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脸不谈

　　江聿闻声转过头，昏暗的控制室里，走廊外的暖光顺着门缝漫进来，恰好落在门口那人身上。谢沂琛微微低着肩，避开门框走进来，抬手轻轻将有些歪斜的鸭舌帽扶正，帽檐的阴影落在眉骨上，遮住了几分眼底的情绪，却藏不住嘴角浅浅的弧度。

　　昨天睡前他还打开了对方的主页盯着那张照片看，想以此再做一场那样的梦，可此刻它的主人正一步步朝着自己走过来，就像梦里一样，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谢沂琛停在他面前，江聿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身上带着的室外寒气，混着一点淡淡香气，轻轻裹住了自己。

　　“好久不见。”江聿开口时，指尖还搭在操作台上，没留意手边的内部通话器还亮着绿灯，他的声音顺着电路传出去，在场馆各个角落的喇叭里轻轻放大。

　　谢沂琛脚步顿了顿，忍不住轻笑出声，对着他轻声回应：“嗯，好久不见了，江老师。”

　　他们已经15天3个小时23分钟，没有见面。

　　他的手揣在口袋里摸着那枚戒指，直到在银饰上摸不到冰冷的触感，才开口：“我能去外面跟你说点事吗？”

　　控制室内还有秀导和其他指导工作人员，怎么看也不算是适合送东西的场景，谢沂琛指了指门口。江聿的目光扫过还在调试的灯光程序，有些犹豫。

　　身旁的秀导宋屿却先开了口：“去吧去吧，就一会儿的事，这里有我们盯着呢。”

　　话音刚落，程珊就从门外走了进来，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还带着点病气的眼睛。江聿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谢沂琛身边还跟着人。

　　他明明允许程珊今天养病不用到场，没料到她还是来了，虽然在路上耽误了些时间来的晚了一些，但在门口碰到谢沂琛，便把人带了过来找江聿。

　　“我来，” 程珊走到控制台边，对江聿扬了扬下巴，“你放心出去，这里有我盯着，正好你也趁机休息一会儿。”

　　“谢谢。”
　　“谢哪一个部分？”程珊的声音里裹着笑意，哪怕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在外面的眼睛也藏匿不住笑，“是谢我带病过来帮你盯场，还是谢我把人给你带到跟前？”

　　这话让江聿一噎，他没接话，只是伸手轻轻扯了扯谢沂琛的袖口，语气里带着点催促：“走吧走吧。”

　　走廊外没什么人，只有馆传来的设备调试声和交谈声混在一起，有些嘈杂。两人顺着走廊走到拐角的僻静角落才停下，谢沂琛转过身，看着江聿，“江老师，伸出手。”

　　江聿虽有疑惑，却还是乖乖伸出了手，指尖修长，骨节分明，无名指的指根还套着一枚设计简约的素圈银戒，看着像是日常搭配的装饰款。谢沂琛目光落在那枚戒指上，顿了顿，伸手轻轻将它摘下来握在掌心，然后拿出自己口袋里藏着的那枚细小云纹的银戒。

　　“在录制综艺的地方给你带的纪念品。”谢沂琛说的稀松平常，但手上的动作却有些郑重，他也像上一次江聿给他戴戒指时一样，轻轻捏着江聿的手掌，慢慢将戒指套进对方的无名指。

　　看到戒指恰好贴合指围，不大不小正合适，谢沂琛才悄悄松了口气，抬眼看向江聿，眼底藏着期待，“喜欢吗？”

　　看着新奇的纹路以及明显的手工痕迹，江聿眼睛一亮，抬起另一只手抚摸着上面的纹路，“喜欢。”

　　“那就好。”谢沂琛松开握着他手掌的指尖，然后把那枚从他手上摘下的素圈递给他，“这个还给你。”

　　江聿的目光从新戒指上挪开，伸手去接那枚素圈。可指尖刚碰到冰凉的戒身，动作却突然顿住，他抬眼看向谢沂琛，学对方刚才的模样：“伸出手。”

　　谢沂琛愣了一下，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惊讶，随即乖乖地伸出了手，指尖还带着刚才握过江聿手掌的余温，连指节都不自觉紧绷起来。

　　江聿捏着那枚素圈，目光落在谢沂琛的手上，这枚戒指的码数应该只能够戴进他的小拇指，江聿在心里估了一下后才继续动作。贴着皮肤滑过的瞬间，谢沂琛的指尖轻轻颤了颤。

　　他看着江聿垂着眼的模样，走廊顶的暖光落在江聿的发梢，周围的喧闹声好像都被掩去，只剩下手指上的触感以及心跳的声音，就连呼吸他都感知不到，全世界都虚化了包括他自己，只有江聿以及他触碰的东西有了实感。

　　“当做交换。”江聿轻声说，“喜欢吗？”

　　随着江聿的手从他指腹移开，谢沂琛觉得自己彻底虚化了，好像已经融进了旁边的墙、脚下的地、身后的绿植，以及空气里。

　　见他半天没反应，只是盯着自己的手发愣，江聿微微抬起头，眼底带着点疑惑，“谢沂琛？”

　　听到自己的名字，谢沂琛才像突然回魂似的，猛地眨了眨眼，可脑子还是懵的，指尖残留着江聿的温度，心脏快得像要撞破胸腔，连呼吸都带着点急促。

　　他张了张嘴，想说 “喜欢”，想说 “心跳好快”，可最后从喉咙里滚出来的，却是一句完全答非所问的话，声音还有点发飘：“江老师… 你们场馆里，有 AED 吗？”

　　“嗯？” 江聿愣了一下，眉头立刻蹙了起来，伸手就想探他的额头，“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红？”

　　指尖刚碰到谢沂琛的耳尖，却被对方躲过去。

　　“没事！我就是刚刚有点发晕，现在好了。”谢沂琛感觉江聿要是触碰到他，那么真的需要用上AED了，“我很喜欢。”

　　江聿刚才给的那枚素圈确实尺寸偏小，只够堪堪套在谢沂琛的小拇指上，圈口贴着指节，连握起拳时都能感觉到一点紧巴巴的贴合感。

　　江聿还是不放心，目光扫过谢沂琛泛红的耳尖和紧绷的肩线：“是不是这几天赶行程太累了？你先去楼下观众席那边歇会儿吧，后台还在搭道具，暂时进不去，那边有软座能靠一会儿。”

　　谢沂琛忙不迭点头，指尖悄悄蹭了蹭小拇指上的素圈，“好，那我下去休息一会。”

　　“要我带你去吗？”

　　“我自己去就可以，江老师去忙吧。”谢沂琛把帽子往下压了压。

　　“好，那你慢一些。”他说完就转过身往控制室走，在马上拐弯时又转过头细细叮嘱了句：“有不舒服的地方及时告诉工作人员。”

　　“我知道了。”谢沂琛回，随着江聿的身影进入控制室，谢沂琛才抬起手，脸上的笑意越放越大，最后他捂着脸面对着墙闷笑了几声，鼻尖蹭到那枚戒指时还往下移动，贴着自己的唇。

　　这是交换戒指吗，这也……也太内个了。

　　调整了几分钟谢沂琛才准备去楼下坐着，一路上都在看着手指，他不会摘下它的。走到楼下时他看到已经有几个模特也到达了，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坐在椅子上等待。

　　谢沂琛收起笑意，不经意的看了几眼，有好些是之前在 Trace 官网刷到过的、和江聿工作室合作过好几次的资深模特。他却再没焦虑了，他们比自己经验多，和江聿打过的照面也多，但他，有江聿亲手为他戴上的、独一无二的戒指。

　　这样想着，谢沂琛找了个靠角落的空位坐下，指尖还在无意识摩挲着圈口。

　　“谢前辈。”一道熟悉的声音打破了谢沂琛的沉浸。

　　林越快步走到他身边坐下，他和谢沂琛一样都是开场组的模特，不过两个人的顺序隔了几个人，“好久不见了。”

　　不只是好久不见，就连上次两人的聊天，还停留在林越发来的那句没头没尾的感谢里。谢沂琛眼底掠过一丝微妙，轻轻眯了眯眼，一看到林越，就想起那句至今没琢磨透的消息，语气便应得淡淡的：“嗯，好久不见。”

　　“前辈去西南那边录制了吗？”
　　“对，才到这没一会。”

　　两句客套话说完林越就再没说话，而是盯着台上的灯光，既像在琢磨灯光的角度，又像在走神。谢沂琛却按捺不住，终于还是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点没藏住的不解：“你上一次发的谢谢我到底什么意思？”

　　“哪一个啊？” 林越先是愣了愣，眼神晃了晃，随即才猛地反应过来，“噢，你说那个啊，就是谢谢你告诉我，江老师对我的看法。”

　　一提及 “江聿把他当成弟弟” 那茬，林越脸上的笑意立刻浓了些。

　　谢沂琛看着他这副模样，反倒愣住了，语气里带着点难以置信的冲劲：“你气傻了？”

　　他本来以为，林越知道江聿只把他当弟弟，就算不沮丧，至少也该有点失落，怎么反倒一副捡了便宜的开心模样？

　　“气？为什么要生气啊？” 林越皱了皱眉，像是完全没明白他的疑问，随即又舒展开眉头，“这可是我梦寐以求的，能让江老师把我当弟弟看待，怎么会气？”

　　“你难道不是？”谢沂琛一顿，压低声音凑过去一些后才再次开口：“你不喜欢他吗？”

　　这句疑问一出口，林越就下意识后仰，刚才的笑意也不见，“我说过了前辈，我只是把江老师当成帮了我的哥哥而已，我敬重他。”

　　是的，他是说过，当时谢沂琛不相信，还以为他是在装。而现在他又是在知道了尹绮的那件事之后，让他很难轻易认定，林越对江聿的 “敬重” 里，真的半点其他情感都没有。

　　“我不信，除非你收回之前说我和他不合适的话。”
　　“那不行。”林越坚守自己的底线。

　　谢沂琛见他不肯松口，倒也没再纠结，只是轻轻耸了耸肩，随即抬起右手攥成拳，又故意把小拇指翘得明显些，指尖朝着林越的方向递了递，“那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林越的目光落在他小拇指的素圈上，回答：“戒指？”

　　“错。” 谢沂琛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添了点藏不住的得意，连声音都放得认真了些，“是江老师，亲手给我戴上的戒指。而且这枚。”

　　他顿了顿，特意加重了语气，像是在强调什么，“是他自己私人穿戴的你懂吗弟弟？”

　　“我不信。”

　　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谢沂琛忽然就悟了，如果林越对江聿真的没有半分爱慕，那这份固执就全说得通了，根本不是占有欲，只是觉得谁都配不上这份好，是以一种粉丝看待偶像的模样，所以才会这么排斥谢沂琛的 “炫耀”，这种话都不肯信，仿佛承认了，就是对自己偶像的 “亵渎”。

　　这样的可能都比林越自己说的把他当成哥哥更有说服力。

　　“随你信不信。”谢沂琛想通了，便没那么纠结，语气也轻快了些，“你呢？这阵子忙什么？”

　　说到工作，林越也认真起来，毕竟面前的谢沂琛是他的前辈，“试镜了个电视剧，估计下个月开拍，然后还拍了个食品品牌的广告。”

　　“挺不错啊，” 谢沂琛听得点头，顺势热络地追问了句：“行程排得满吗？累不累？”

　　他心里悄悄转了个弯，要是按林越说的话，把江聿当哥哥敬重，那自己算不算 “准嫂子”？就算林越是把江聿当偶像捧着，那他…… 照样是 “嫂子” 啊。

　　既然如此那就关心关心吧。

　　……

　　“所有人，按出场顺序上场。”
　　秀导宋屿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在场馆蔓延，模特们从候场区走上T台。所有人都穿着与秀款高度相似的鞋子。

　　谢沂琛的号码是A07，不前不后的位置，按照顺序在候场区排好时他抬起头看向二楼控制室的位置，猜想那道视线会落在自己身上。

　　“听我的节奏走！”宋屿的声音再次响起，清亮的声音直接穿透空间，“要的是统一且精准的节奏！预备，走！”

　　第一遍的时候没有音乐，她的拍子就是唯一的律法。

　　“A01，嗒、二、三、四……转身！嗒、二、三、四……回程。”

　　第一位模特是和trac的签约模特，谢沂琛看得认真，即使训练时他的步子和节奏已经达到了优秀的评分标准，但在这样的场合，还是会像第一次站在镜头前一样紧张。

　　随着脚步声赤裸地暴露在回音中，很快就到了谢沂琛。alpha眼睛快速扫视地面，寻找那些代表定点、转身的彩色胶带标记。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步数，预判着方向，身体却因过度专注而显得有些僵硬。

　　“A07。”这次不是宋屿的声音，而是江聿，他的声音裹着电流，却清晰地传来，好像薄荷味都透过声音传来，安抚着他，“A07，忘掉步数去感受这条路的长度，别紧张。”

　　脚步起落，呼吸调整，指令交错，谢沂琛完成了第一轮的熟悉动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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