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

　　陈晨食言了，她又开始进出丽景花园。不仅如此，跟周云宁待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不记得是怎么发现他看电影的时候，精神很好。从那以后，几乎每天吃完饭，都会准时打开电视，按到电影频道。

　　周云宁或许知道，她不想他吃完就睡，对身体不好 ，一直在配合她么……

　　陈晨隐隐觉得，那晚过后，他们的关系好像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周云宁比之前更加依赖她，对她看似放肆其实包容……

　　电影翻来覆去的播，没多久就腻了。难不倒陈晨，按照网上推荐的必看电影，一部一部的下。

　　他有时候不爱看，或者一连几天遇到看过的，就会坐在绿色的地毯上，靠着沙发沿儿，拿手勾她的小拇指，或者勾她的头发丝玩。

　　陈晨知道这是他无声抗议的方式。后面看电影，就会主动问他，这个好吗？那个行吗？

　　他瞥一眼她的手机屏幕，有时会嗯一声，有时候会直接出声，譬如剧情，譬如演员演技，譬如故事的完整性的问题会说两句。有时候还会主动从她手里接过手机，直接打下同类型的电影。

　　那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周云宁，在他所热爱的领域，完全不同的他。

　　到了晚上，大概十点，胡同里的人都睡了，万籁俱寂，陈晨会从家溜出来，带着他在胡同周边转转，让他有点运动，对睡眠也有好处。

　　溜达完，她就顺利成章的找个背光的长椅，让体力耗尽的他坐下。

　　她则拐去24小时的粥店，买点粥，给他当晚餐。

　　粥店老板是个中年男人，陈晨高中就常买他们家的粥，这几天来的勤了，老板见她，就直接问:“还是一杯山药红枣的？”

　　陈晨抿唇，看了看，抬头冲老板笑了笑，说:“换换口味，小米的吧。”

　　“好嘞，小米的也养胃。”

　　老板没多问，反而顺着她说，边说边把盖子掀开，去捏杯子。

　　不一会儿，陈晨就拎着粥拐了回来。

　　胡同道旁边有个小花园。

　　花园被草木包围，位置隐蔽。

　　陈晨抬头，忽然在花园旁边的小道上停下来。

　　幽静的月光从天上撒在周云宁的头上身上，他背靠长椅上，长腿微张，垂着头正闭目养神，好像一个玉做的仙人。

　　那瞬间忽然想起宋灵的话:周云宁是天生属于大银幕的。

　　陈晨拎着粥，看着这画面失神片刻。

　　能感觉到那个夜晚过后，他整个人轻松了很多。

　　但脓疮只是挤掉一半。还有一半堆积在哪里，也只轻松了这么一点。

　　像是有所感应，夜风四起时，他忽然抬头看过来。

　　陈晨站在暗处，被树丛掩着，其实照常理不确保能被人一眼看见的。但那一瞬间，她莫名有种感觉，他就是在看她，陈晨也抬头。

　　见他额前的发梢被风吹起来，一整张脸都露出来。

　　立体的五官，清凯的眉眼，好像漫画才有的人物。

　　陈晨轻抿唇，走了过去。长椅并不宽，他一个人就占了一大半，陈晨坐下来几乎贴着他的腿。

　　陈晨把腿并拢，把粥放在腿上。

　　忽然见他把腿收了过去。

　　陈晨动作一怔，去揭盖子。

　　他瞥了一眼，忽然咕哝:“又是山药，也不知道换换……”

　　语气像个挑食的小孩子。

　　她笑着把盖子揭开，黄灿灿的小米映入眼帘。

　　周云宁的视线忽然定住了，他喉结滚了滚，有些不自然的移开视线。

　　换小米粥，就是知道他要“发难”。近来跟他相处，越近越觉得他这个人其实在吃穿住行上还有很“挑剔”的。
　　只是生病了，丧失了对生活的热爱……

　　陈晨把包装袋揭开，勺子靠碗沿儿放好，给他台阶下:“山药的卖完了。”

　　见他还有点别扭，陈晨凑近了一点，两个人的膝盖又贴合在一起，一点距离都没有了。

　　她笑着说:“一会凉啦。”

　　他这才伸手，若无其事的接了过去。

　　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冷白的调，捏着白色勺子，像捏着一个玉色的瓷器。

　　“好不好吃？”

　　周云宁扭头。

　　女孩坐在月光下，眉梢带笑，一双眼睛在黑夜里亮晶晶的，看着他，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周云宁怔了怔，又缓缓移开视线，看着碗里那些隐在小米粥里的黄栗子。

　　普通，一开始没发觉，等发觉说什么做什么，都没办法拒绝了……

　　感觉那道近乎灼热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他脸上，原本懒怠嚼着嘴里的栗子，忽然停下来，轻“嗯”了一声。

　　女孩这才扯开唇角:“是吧，上学的时候，下晚自习，我经常买他们家的粥。”

　　周云宁只吃了一半。

　　垃圾收拾好扔进垃圾桶，俩人肩并肩往回走。

　　蝉鸣叫响一整个夏，夏天快结束了，威力仍然不减。

　　陈晨仰头，长长吸了一口气。

　　之前他们的活动范围仅限于丽景花园那套小两居。

　　现在时不时出来走走，尽管是她熟悉的胡同，感觉也很不一样。

　　灯光照着树影落在她的脸上，一瓣一瓣的光斑，晃来晃去的，把她的简单明朗的五官照的有点柔软。

　　周云宁多看了一会儿。

　　两人继续往前走，路程过半，陈晨忽然感觉她的指节碰触到一点冰凉，这点冰凉慢慢从掌根一直漫到掌心，然后她整张手都被扣住了。

　　低头。

　　周云宁牵着她的手。

　　陈晨的耳朵连着脸慢慢都红了，她看了一会儿才移开视线，弯起唇角继续往前走。

　　昏黄的灯光落在他们身上，把他们两个人都照的明晃晃暖洋洋的，在灯照不到的地方，他们十指紧扣。

　　*

　　这天吃完饭，陈晨边收拾着茶几上的碗，边琢磨怎么把刷碗的活计“让”给周云宁。

　　其实不单是刷碗，这些天，陆陆续续的。

　　拖地，收拾房间，给鱼换水，都被周云宁包揽。

　　陈晨成了甩手掌柜。

　　陈晨把碗放在洗水池，转身，冲着周云宁笑了笑。

　　周云宁靠在墙面上，抱臂好整以暇的看她。

　　像是早猜测出她今儿会来这出儿，好像在等她这次能编排出什么像样儿的理由来。

　　陈晨小声咕哝:“我这是，我这是为你好，你看啊，你刚吃完饭，是不是要运动运动，消消食。”

　　“刷碗是运动？”

　　“是，是啊。”底气不足。

　　周云宁忽然从墙面上直起身，陈晨戒备的退后一步。

　　周云宁扯了扯唇，站在原地，像是气笑了:“陈晨，我在你眼里究竟是什么人？”

　　陈晨心里咕哝:还不是你总一声不吭，就出击，搞的人一点防备都没有。

　　“我，你这不是要刷碗，我给你让位置啊。”她脸上带笑。

　　他哼笑一声，明显不信。

　　陈晨当看不见，弯着眼睛没脸没皮的笑，现在她在他面前胆子简直越来越大了。

　　周云宁看着她这耍赖的样子，忽然抬手，指节微勾，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

　　“唔”陈晨揉脑袋，看他。

　　他眯起眼睛：“下次能不能找个好点的借口？”

　　陈晨红了耳朵，边揉脑袋边咕哝：“不好吗？”

　　真的认真想，好像昨天拖地用的是运动对身体有好处，擦桌子也是，换水也是....

　　陈晨心虚的往后退了退：

　　“那个，你刷，我不打扰你了。”

　　周云宁哼笑一声。

　　陈晨退出厨房，不忘把门带上。

　　走到客厅，拿着遥控器调试电视：“要看什么？”

　　厨房一道低声：“你看看你想看什么。”

　　陈晨“嗯”了一声，翻来翻去，最后选定，那部经典的台湾电影《蓝色大门》。

　　不知道他看没看过，但她昨天在手机上刷到，看了简介和部分画面……
　　她喜欢夏天，也喜欢大海，这个暑假回来，还没有去看过馥市的海……

　　扭头，两条斗鱼静静躺在玻璃柜里。
　　厨房不透明的推拉门上透出他的影子，影影绰绰，
　　他家好像是在北方，北方应该没有海……

　　　她把遥控器放下，去捏茶几上的糖，指尖碰触到什么忽然顿住。

　　她半坐在沙发上，黑色手机屏幕倒影着她有点紧张的面孔。

　　是周云宁的手机

　　她侧头往厨房看了一眼，水流声依然在响，她原本去捏糖的手慢慢移到了手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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