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霜来

　　宣玑元正在与其他执事弟子逐位查看参加入门测试的结果。
　　几乎有大半以上的测试人身边都有灵兽乖乖待着，我不禁悲从心来，看来今年自己又是陪跑了。
　　“老子可是已经给你找过灵兽了，但传送阵不认可不是老子的错！”
　　小凤鸡再次发出免责声明。
　　“……你现在是在哪里啊？”
　　“老子的灵识要是突然出现在外面会打乱的，特别是老子感受到天玉门的某处有个已经能飞升的修仙者了。”
　　大概说的是玉莲峰的晏辞老祖吧。
　　“凤现在也在吾的凰玉之内。吾的凰玉本就有包容的能力，再加上凤擅长的空间法术，已经将这块凰玉的灵韵隔绝在内，当今大陆应该没有可以感知到吾与凤之人。”
　　“哼！老子才不想一直跟凰待在一起！”
　　“所以，汝不必担心会因吾与凤招来祸端。”
　　听着凰主有耐心的解释，我松了口气。
　　我现在还是菜鸟中的菜鸟，还没能到召唤高阶灵兽，手握神器的阶段，过于装逼是会死得很惨的。
　　“这是！三阶灵兽！”
　　人群中出现了骚动。
　　曜川如我所料，一脸轻松地成为万众焦点，身边有一个比他还高的灵兽。
　　“还直接认主了！”
　　执事弟子震惊地看着灵兽额头隐隐约约闪动的“契”字。
　　差点忘记了，这里就有一位可以随时跳级，召唤高阶灵兽，手握神器的阶段，也完全没有关系的游戏开挂玩家。
　　“承认了各位。”
　　曜川彬彬有礼地对着众人行了个礼。
　　但他实际上可跟谦逊搭不着边。
　　「这是什么待遇？我就问！这是什么待遇！这就是妥妥男主待遇！直接进去就有灵兽来求我认主！哈！痴傻五年，一朝翻身！区区三阶！我们下一个的目标是八阶灵兽！」
　　感觉凰主在一旁沉默了，似乎在留意些什么。
　　我有种想再次抓住凤鸡脖子的冲动。
　　为什么那家伙就能在只有一二阶灵兽的空间里找到四阶灵兽认主啊！
　　“这家伙估计比较受灵兽欢迎吧！泽云境里每层空间的通道只是为了防止灵兽因为地盘分割的因素打架而已，但是若抱着别的虔诚一点的目的的话，境界是可以允许灵兽通过的，不过也只能高阶进入低阶的地界这样。”
　　或许是因为凤鸡现在待在与我贴身的玉翎铃内，所以似乎能感知到我此时的心情一般，开始抢先解释。
　　看来曜川这次是肯定入门了。
　　我作为照顾之前那个傻子曜川的保姆，是不是会被赶走啊……
　　我心里自然是失落的，但我已与自己发过誓，比起失败的不甘心，更要马不停蹄地继续走下去。
　　例如，我如今有许多疑问想与凤凰谈谈。
　　宣玑元路过我身边，严谨平素的神情未变，看到我身边并无灵兽，便淡然地掠过了我。
　　我倒有些不要脸地想到自己还有着能被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
　　这不还得给宣玑元按年提供梅枝吗？应该不至于会把我赶走吧。这说明至少每年临近霜降前后，我都必须得留在天玉门附近啊，这个约定当时连天玉门掌门都在场，是不是会看在这个份上，让我与曜川一样一直待在天玉门山门下的院子里啊。
　　况且我原本还担心自己没钱吃饭，但在五年前那个测试之后，苏子仪本来想负责曜川的伙食费，毕竟当时要不是曜川听话放了手，他那伙的同伴肯定无法通过测试。不过在得知了曜川的伙食本就由天玉门负责之后，他转而负责了照顾曜川的我的一切费用。
　　几年下来，比起无魂之体的曜川，苏子仪与我的沟通反倒越来越多，对我愈加照顾。身为世家长子的他，原本就不差钱的样子。我也基于不好一直受他的照顾，所以每当他有要求的时候便会尽力满足，比如让他研究我不舍得让他人触碰的玉翎铃。
　　宣玑元回到了岱双大殿的台子上，将结果与其他执事弟子整合，然后其中一位弟子上前宣布结果。
　　“本次通过测试名单的弟子为：曜川、李宣、……”
　　直到名字宣读完毕，理所当然地没有出现我的名字。
　　“通过测试的人请跟随宣玑元大师兄进殿，先在测灵珠面前测灵根。其他未通过今年测试的人，请各位明年再接再励。”
　　与我一同落榜的考生们垂头丧气地准备下山，我也跟随人流，如今曜川进了天玉门，我可以放心在我独居的住所里好好问一问凤凰一些事情。
　　“小羽毛，别急着走啊。”
　　澹云容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同时一把熟悉的折扇搭在了我的肩头上。
　　我回过头看向不知何时从殿上下来的澹云容。
　　这次他没有像往年那般先对我进行一阵嘲讽，而是用眼神示意让我跟上他。
　　我马上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你该不会……”
　　“当然。难道你不好奇照顾了五年的‘无魂之体’会是什么灵根吗？”
　　“但我能进去吗？”
　　“天玉门的人都知道你跟那小子的关系，只是让你看个测灵根的结果而已，有何不可。”
　　要说不好奇确实是假的，我当然极为想知道游戏玩家会有什么样的灵根。
　　得到澹云容肯定的回答后，我果断跟上了他。

　　殿内的中心，浮着一颗泛着白光的珠子，大概就是测灵珠了。
　　天玉门的测试与其他门派有着不同，其他门派招收弟子的第一步都是测灵根，根据天赋先来给每个人发放资格，然后才开始测试。但天玉门对待只要是想要修仙的人，就可以直接参加测试，通过了再测灵根，了解自己的能力与属性，方便他之后选择修行的道路。而测试也是在观察每个弟子的品行与心性，若是无法坚持下去的人，会自行离开天玉门，而心性不纯之人，则会被抓起来改造的样子。
　　例如听苏子仪所说，在五年前的测试中有些争强好胜的洛家少爷，就不容他选择，直接被抓去了药修陶冶心性去了。
　　这也是为何天玉门是如今修仙界第一门派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有着修仙界第一人的晏辞老祖，更是因为他们这里的门槛不限天资，甚至是没有灵根的人，也能在这里有其他可以修行的道路。
　　我跟着澹云容站在属于他殿位的一侧，观景绝佳。
　　新弟子们一个个都上去测试，测灵珠依次变化着，有的呈现墨绿迷雾，有的呈现淡蓝迷雾，有的则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测完了之后，根据灵根结果，可以由弟子选择修行方向，也可以让长老们提供建议。
　　不知为何我脑子里想到的是我在前世看的那种导师按按钮转身收徒的综艺节目……
　　由于能听到直播声音的来源，我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曜川。
　　「真期待身为男主角的我会有什么样的灵根呢？一定很牛逼吧！一定超级牛逼吧！——不过也说不定，也可能要走那种废灵根翻身的逆袭路线，毕竟根据我之前也是个傻子来看，说不定还真有这个可能！」
　　我认同地点点头。
　　不过如果是废灵根的那种类型，根据套路，主角的运气就会很不错。
　　“真不知道我的新徒儿会是什么类型的灵根呢。”
　　听到澹云容调侃的话，我发现他也在看着曜川。
　　“你早就准备要收曜川了？”
　　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以澹云容这个性，曜川从出现在天玉门就很特殊的样子，估计也曾是他之前的兴趣之一。只是这无魂之体时间太久，他对于事情也只是好奇，但却没有耐心。
　　“之前确实是这么打算的。毕竟他可是被某个特殊的家伙带到天玉门来投靠的老祖，但老祖说了求也得考试。”
　　……宣玑元的一板一眼难道是跟老祖学的吗？
　　“可是这么听起来，曜川不应该是老祖的徒弟吗？你连老祖的徒弟都截胡吗？”
　　“你都看到老祖若是要收徒是什么场面了，还问这个？”
　　对哦。
　　就在刚才我还觉得晏辞老祖一板一眼，结果我就想到人家楚国公主可是被晏辞关了两天非要收人家为亲传弟子的操作。如果晏辞一开始就打算收曜川为徒，确实不会还会让他排队。
　　“总之，曜川绝不会是日灵根。”
　　确实。
　　已经要轮到曜川了，他的直播间依旧气焰嚣张，甚至都在开赌盘猜灵根了。
　　曜川的手平稳地放在了测灵珠上，测灵珠立刻像是骚动一般，里面的灵韵轨迹变得混乱起来，连我都不禁屏住了呼吸。
　　接着，里面浮现出了各种颜色的都灵韵迷雾，缠绕在了一起，混成了一种奇异的暗黑。
　　「……哦豁？好像很牛逼的样子！」
　　“这下有意思了。”
　　澹云容收起了折扇，盯着曜川的眼睛微微眯起。
　　负责记录的执事弟子大约没有见过这种情况，不知所措的望向宣玑元。
　　宣玑元神色未变地宣布了结果。
　　“曜川，混沌灵根。”
　　混沌灵根？
　　混沌……
　　嘶——
　　混……
　　沌……
　　怎么说呢。
　　还挺贴切的……
　　“混沌灵根是什么？”
　　我看的教科书里没出现过这个。
　　“全属性灵根，无论什么属性的灵气都能吸收以及修炼。只需炼化其中一种真元，其他属性的真元也会跟着炼化。虽然容易被天雷针对，但遇上天机运道的机会比其他灵根多。”
　　澹云容将手中折扇往空中一划，浮空出现了一串名字，然后他继续在上面添加着名字。
　　“这种灵根的人多吗？跟晏辞师祖的日灵根比起来呢？”
　　虽然看到其他人与有些长老都对曜川投去诧异与探究的目光，但我对于这个修仙世界中灵根的稀有并没有什么具体概念。在我眼里师祖既然等了他的日灵根徒弟六百年，那应该就算是极为稀有的灵根，便只能以日灵根为参照物了。
　　“千年难遇。”
　　“……”
　　不愧是男主。
　　灵根都这么逆天。
　　「混沌灵根？是我在有关修仙设定里看到的那种混沌灵根不？传说中修一涨五、比天灵根还牛逼的全属性灵根？！」
　　对的对的。
　　「哈哈哈哈！那我绝对能成为这个仙门里面听说是修仙界大佬的太上老祖的徒弟啦！直接就用辈分碾压这群同届生！」
　　不对不对。

　　“那么……曜川，进入楝音峰。”
　　「没错~我现在就是太上老祖的徒弟，你们都给我——啊？什么峰？」
　　什么峰？
　　我目瞪口呆地转向澹云容，看来我确实没看错，他刚才估计就是在自己的师门名册薄里添加上曜川的名字。
　　注意到我的视线，澹云容对我轻笑一声。
　　“忘了说，傻子是没有名字的，所以‘曜川’这个名字是我当初取的。”
　　……合理。
　　对于一个被关照这么久的傻子，确实足够能勾起澹云容对他的好奇。
　　说什么他起的……难道澹云容的徒弟字辈是“曜”字吗？
　　似乎猜到我的想法，他承认般点点头。
　　这家伙，原来一开始就打算收曜川。
　　就连柳寻依都还没得到他赐予的字辈，都不算是他正式的弟子。
　　“本来是觉得都五年了也没啥变化……没想到终于有趣起来了。”
　　澹云容有些期待地舔了舔嘴角，然后突然看向了我。
　　“怎么样？要不要我也提前给小羽毛赐个字辈，早点习惯日后的新名字。”
　　不不不，我这种天资不高的人可是要拜个正经师傅的，才不要这种阴晴不变，学习全靠自行领悟的无间道师傅。
　　退！退！退！
　　“多谢上仙的好意。”
　　“都说了叫我名字就行，都五年了还叫我上仙呢。你看我叫的多亲昵——小羽毛小羽毛~”
　　我没有理睬耍宝的澹云容，因为虽然此时的曜川现在看着非常淡定地站在听从安排，但我的耳边全是遭受了晴天霹雳的曜川正在疯狂输出。
　　「有没有搞错啊！放眼望去，这里同届弟子中哪有人能比我境界更高的！」
　　「炼气七层！我可已经是炼气七层了！」
　　「我的男主待遇呢！还给我！」
　　「怎么还有粉丝在给我刷6.66的红包啊？」
　　「老子这么牛逼的灵根都拜不了大佬？老子倒要看看传说中的老祖的唯一亲传徒弟究竟是什么逆天灵根！」
　　这么一说，我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在入门测试时，与长老一同在殿上观看测试情况的钰瑶此时已经离开了。
　　我比较脸盲，原本如果只见过五年前的那一面，我是不会记得钰瑶的样子的。但是不知为何，钰瑶每年的入门测试都会来观摩，所以我便记得了她。
　　比起从来不出现在入门测试的晏辞老祖，她反倒对天玉门的这种事务更为上心些。
　　听说现在她已经筑基中期了，已经辟谷一年了。这在同辈之中已经是已经不能说是开飞机而是开火箭一样的速度了。
　　而在入门之前就达到炼气后期的，我到目前为止只见过像是苏子仪与柳寻依这类鲜有的世家少爷与小姐，然后就是男主曜川。
　　但钰瑶不仅灵根逆天，还得到了修仙界第一大佬的指点，修仙世界也有家族流传下来的一套独门修炼心法，但曜川这才被玩家玩了一个月，这就直接从炼气初期只能感应灵气增强身体能力跳到到了炼气七层。
　　简直就是恐怖如斯。
　　炼气七层，虽然看起来与炼气六层只差一层，实则却是断层式进阶，对于任何一位炼气弟子，都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因为到了七层，便可开启如同鹰眼一般对周围环境的感知。
　　而我去年对上柳寻依，我也就炼气四层，原本若她是炼气六层，我说不定还有胜算，也就是因为她比我多感知，这才迟迟纠缠不下。花了好长时间才耗费掉她的真气。
　　不过在我见识到苏子仪的世家法器之后，我也怀疑过同样是世家的柳寻依是否也用了法器。但我也觉得并不全是因为这个问题，也是我没预料到对方还有后手，当时应该更快地消耗掉她的真气，又或者自己也不必恋战，让两人先其中一人取得仙草，这样我与她之后也有时间去寻找别的仙草。也不至于把时间非得掐到最后一刻，逼得她不得已用出家族法器，也要夺下眼前这一株。
　　因为身为世家的子孙，炼气七层佼佼领先，却第一年就输给了其他草根导致没通过，世家面子上也太挂不住了。

　　我注意到时辰不早了，热闹也看得差不多了，于是准备撤。
　　澹云容见我打算离开，眉头一挑。
　　“又去他那儿？”
　　“嗯。虽然已经很久没犯病了，但是心里总有点不安。”
　　“倒不是因为这个。只是听说最近许多弟子提到虽然有药方了，让他们取药方便了些，但是破解那些药方却需要小半月。”
　　“……大概是为了保护病人的隐私吧？”
　　咳咳，古代人不知道了吧。
　　在我的前世，医生写的药单可是外人一辈子都破解不出的。
　　他们应该对自己的信任度有点危机意识。
　　我一边为自己找借口，一边取出了那人给的传送符。
　　脚下浮现出灰色阵法，接着四周景色犹如移形换影。
　　然后，我就到了目的地。
　　何首峰，天玉门的八大峰之一。
　　峰主长老是药修三长老——百谷青。
　　两年前的测试，我曾因为心口突然剧痛无比，直接在测试境内晕死过去。天玉门都会负责测试人生命安全，各位长老也都在场观摩测试，所以当时便是百谷青长老为我查看身体状况的。
　　只是就连他也没法具体辨出一二。
　　病根不怕严重，就怕未知。
　　一半是天玉门秉着负责到底的宗旨，一半也算是“科研素材”，这两年天玉门破例同意让百谷青长老定期为我检查身体，他也为我准备了可以专门传送到何首峰的传送符。
　　同时，由于我毕竟还未是天玉门弟子，此符也限制了我进出其他主峰。
　　虽然我没有试过，但是感觉会被雷击，也不敢试。
　　我同以往那般，进入了专为我准备的内室，坐下等待百谷青。
　　每当使用传送符，百谷青身上的符便会感应到，便知道我来了。
　　不一会儿，门便被缓缓推开了，我甚至听不到任何脚步声。
　　朝门的方向望去，熟悉的人影踏进了内室。
　　百谷青白底黑襟的长袍外罩着件半透的墨色纱衣，衣摆拂过青玉门槛，漾开一股清幽的药香。
　　二十六七来岁上下的面容犹如水墨画里精心勾勒出的那般秀美，只是双眼依旧蒙着那条三指宽的黑色锦缎。
　　缎带在脑后系得端正，余下长长一截垂到腰际，尾端几乎要触到地面，却始终悬着一寸，随着他的步伐无声浮动。

　　许是因为阿娘的身上也总是散发着药香，于是面对百谷青，我会莫名地感到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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