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犬(影卫)

作者:人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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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墟


      嵰州多山,乱石谷本是其境内一处采石场,后来石料挖空,惟余奇诡山道。三人至谷口时,只见旧日采石人遗留居所,已是房墙坍圮、篱笆折断,院中杂草丛生。谷口狭隘,风声呼啸而过,凄然如嚎哭。

      秦南箫左看右看,实在荒无人烟,略有迟疑:“真是此处吗?怎么连点人气儿都未有。”

      酆恩序勒马,说:“往里行路再看。”

      秦南箫应了声,几人缓缓往谷中走马。行进片刻,耳侧传来交谈声音,忽远忽近,似男似女,好似有众多人附耳窃窃私语,循声望去时,谷间却仍只有自己三人。一阵寒风拂过,令人心生一阵森冷。秦南箫道:“青天白日的,这是哪来的声音?若是再遇上几座坟茔,倒真像话本子里常写的遇怪之处了。你家心法不是向来喜欢阴气重的地儿么?这儿如何?”

      酆恩序说:“尽是人烟,何来阴气。”

      秦南箫只笑:“你莫要吓人。”

      他话音刚落,忽听见身后一股凭空而起的诡异坠风声,不自禁手勒缰绳,马儿受痛,扬蹄长嘶一声,惊起谷中一丛寒鸦乱飞。秦南箫仓促回望,见是钺扶着帷帽,正重牵马,才发现他竟是去而复返之象,而自己甚至未曾发觉他离开。

      秦南箫虚惊一场,一面安抚马儿,一面有心夸赞:“钺兄身法真是神鬼莫测。”

      钺未搭理他,指指上方,两人一同抬头望去,才见空中一条木栈,不知通向何方。

      入口既在半空,几人放马而去,各使轻功上山,秦南箫别的功夫稍有欠缺,唯身法一项修得卓绝,是得其父亲传轻鸿踏雪,跟在钺与酆恩序身后,竟也不落下风,稳稳落于不过一臂宽窄的栈道之上。

      钺在前方引路,此木栈与谷中别处不同,显然经过修葺加固,周围垂落藤蔓皆在头顶处斩断,痕迹弥新。沿栈道行走约莫一刻时间,尽处出现一条可容人进入的巨缝,钺伸手略探了探,有暖风自内吹出,便取出火折点燃,领道入内。

      缝隙入处尚窄,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秦南箫于谷中所听人声渐而清楚,直至清晰可闻。过了一道钟乳垂门,有一悲一喜两个面具覆脸的武者一左一右守住出口,往外望出,唯见山壁上点燃的火桩,将整个空洞的山峰内照出一片橘红。

      悲面人上前一步拦住去路,见他们从栈道而来,知是武者,拱手问:“阁下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秦南箫道:“从白云乡来,往万仞峰去。”

      悲面人道:“既是来客,请进。”

      “不止来客。”秦南箫也冲他拱手,双手间坠着块团锦牡丹玉佩,知酆恩序不好亮明身份,便出言道,“在下天罗宫秦南箫,有事相请玉墟鬼婆。”

      悲喜面具人对视一眼,悲面人取走他玉佩,言道稍后,转身离去。喜面人则予了动物形状的面具数张供酆恩序与秦南箫挑选。酆恩序挑走一张鹤首的木刻,秦南箫则拿走一张瓷制的狐面。因钺头戴帷帽,喜面人并未强要他佩戴,就此往侧一退,放三人通关,道:“玉墟今夜便开市,愿客人不虚此行。”

      此通道入口在山腰,出口仍在半空,走至边沿,方能看见洞中全貌。只见崖壁上火炬相照,点亮这方洞窟,内中宽阔无比,别有洞天,地上楼阁无数,空中木廊纠结勾连,星罗密布,皆通向洞窟中央一座直抵洞顶的木质高楼,楼身有题通天。

      “好大手笔。”秦南箫低声道,“为了一场奴市,竟能将这采石场改作如此模样。”

      未免张扬,三人未使轻功,只沿路下了几阶陡峭石梯,登上凌空木廊。秦南箫曲指,对着雕花木栅敲敲,连连惊叹,说:“这样的栈道,大约受得起三五个寻常武者酣战一场。你看看,是不是快能赶上天工派的巧工?要说这玉墟背后没有他们的人,我现下可不很相信。”

      酆恩序说:“太平云梯的仿品,非是天工派不可复现之秘,在此作交通之用而已。若打起来,怕是禁不起。”

      秦南箫左右再看,点了点头,深以为然,极神秘地说:“虽是如此,能做到这地步,武者守门,云梯开路,还敢收留江湖公敌,偷天换日卖作武奴,这玉墟背后,会没有咱们的人撑腰?”

      酆恩序说:“你既说了能将人作奴卖,没有公门的应允,这买卖又如何做得起来?”

      秦南箫颔首,眼中又现迷茫。

      廊桥走形错综复杂,连环勾结,若路痴的,怕会迷失其中。几人先绕过一圈,看到地面正东、西方向两座擂台,正南、北方向两架巨笼,眼下未开市,台上笼中皆空空如也,而正中的通天阁门扉紧闭,与栈道相接的八扇木门外各有两个悲喜面具人把守。

      秦南箫将扇子拍在手心,忧心道:“我们一路行来,路上都未见过旁人。但愿那孩子是先我们一步,已平安到了。”

      酆恩序未答话,钺望向他背影,朦胧黑纱之后,是酆恩序佩着的鹤面。他孤身立在廊上,眺望远处通天阁,落在钺眼中,好比一只孤高伶仃的鹤,茕茕落寞得令他心尖绞紧一疼。

      钺握紧长剑,心想,因着墨影的缘故,如此简单就将假明辨杀死剑下,实在是太便宜他。

      随后几人寻处住所,秦南箫要了一间上房,本以为酆恩序仍会与钺同宿,却不想钺伸出手指,也要了两间。

      感受到背后秦南箫的炯炯眼神,钺心想要是再只要一屋,保不齐主人还要怎么受他编排。要两间房,他夜里宿在何处,又不是秦南箫能探得的,见酆恩序未有反应,也自放下心来,用了餐饭,回房安顿两人行囊。

      他刚放下不久,便听右侧秦南箫房门遭人叩响。开门一看,外头的正是守卫出口处的那个悲面人。他将玉佩恭敬奉还秦南箫,说:“婆婆有请,还请各位随我来。”

      前来玉墟路上,秦南箫便曾同二人说过,自玉墟出世以来,有关其主人的来历众说纷纭。有说背后即是武林世家,不过贼喊捉贼的,也有说背后乃是庙堂朱紫把持,亦有天家身影的。然而,无论外界如何揣测玉墟主人的身份,至少大家都知道如今玉墟的掌市人是个女子,名号鬼婆,市中人尊一声婆婆。秦南箫要求的,也是她的帮助。

      有悲面人引路,三人循廊桥直入通天阁中。此时已近入夜,阁内始有人手走动忙碌。楼中装点纷繁华丽,越过数扇内窗,能见整体呈环抱之势,所围正中,竟引水造景,筑出水榭亭台,相接处掩以轻纱。池边正有人燃放莲花灯,烛影飘然水上,待到各处烛台尽数点燃,也能想见夜间将会是何等盛景。

      三人随悲面人登阶而上,直至阁顶,有一毛绒兔面人在门外等候。悲面人上前与他通传,那人便入内去。秦南箫摇扇四下探看,目之所及,珍玩墨宝无数,暗中指给酆恩序看过,心下有了思量。

      不多时兔面人出来回话,说:“婆婆请各位进去。”

      秦南箫本有意要探玉墟虚实,且坊间谣传,有人说玉墟鬼婆其实是一美貌妇人,连形貌衣装也说得有板有眼。秦南箫素来风流,也抱了些兴趣,早想一睹鬼婆真容,却不想房内一帘纱幔相隔,对侧只是个坐于太师椅上的朦胧背影,身形佝偻矮小。兔面人掀帘入内,便传出苍老妇人声音:“不知天罗宫少宫主到此,有何见教?”

      于是秦南箫心中难免失望,掩去心思,拱手正色道:“家中侄儿出游时遭了意外,只知家仆带他来玉墟暂避灾祸,是以来寻。不知婆婆可有近来带着两三岁幼儿之人入市的消息?”

      兔面人身影附耳对鬼婆说了几句,秦南箫心中希冀,片刻却听帘内道:“未曾有过。”

      秦南箫不知是真未有过,还是鬼婆心中起了算盘,按捺心情,说:“既如此,可否请婆婆遣人留意寻找?”

      鬼婆并未立刻答话,脑袋微动,似将室内三人扫过一眼,呵呵笑道:“能让少宫主如此焦心,亲自登门来寻的子侄,想必是极亲近的了?”

      秦南箫道:“那是自然。”

      “这却奇怪了。”鬼婆调整姿势,倚上扶手,问他,“早听闻天罗宫老宫主膝下,除少宫主外,还有一位公子和一位小姐,均年纪尚轻,还未成亲。少宫主口中这子侄,又是哪房的子侄?”

      秦南箫暗道不好,嘴上只说:“这不劳婆婆费心。”

      “好说。”鬼婆抬头,望向酆恩序及钺一侧,眯眼道,“只是那孩子的身份想必十分紧要,才能劳动虚危城与天罗宫一同来寻。”

      秦南箫听她点出,还当谈不下去,正思索对策,不想鬼婆坐直身体,又说:“那孩子是何来历,婆婆我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等找到他了,你又愿出什么价钱将他带走?”

      秦南箫见了外间各种珍玩,本欲诱以重利酬谢,且玉墟因售武奴,与武林世家势同水火,由是再加同天罗宫、虚危城交好的机会,想必能让她动心。如今见她明知二人身份,仍拿捏轻重,坐地起价,有些傻眼,扇子一停,说:“婆婆好霸道,难不成从玉墟里走过一遭的,就都算是你玉墟的人了?”

      帘内传来笑声,秦南箫莫名听出些冷意,她说:“少宫主,婆婆我是生意人,玉墟从来没有无金放人的道理。今日你从玉墟领人走了,明日旁的人也用些稀奇古怪的理由找我要人,我放是不放?你是敞亮人,若真关心子侄,不如说说,究竟愿意为他出价几何。”

      她见秦南箫只是合拢扇子轻敲手心,继续笑道:“我面前一个家主,一个少家主,要想买回一个孩子,想必并不在话下。”

      秦南箫动作一顿,只听身边酆恩序开口:“十万两。”

      秦南箫转头望他,鬼婆还欲说话,酆恩序继而补充:“黄金。”

      那孩子是酆恩序血亲,确实另当别论,但十万两黄金只为换玉墟出手找个孩子,依旧是天价重利。秦南箫遭他报价惊了一惊,悄悄看酆恩序一眼,见他神色并无波澜,一时放下心,只想若这价钱还不能让鬼婆相助,那她也必不是真心交易之人,不如转身告辞,自己去寻。

      屋内寂静几息,秦南箫耐心几欲耗尽,帘内传出鬼婆抚掌大笑,只说:“城主果是爽快人。既如此,只等婆婆的好消息吧。”

      秦南箫这才稍放下心,又听鬼婆说:“两位贵客既已来了玉墟,何不看看是否有心怡奴隶,赎买回去,给‘子侄’祭剑练功也不错。”

      秦南箫偷瞥酆恩序一眼,见他无异议,便抱拳答应:“那就承婆婆好意了。”

      鬼婆点头,道:“兔儿,领客人去雅间吧。”

      兔面人应了一声,掀帘出门送客,秦南箫见鬼婆在帘内不动如山,心中好没意思。几步利落出门,正撞上一群面具人上楼来,手中压着一浑身浴血之人,将去路堵住,见了兔面人,解释说:“这人就是那硬骨头,婆婆叫押过来。”

      兔面人语带嫌恶,说:“婆婆在里面,送进去吧。”

      那人应了一声,拖着不知死活的人从几人面前行过,地面留下条斑驳血痕。秦南箫留意去看,只见这人眼下一条直至下颌的疤痕格外惹眼。

      兔面人恢复如常,请三人下楼,云淡风轻道:“客人见笑。不过请放心,这类不听话的奴隶,断然不会挂牌。玉墟所售出之奴,都是已调教完备的乖顺人。”

      他领几人下了两层,这处明显开放给客人观赏,已有几间房内燃起火光。兔面人将他们引去正南雅间,从屋内向外看,可将整座通天楼各处动静尽收眼底,确是个极佳位置。屋内另有面具侍人听命,兔面人介绍过,匆匆告辞离开,复上楼去。
      鬼婆既已应承,有玉墟相帮,秦南箫也安了心。他本就为玉墟而来,此时也专心听屋内侍人软语介绍竞价规矩,注意到那侧酆恩序对钺耳语一句,钺便起身出门。

      秦南箫疑惑望去,酆恩序只说叫钺去探楼中地形,秦南箫了然,也叹他仔细。

      钺走出门,一路拾级向上,回至鬼婆门口,竟也无人拦他,开门入内时,那被拖入房内的人已没了声息,软软死在地上。房中帘子打起来,露出太师椅上面色阴沉的老妇,见钺去而复返,抬头望来,一双阴鸷眼睛紧紧将他盯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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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玉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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