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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雨桥
《雨桥》
风从长街尽头缓缓吹来，带着一点潮意，也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凉。沿街的树枝被吹得微微摇晃，枝叶轻敲屋檐，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雨从白昼下到了黄昏，又从黄昏落入了夜色。街角那座古桥在雨中像一柄横卧的长弧，湿滑、安静，却又像隐藏着某种潜伏的力量。
桥边站着一个人。
他名为沈无迟。
世人说此人性情古怪，行事不羁，喜怒难测。有人见过他在荒岭竹林纵横千里，也有人听说他曾在东海小岛独坐十日十夜。究竟是真是假，无从考证。江湖里关于他的传闻从不缺，但确定的只有一件事：他从不轻易出手。
然而今夜，他却在雨桥之上停了极久。
他身旁放着一柄长剑，剑鞘黝黑普通，却有一种不容忽视的沉稳感。沈无迟手指缓缓抚过剑鞘，动作轻柔，仿佛抚着一件旧物。
雨声密集，却掩不住另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从街道尽头传来，慢，稳，像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直到那人来到桥头时，脚步声忽然停下。
沈无迟没有回头，但他的声音平静：“你迟了。”
来者沉默片刻，才开口：“你却比我更早。”
沈无迟淡淡道：“我有要等的人。”
来者并未靠近，依旧站在桥头的雨幕里。他身形削瘦，面容清冷，背后斜挂着一柄细长兵刃，形制奇特，似长若短，似重若轻，谁也分不清到底属于哪一类。
他名为顾寒声。
此人踏入江湖不过数年，却已让不少人忌惮。不是因为他好争斗，而是因为他从不做无把握之事。一旦出手，就像冬夜寒潮般无懈可击。
两人隔着几步距离，却似隔着千山万水。
沈无迟忽然问：“你知道我为何在此等你？”
顾寒声：“不知。”
沈无迟：“三日前，长河渡有人来寻我，说你要我回答三个问题。”
顾寒声点头：“不错。”
沈无迟轻笑：“你顾寒声难得一次主动找人，还发三问邀请。我自然要来。”
顾寒声抬眼，盯着他：“第一问——为何三年来，你始终避着我？”
沈无迟的笑意淡了几分。他低头看着桥面上被雨水击打出的涟漪，缓缓答道：
“因为我知道，你迟早会来。”
顾寒声微皱眉：“所以？”
“所以我无需提前见你。”
顾寒声没有说话，但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那动作轻微，却显露心底波澜。
雨势渐大，桥面水声淅淅沥沥。
沈无迟抬眼看着他：“你想问的第二问是什么？”
顾寒声声音低沉：“三年前，你在北岭留下那句话——‘江湖之行各随其愿’。你可曾后悔？”
沈无迟沉默良久。
雨打在他肩头，顺着衣襟滑落，似在替他说话。
半晌，他缓缓开口：
“后悔——没有。”
顾寒声眼中闪过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为何？”
沈无迟看着他，语气温和：“因为无论我做什么，你终究会走自己的路。”
顾寒声握住兵刃鞘口，指节微紧：“你从不曾想过阻止我？”
沈无迟：“你行走江湖，习惯一条路走到底，我拦得住你一时，拦不住你一世。”
顾寒声低下视线，水珠顺着发梢滚落。他似乎被触动，却又像一瞬间把所有情绪藏了回去。
沈无迟忽然轻叹：“说吧，第三问是什么？”
顾寒声抬起头，眼神不再冷峻，却像深处暗藏风暴。
“第三问——”
他缓缓拔出那柄兵刃半寸。
雨声顿时被金属摩擦的清鸣打断。
“……你可愿与我分个高下？”
沈无迟却像早已料到一般，毫无意外。他把长剑从地上拾起，却没有抽出，只轻轻握住。
“你想与我比试？”
“是。”
“你的理由？”
顾寒声的声音在雨中格外清晰：“我想知道……三年前当我行事孤绝，你为何不与我并肩，亦不与我争锋？”
沈无迟摇头：“我没必要。”
顾寒声：“今日你也不愿？”
沈无迟望着他片刻，忽然笑了——那笑意带着些疲倦，又带着些释然。
“今日——我愿。”
顾寒声深吸一口气，抬起兵刃。
沈无迟则缓缓拔剑。
雨幕中，两道身影灿如流光。
兵刃交击的声音在雨夜中响起，那清脆声响并不激烈，却像刻在空气里，清楚得让人心跳加快。
两人影子在桥上来回闪动，步法轻灵，衣袂飞扬。任何人看到都会惊叹：这已不是单纯的比试，而像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在此处交汇碰撞。
顾寒声的攻势迅猛精准，每一步都不容侥幸。而沈无迟却像完全知道他下一手会怎么出，剑势既不急，也不慢，仿佛在陪他走一段并不急着抵达的旅程。
雨越来越大。
水花在两人脚下被溅起，又被雨声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兵刃声突然停下。
顾寒声的兵刃在半空中被沈无迟的剑侧轻轻一压，停在原处。
两人气息微乱，却无人受损。
沈无迟缓缓收剑：“你已胜过从前的你。”
顾寒声怔住。
顾寒声，缓缓将兵刃入鞘，转身沿来路离去。雨水落在他肩头，但步伐比来时轻了许多。
沈无迟望着他的背影，静静站了很久。
等顾寒声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雨中，他才转身离开。
桥上只剩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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