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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
咖啡馆里的灯光温暖,爵士乐流淌,雷伊思温和通透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驱散了欧文带来的阴霾。洛梦心中的戾气和自我怀疑被抚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平静和释然。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话题不可避免地滑向了那个离奇的金发小女孩“芙芙”。
“……所以,你真的觉得那只是幻觉?”雷伊思啜饮着花茶,蓝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深邃,带着不易察觉的探究。
洛梦用小勺轻轻搅动着早已冷却的特调咖啡,看着奶泡彻底消融在深褐色的液体里。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不然呢?一个叫我‘妈妈’、长得像你、还能凭空消失的小女孩?除了幻觉或者极度压力下的臆想,还能有什么更合理的解释吗?”
她抬起头,对雷伊思露出一个带着点自嘲的、略显苍白的笑容,也许佩格芬那个混蛋的诊断……也不全是错的。
她刻意回避了一切阴谋论的说法,将其归咎于自身的“问题”。她不想再深究,不想再触碰那些让她不安的、超出理解范畴的谜团。此刻,她只想守住眼前这些来之不易的安宁。
雷伊思看着她刻意回避的眼神和笑容下的疲惫,心中了然。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温和地点点头:“或许吧。不过,如果再有类似‘幻觉’出现,或者感觉哪里不对,一定要告诉我,好吗?”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嗯。”洛梦轻轻应了一声。
夕阳的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温加斯的华灯初上。两人在咖啡馆门口道别。雷伊思需要去元老院在温加斯的新办事处处理一些家族事务,而洛梦则朝着自己的家走去。
“路上小心。”雷伊思看着洛梦单薄的背影融入渐深的暮色,心头莫名掠过一丝不安,忍不住叮嘱道。
“你也是。”洛梦回头,对他挥了挥手,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离开学院区相对明亮的街道,光线骤然昏暗下来。老旧的路灯间隔很远,投下一个个昏黄的光圈,光圈之外是浓稠的黑暗。
空气里弥漫着垃圾和潮湿苔藓的混合气味。洛梦裹紧了外套,加快了脚步。雷伊思的话语带来的暖意,在踏入这片熟悉的、带着破败气息的区域时,似乎也被阴冷的夜风吹散了几分。
她想着恢复元老席位的事,想着狄拉和尼琪,想着雷伊思颈间那颗温润的深红石榴石……纷乱的思绪试图填补独自穿行在黑暗中的不安。
突然!
一种源自生物本能的、毛骨悚然的危机感如同冰水般瞬间浇遍全身!
洛梦猛地停住脚步,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就在她前方十几米远的一个岔巷口,一个高大的、完全笼罩在宽大黑色斗篷里的身影,如同从阴影中凝结的恶鬼,悄无声息地转了出来!那人的脸被斗篷帽子挡住,而且光线昏暗根本看不清,但能使人感受到那里面是闪着野兽般凶光的眼睛!
更让洛梦心脏骤停的是——那人手中,赫然握着一把反射着路灯寒光的、狭长锋利的尖刀!
没有一丝预兆,没有一句废话!
就在洛梦看清那刀光的瞬间,黑衣人动了!她如同扑食的猎豹,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手中的尖刀划破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直扑洛梦而来!目标明确——她的心脏!
“啊——!”极致的恐惧让洛梦爆发出短促的尖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思考,她猛地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狂奔!
皮鞋敲击在坑洼不平的石板路上,发出急促而慌乱的“哒哒”声,在寂静的巷弄里回响,如同她疯狂擂动的心跳!身后的脚步声沉重而迅捷,如同跗骨之蛆,紧紧咬住!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她的脊背上!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紧紧包裹着她,压迫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心口闷痛欲裂!
“救命!救……”洛梦想呼救,但极度的恐惧和狂奔让她喉咙发紧,声音嘶哑破碎,根本传不远。周围的房屋窗户紧闭,像一只只冷漠的眼睛。
她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在迷宫般的狭窄巷弄里左冲右突,利用转角、堆放的杂物箱短暂地拉开一点距离。
有一次,她甚至感觉到冰冷的刀锋擦着她的后颈掠过,带起一阵刺骨的凉意!她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钻进另一条更窄的死胡同,又绝望地从尽头一个废弃小院的破栅栏缺口钻了出去!
每一次险之又险的躲避都耗尽了她的体力,每一次急促的转弯都让她的肺部火烧火燎!汗水浸透了她的后背,冰冷的恐惧却让她四肢发凉。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跑!活下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暂时甩开了身后的死神,冲进一条相对直些的巷道,眼看就要跑到尽头有明亮路灯的大街时——
“嘎——!”
一声刺耳、嘶哑、带着不祥意味的鸦鸣陡然在她头顶炸响!
洛梦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只见一只通体漆黑、体型硕大的乌鸦,如同离弦之箭般从旁边的屋顶俯冲而下!最诡异的是,它的胸口竟然戴着一颗鸽子蛋大小、在黑暗中幽幽闪烁着暗红光芒的宝石!
那乌鸦的目标似乎就是洛梦的脸!它张开尖利的喙,带着一股腥风,直啄向她的眼睛!
“滚开!”洛梦惊骇欲绝,下意识地挥手去驱赶这只突如其来的邪物!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这诡异的乌鸦吸引,奔跑的脚步瞬间乱了节奏!
就在她挥手格挡的刹那,脚下不知被什么凸起的石块还是自己慌乱打结的双腿绊住!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洛梦整个人失去了平衡,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重重地向前扑倒!膝盖和手肘狠狠撞在冰冷坚硬的石板上,剧痛瞬间传来!书包甩飞出去,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洛梦的心上!绝望瞬间淹没了她!
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死神的丧钟,瞬间逼近!阴影笼罩下来!
洛梦甚至来不及翻身,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揪住她的头发,粗暴地将她的头向后拉起!冰冷的石板紧贴着她的脸颊,死亡的寒意瞬间浸透骨髓!
她被迫仰起头,对上了那双从黑暗里透出的、毫无情感的、残忍而兴奋的眼睛!那眼睛深处,只有纯粹的杀戮欲望!
刀光,在她惊恐放大的瞳孔中,带着无情的死亡轨迹,狠狠落下!
噗嗤!
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剧痛!
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从胸口炸开,席卷了全身!温热的液体汹涌而出,迅速浸透了她的衣衫,染红了身下的石板。
洛梦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视野瞬间被染上了一层灰暗的滤镜,所有的色彩都在飞速褪去。她感觉不到冰冷的地面,感觉不到身体的剧痛,只有一种急速下坠、坠入无边黑暗的虚无感。
生命的体征似乎都在飞速流去,眼皮越来越重——
为什么……
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混乱而绝望的念头如同最后的泡沫,在她急速消散的意识中翻涌:
她才刚刚摆脱一点阴霾……她才刚刚感受到一点温暖……她才刚刚拿回属于家族的席位……她才刚刚……交到可以信任的朋友……雷伊思……狄拉……尼琪……还有那个贱兮兮的佩格芬……那个莫名其妙的芙芙……那个恶心的欧文……
最重要的是——这个该死的、该死的世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洛梦心里闪过无数个猜想,但没有哪一条可以说得通现在这个情况的。
幸运女神似乎短暂地眷顾了她。在狭窄曲折的巷道里,洛梦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对死亡的极度恐惧爆发出的潜力,几次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致命的劈砍。刀锋擦着她的衣角划过,在墙壁上留下深深的刻痕!
“噗啦啦!”
就在她即将冲出巷子,奔向相对明亮的主街时,一团黑影突然从旁边的垃圾桶后猛地窜出,直扑她的面门!
是一只体型硕大的乌鸦!通体漆黑如墨,唯有胸口戴着一颗指甲盖大小、闪烁着妖异血光的红宝石!那乌鸦的眼睛是浑浊的黄色,带着非生物的冰冷和恶意,尖喙直啄洛梦的眼睛!
若是平时,洛梦或许会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一跳。但此刻,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她,所有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面对这诡异的干扰,她心中涌起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冒犯的暴戾!
就在乌鸦即将啄中的瞬间,洛梦的手快如闪电般精准探出!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她纤细的手指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了乌鸦的翅膀根部,然后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折!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嘎——!”乌鸦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浑浊的黄眼中充满了拟人化的痛苦和难以置信!
洛梦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怜悯,如同丢弃一件肮脏的垃圾,将那只还在抽搐挣扎的断翅乌鸦狠狠地甩向身后追来的黑影!
黑袍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暗器”阻了一瞬,脚步微顿。但这停顿极其短暂!
借着这零点几秒的空隙,洛梦终于冲出了小巷,冲到了相对开阔的街道上!然而,街道上竟然空无一人!只有惨白的路灯孤零零地照着冰冷的石板路!
希望瞬间破灭!身后那催命的脚步声再次逼近!
洛梦慌不择路,转身又逃进另一条更窄、更黑暗的死胡同!她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完了!尽头是一堵冰冷的砖墙!
她猛地刹住脚步,绝望地转过身,背紧紧贴着粗糙的墙面。黑袍人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唯一的出口,如同收割生命的死神,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地向她逼近。长刀拖在地上,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刮擦声。
浓重的血腥味从黑袍人身上弥漫开来,那味道浓烈得令人作呕,仿佛刚刚从尸山血海中跋涉而出,屠戮了整整一座城池!这股混合着死亡和铁锈的气息,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几乎让洛梦窒息。
她甚至能看到对方胸口黑袍的起伏处,一点猩红的光芒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是那颗和乌鸦胸前一模一样的、妖异的红宝石!
“是……是谁派你来的?”洛梦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身体控制不住地往下滑,蜷缩在墙角,“为……为什么要杀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做着最后的挣扎,试图寻找一丝生机。
黑袍人停在了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兜帽下的阴影如同深渊,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那股冰冷的杀意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如同实质般压迫着洛梦的每一根神经。
沉默,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绝望。
然后,黑袍人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刀。刀身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高高扬起,对准了洛梦脆弱的脖颈!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洛梦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最后的审判降临——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
她只感觉到一阵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空气波动拂过面颊。
她颤抖着睁开眼。
面前,空空如也!
那个散发着恐怖血腥味、如同死神化身的黑袍人,连同那柄致命的直刃长刀,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毫无征兆,不留痕迹!
只有地上,还残留着长刀拖行留下的一道浅浅白痕,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尽的、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息,证明着刚才那惊魂一刻并非完全的臆想。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一个带着关切和疑惑的少年声音在巷口响起。
洛梦如同惊弓之鸟般猛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普通学生制服、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清秀少年正站在巷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他手里还拿着一个装着面包的纸袋,似乎是刚放学路过。
“我……我刚才……”洛梦语无伦次,惊魂未定地指着巷子深处,“有……有个人!穿黑衣服!拿着刀!要杀我!”她急促地喘息着,试图向这个陌生人寻求一丝确认和安慰。
少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空荡荡的死胡同,脸上露出更加困惑的表情,随即温和地笑了笑,摇摇头:“人?没有啊小姐。我刚从那边过来,巷子里什么都没有,就看见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好像……吓坏了?”他的眼神清澈,带着善意的关切,看起来完全不像说谎。
洛梦愣住了。
什么都没有?
他……没看见?
怎么可能?!
那冰冷的杀意,那刺鼻的血腥味,那锋利的刀锋……还有地上那道白痕!难道……难道又是幻觉?!
可是……幻觉能让她如此真实地感受到死亡迫近的恐惧吗?幻觉能让她在奔跑中耗尽体力、心跳如鼓吗?幻觉能……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颤抖的指尖轻轻触碰自己的脸颊——靠近耳垂的地方,传来一阵清晰的刺痛。
指尖传来温热的、黏腻的触感。
借着巷口微弱的路灯光,她看到自己白皙的指尖上,沾染了一抹刺目的鲜红。
血。
是刚才在亡命奔逃时,被那凌厉刀锋擦过脸颊留下的伤口。伤口有些深,并且确确实实存在,此刻正火辣辣地疼着,渗出的血珠染红了她的指尖。
真实的疼痛,真实的血迹。
洛梦呆呆地看着指尖那抹殷红,又看看巷口少年那写满无辜和关切的脸,再看向空无一人的死胡同深处。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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