“好兄弟,我以茶代酒,敬你一个!”
“来!”孟宸宇也端起了茶杯,轻碰了一下平乐的杯身。
那边,孟疆砾不知何时也悄悄站在了恰好能看见她们二人的月亮门后面,看着这两个孩子终于不再一见面就掐架,安慰地笑了。
惜柳的女儿,果真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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