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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东岳君站在一旁,神色凝重,“这便是我刚刚说有些棘手的事了。”
雪见鹿看着眼前巨大的血池,“这血池......”雪见鹿心中惊疑:这样煞气极重、妖邪异常的东西,怎么会先后出现?
秦贺听出雪见鹿语气中的不对劲,问道:“怎么?”
雪见鹿看着秦贺,犹豫片刻,开口:“你可知天京和玄都学院为何要抓阿良回去?”
秦贺眯起眼睛,“我只收到消息,说是这次玄都学院的毕业试炼发生变故,进入秘境试炼的学生死伤惨重。而玄都学院有明确证据指出马子良与这些事情有关。”
雪见鹿看向血池,“除却一开始就靠玄水珠离开秘境的几个学生外,其余学生后来都被吸进一个血池,学生们几乎全军覆没,除了阿良和另外一个名唤方恺的学生。”
“我的手下告诉我,就是这个方恺指认的马子良。”白九站在一旁,补充道。
雪见鹿点头,“秘境中的那个血池怪异得很,若非是后来被卷入血池,那十几个学生应该也能平安离开秘境的。”
“哼。”秦贺冷笑一声,“若是有人非要他们死,再怎么挣扎也是没用的。没了血池,还会有别的东西。真是手眼通天啊,竟然插手管起冥府的事来了。”秦贺撇了白九一眼,“白殿主,有人越过你,来管这个生死命簿呢。”
白九听出秦贺的嘲讽,知道此人还在记自己刚刚笑他的仇,挑挑眉,“鬼帝大人,这天界之人的生死,不归我冥界管。我们功曹殿只负责凡人的生死。”
“呵。”秦贺右手抚过左手食指上的骨戒,正欲取出双刃,忽然想到什么,动作顿了顿,回头看向雪见鹿。
“嗯?”雪见鹿不解。
在白九一脸莫名其妙中,秦贺在自己手上划破一道血口,沾着血在雪见鹿手背上画了一道血符。
青黑色的骨戒光芒一闪,秦贺取出双刃,雷霆之声破空传来。
看到秦贺的武器,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符,雪见鹿垂下的眼眸闪了闪。这次雪见鹿没有感到任何疼痛。
秦贺单手执刃,于身前一劈,雷霆乍惊,血池上方盘踞的黑气被辟出一道裂缝。被刀气杀灭的恶鬼,在消散前发出最后的嘶吼,令人头皮发麻。但很快,裂缝两旁的黑气再次聚集,竟和刚刚没有任何变化。
此时,白九也顾不上和秦贺呛声了,此次的事情确实很严重:凡人死后前往冥府,一部分亡魂投胎转世,另一部分犯了杀孽的亡魂,则要到十八层地狱接受刑罚。而转世投胎的亡魂的部分肉身和遗骨,便堆积在血池里。奈何桥上,魂魄饮下孟婆汤,洗去烦忧,再次转世。而魂魄的所有喜怒忧惧,则全部汇集到血池。人生天地间,沧浪一孤舟。世事茫茫,人如飘蓬,大多的亡魂,是怨气大于喜悦的。因而经年累月,血池的怨念、煞气就越积越多。而人的怨念只有两种方法消除:度化和杀灭。东岳君负责镇守十八层地狱和血池,秦贺有时也会下来血池帮忙杀灭部分怨气。如若血池的煞气积累太多,就会变成十八层地狱恶鬼们的养分,让他们的恶念增强,如此,十八层地狱就有恶鬼逃脱的风险。
“看来你们也明白了。”东岳君看白九和秦贺的神色,“以往,有我和秦贺定期杀灭血池的怨气,十八层地狱倒也安稳无恙。但最近不知为何,血池的怨气增长速度惊人。我有些应对不及了,刚刚你们听到的异动,便是厉鬼躁动,试图挣脱封印,幸好烛九阴反应及时。”东岳君说着,神色有些疲惫,“上次你们和我说的,凡间异常死亡的凡人数量大大增长,或许也与这次血池异动有关。”
“不过......”东岳君看向雪见鹿,“阁下刚刚提到,曾在另一个地方也看到过血池?”
“没错。”雪见鹿向秦贺三人大致讲述了一下自己和马子良在秘境中的事情,“当时情况紧急,我带上阿良和方恺就立刻离开了。血池的具体情况,可能要去问阿良。”
“血池这种东西极其妖邪。冥府这处,乃是自然形成,和往生池、十八层地狱等相辅相成。甚至也还需人专门镇压,时时留意。且听你方才的描述,那个血池的规模怕是已经赶上冥府的了,世间竟还有第二个血池?”白九的脸色很难看:冥府的血池是天生地养。再加上鬼差修行,确实与煞气有关,才会有此处存在。否则,如此阴邪、且会助长十八层地狱恶鬼怨念的东西,早该被清理掉了。
秦贺看着眼前翻涌的黑云:他的怀疑果然没错,那些人已经露出马脚了。否则,一个十七岁的学生而已,有什么通天的能耐,能让将近一百个玄都学院的灵修死无全尸。必然是马子良看到了什么,才必须被灭口或者关起来。
秦贺沉声道:“眼下还是先把血池聚集的怨气解决了。血池、夜鸦、秘境试炼......这些事情,我们慢慢查。”最后几个字,秦贺说得意味深长。血池......邪术......当初那些人便是诬告师傅利用神木修炼邪术。他在冥府见到马子良的那刻起,他便知道,自己追查了百年的事情,很快便要水落石出了。
白九点头,从储物芥子袋中取出三颗青色的珠子,珠子绿得很深,显出森森然的冷意。白九将手中的珠子掷向半空,青色气旋裹挟着珠子,在气旋中,三只青翎孔雀飞出,振翅划过半空。青翎孔雀飞过的地方,洒下金绿色的光点,血池上盘踞的黑气触及到光点后,“滋滋”作响,然后颜色逐渐变浅、变为透明、而后便消散了。
雪见鹿第一次见到白九法器的全貌,眼神带着好奇。秦贺瞥见雪见鹿的眼神,解释道:“白九的法器乃是由上古孔雀明王的部分遗骨炼化而成的,是智慧之珠,且有镇邪之效。”
“孔雀明王,那很厉害了。”雪见鹿赞叹。
“若是孔雀明王的全部骸骨,当然十分不凡。但可惜,遗骨不多,是配合其余灵物、法宝炼制而成的。而且白九不善战斗,此处怨气极重,他怕是已经有些吃力了。”秦贺低声说着,眼睛盯着雪见鹿的手腕,不知在想些什么。
雪见鹿一看白九,果然,白九额上已经有些薄汗了。
“秦老板,您别光顾着看啊。”白九略微喘了口气,“我只是来帮忙的,你们才是主力啊!”一边说,白九一边也看向东岳君。
秦贺没有接白九的话,撩起雪见鹿的衣袖,雪见鹿手腕上的念珠露了出来。秦贺举起雪见鹿的手,示意东岳君看,“你看他这串念珠,可有任何异样的感觉?”
东岳君走过来,看到雪见鹿手上的珠串,语气惊讶,“菩提念珠?”
听到东岳君这句话,秦贺的眸色更深了,一旁的白九也侧目,雪见鹿眨眨眼,继续乖乖地任秦贺握着自己的手腕。
雪见鹿左手腕上的念珠,由一颗颗莲子大小的圆润木珠串连而成。木珠呈深褐色,褐中透绿,类似法文的金色纹路与木珠原本的木制纹理交映,让念珠隐隐有威严之感。多圈念珠松松地挂在雪见鹿手腕凸出的骨节上,好似珠落瓷盘。
“何为菩提念珠?”秦贺问道。
东岳君犹豫片刻,“其实我也知晓不多。传闻天地灵气的源头是一棵菩提神木。神木参天蔽日,一呼一吸间,便将天地浊气吐纳净化,灵气诞生。神木之叶,可治百病;神木之根,韧不可摧。若灵气充沛,神合机巧、便会结出菩提珠,持菩提珠者,可借神木之力。不过,菩提神木蕴含着天地灵气运转的奥秘,其所在之处甚是神秘。”
“所在之处历来不为人所知。但如今的天京,便是依托一颗神木建立的。”秦贺看向东岳君。
“没错。千年前,有一位灵修,参悟机缘,已至臻境。巧合之下,又或许是天意的选择,让他发现了菩提神木所在。靠近菩提神木,不仅灵气充沛,而且对修炼法术、领悟禅机也是极有帮助的,因而那位灵修便在神木附近,居住下来了。后来,聚集的灵修者慢慢变多,便诞生了如今的天京。”
“不过,若是如今的天京有人持有菩提念珠,我们与天界的关系,怕是会比现在要好上不少。”东岳君看着秦贺,语气中透着笑意,“哪怕有人不喜天界,但菩提念珠对净化世间恶念、浊气、戾气的本事,世上再无他物可与之争锋了。可与阁下却还是初次见面。”
“我并非天京之人。”雪见鹿低垂着眼眸,看不清神色。终于在东岳君口中,听到了自己手上这串念珠的来历,雪见鹿想:冥府这趟,没有白来。只是自己与那棵菩提神木又是什么关系呢?我记忆中的那处地方——雪山,显然不是天界的任何一处。那里有神木吗?我离开雪山后是怎么去到秘境的?
雪见鹿清透的琥珀色眼眸中,映出茫茫大雪。漫天蒙蒙的飘雪中,雪见鹿孤身孑立。不冷,不热,没有生机。
秦贺见雪见鹿垂眸,怔住了,愣了一下,无意识地揉了揉雪见鹿的手腕骨,“雪见鹿?雪见鹿?雪见鹿......”
白茫茫雪山净寥落,雪见鹿陷在终岁的白中,忽然觉得手腕上传来微微的温热。原来这就是热的感觉吗?雪见鹿细细地感受着这份温度。末了,深吸一口气,刺骨的冽风带着寒意涌入鼻腔。从前我竟从未觉得,雪山这么冷。
唤了几声,秦贺见雪见鹿仍没有反应,松开雪见鹿的手腕,正想去敲敲雪见鹿的脑袋:这人怎么不分场合,随时随地发呆。
忽然,雪见鹿回神,反手扣住秦贺的手,秦贺愣了一下,对上了雪见鹿抬起的眼眸。
“话本不都说鬼是没有体温的吗?你的手怎么这么暖和?”
秦贺也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就由着雪见鹿握着,“我只是任了鬼帝一职。冥界三主都只是职位。”
雪见鹿听罢,便松开秦贺的手,想去试试东岳君有没有体温。
“唉。”秦贺叹了口气,扶着雪见鹿的肩膀,将好奇心旺盛的这个人掰向血池,“雪见鹿阁下,麻烦你先帮我们把血池的煞气处理一下吧。”
白九刚刚默默地听着三人的对话,此时终于开口,“老秦,换人,我顶不住了。”
秦贺点头,两人默契十足。白九退步,一挥手,青翎孔雀便拖着长长的金青色飘带,清啼一声,化为玉珠落在白九手中。秦贺双手在身前结印,双刃受法诀驱动,破风横劈而出,裹挟着暗紫色的电光,在黑云中炸开。一时间,山洞内,岩壁上符文暗红色的光、血池黑赭色的妖异的光、煞气不详的灰黑色、以及秦贺双刃引动的紫色雷光,交织在一起。
此时,东岳君也动了,他一身书生衣袍,武器竟然是一把长刀。千钧重的长刀在地上拖行,发出巨大的摩擦声。东岳君大喝一声,单手抡起长刀,另一只手捏着法诀,“铮铮”的金石之声响起,岩壁上的石块脱落化作一头腾蛇。东岳君驾着腾蛇石兽,冲入煞气中。挥着足有半人高的长刀,东岳君的动作却并无任何凝滞,反而有一股行云流水的潇洒。
雪见鹿站在秦贺身边,双手在胸前结成莲印。左手腕上的念珠,好似有生命力一般,飘浮在半空,虚虚地环绕着雪见鹿的手腕。自念珠冒出一股股金色丝线,以一种玄妙的轨迹在雪见鹿周身形成一道屏障。雪见鹿闭眼吟诵着法诀,随着语速越来越快、字音越来越重,一道虚影在雪见鹿身后出现:鹿首,人身,周身被藤蔓缠绕,一道□□在其身后缓缓转动。忽然,雪见鹿睁眼,琥珀色眼眸内有金光闪过,身后的虚影化作千万条枝蔓朝血池上空的煞气袭去。黑气不断挣扎,厉鬼的恶念不甘地嘶吼、咆哮,但被无尽的枝蔓绞绕,越变越小,最后收束成一个巨大的宛若实质的黑色巨球,而后倏地炸裂开来。白九下意识以衣袖掩面遮挡。没有想象中的恶臭血腥气,而是一股清幽的檀香,很淡很淡,极其微弱,却压过了血池的膻腥气。
白九看着雪见鹿的身形晃了晃,正想去扶,却见雪见鹿忽然扭头,指着秦贺,“我要吃五个糖饼!”
秦贺愣了愣,刚刚伸出、想去扶雪见鹿的手还没有收回来,看见雪见鹿疲惫但明亮的眼睛,笑了,“好。让郭狸去买。”
回到岸上的东岳君收刀,大笑,“等过几日,血池和十八层地狱的事情处理好了,我再上去找你们。到时定要好好聊聊。”
回归墟的路上,仍旧是白九在前面带路。或许是因为雪见鹿他们将血池的事情解决了,离开的时候,烛九阴对他们的态度好了不少。秦贺略落后雪见鹿半步,走在最后,盯着雪见鹿愉悦的背影:雪见鹿......日月何促促,尘世苦局束,深雪遗灵鹿。我与你之间,到底有什么因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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