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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同类
某天,周安年依在店门口,和送货司机聊了起来,她不时望向几十米外的校门口,司机都忍不住打趣她等生意等得望眼欲穿。
周安年还同她笑,但下一秒,看见程一和一个男生同行的身影,笑容彻底消失了。
两抹影子走到树阴下。
男生比程一高一些,两人虽没说什么话,但他那副微微佝偻的样子简直和程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同的是他在发觉有人在看他后,瞬间像被人从身后用棍子顶了一样,像只公鸡昂首挺胸。
周安年依在玻璃门框上,咬开一个番茄,眼睁睁看着两人同行至她面前停下,周安年先是从上到下打量男生,眼神里的情绪很复杂,轻巧又跳跃地移向程一时,瞬间澄澈光亮且犀利盯着程一没血色的脸庞。
两个人坐在最靠门的位置,一门之隔的后厨,不,并没有门,程一从空缺的门往里瞧去就能看见后厨被浓白蒸汽包裹的周安年。但是程一一动不动,连点餐都极具距离感。
周安年反手撑在不锈钢长桌,桌上锅碗瓢盆虽说干净,但是坑坑洼洼里反射的细细反光总避免不了给整个窄小的后厨添加杂乱感,盯着锅里沸腾翻滚的白团,一靠近就被蒸汽烫着,退远点就是漆黑的油烟气,她中途朝外面看了一眼,那个男生歪着头在和程一说话,程一似乎不太想搭理他。
周安年瞬间就生出了个念头,她是不是被这个人缠上了,不想给我添麻烦才装作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
看两人吃云吞的时候,周安年一直坐在收银台观察着,或许是想起了女儿,她对十几岁的男生一点好感都没有,正当她挠破脑袋想怎么支开那男的,一切如愿了——他吃完就背起书包走了。
是确确实实地走了,周安年立马坐到程一身边,满眼都是关心,一时间把刚才误以为她谈恋爱的恼怒一股脑抛掉了,只剩下切实的担忧。
她问出口又害怕极了,要是自己不能够帮助她,承担下来。那自己的关心不仅多此一举还……
好在,程一听完,只是摇摇头否认。
周安年松了口气,又为刚才的着急相感到尴尬,抿了抿嘴:“那……”
“他是你……”
程一这次没回答,礼貌笑了一下,完全没有回答的意思。
很多问题,不回答留下的解读空间足以让人纠结许久,而程一和这种纠结是一种共生关系,靠他人对她的纠结进而在对方心底钻出属于她的一隅之地,她与这种纠结此消彼长如即如离。
那个男生在无人的教室找到她时,当时正在上体育课,程一对他印象很深,先前高一军训的时候,他成为了教官口中宣扬的集体主义的最直接受害者。
在烈日下站军姿时,他的身子总是不受控制地摇晃,似乎下一秒就要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倒下,他真倒了倒好,可惜的是没有,教官以为他是故意不好好站,便喊着你们是一个集体,一人犯错全部人承担,让我们多站了一个小时。
那个和街头小混混纹着一样青黑纹身的教官说完这句话时,方队顿时喧嚣起来,哀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朝我打来,我头晕目眩,那时的我良心尚在,虽心里有不悦,但明白归根结底还是教官隐藏不住的对发号施令且无人敢反抗的权力的洋洋得意。跟牵狗一样一次训几十个人,是谁不喜欢。
在后来的几天,教官老挑他毛病,动不动就用他动作不规范为由增加我们班的训练。一个星期下来,正式上课的时候,那个男生还没找到能一起去吃饭的朋友。
他和周思雨是两个极端,一个交际花,一个半哑巴。我对他的关注来源于他的沉默寡言和我很相似,但我并不是欣赏同类,而是看他什么时候能变得开朗一点,也就是把他身上的沉默寡言特质剔除,让我作为这个班级里唯一拥有这个特点的人,这是我在这个班级的标志。
很矛盾的是,他第一次和班长说上句话时,我心底几乎是瞬间爆发出一种异样的心境。
他趁着体育课来到我桌前,我正在抚摸我的《畸形脊柱》,只抬眼扫了眼他。
他说他喜欢我。
我不意外,但我很兴奋。
我不意外是因为,我在开始观察别人起,就发现我对他人的眼光很敏感,所以早在之前他假意看风景而用余光掠过我时我就心中有此猜想了,不过正是出于这种敏感。让我有时和李萧娴处于同一个画面时,她若是没看我我会很恼怒和挫败,我会否定自己引以为傲的捕捉视线的能力:万一她看我了,只是我没发现呢?
兴奋的是:他肯定是一个信息落后者,肯定还不知道我身后的监控已经好了,他或许今天或许昨天才知道“监控坏了”这个在他眼里新鲜的消息,不然他绝不会在监控下和我表白。
我毫不在乎他的尴尬,但我并不是有意让他尴尬,我是在想,李萧娴听见了吗?
大概过了一分钟,他还没走,我对依旧站在面前的他说:哦,我知道了。去吃饭吗。
我对他的示爱嗤之以鼻的同时又觉得自己看透一切以高高在上的心理看出了他几分可爱,他定是许久之前就关注着我,发现我独来独往后认为我是和他一样内心空虚、期盼关爱和感情的透明,所以他站在我面前时虽说局促但也有豁出去的上位者的施舍,舍取完全由我的决定而决定,或许我拒绝他后他就会马上不可思议:她这样的人居然也拒绝了我?她这样没有朋友的人碰上我这种主动的、值得炫耀的不是每个人都有的男女关系的邀请,不应该先是惊讶,不可思议、最后妄自菲薄在对比中完完全全臣服于我吗?
我明白这种当拯救者的心境,我对这种心境熟悉到能轻易嗅出来,在得知李萧娴家庭不和睦、周安年离婚的那一瞬间,我好像找到了我的使命,就好像是老天刻意安排的,一切都那么巧合,我要作为一个能让她们牵挂的存在挤入她们的生活,让她们依赖,是的,相比于被李萧娴照顾,我更想照顾她,让她能对我展露出脆弱的不被人看到的一面,这样子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系才强烈起来,她们织起的网才可以把落下的我兜住。
但是,程一心底是犹豫的,答应了他,那她原本和这个班级里的其他人那种有来有回的宁静会被打破,好像从她安分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仇视的人默默组成了队伍,开始孤立了剩下的。
放之前,程一是无所谓的,甚至是无意识追求的,但现在不一样,她开始为自己在班级里的状况感到不安,迫切的想要拉拢她们的心。
果不其然,下午刚放学,班长让我到班主任的办公室去,男生捏着书包眼巴巴望着我,我装没看见走了。
我这次前往办公室时,内心无限喜悦,奈何我总乐极生悲,一丝失败的预感爬上了我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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