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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雨剑风
陆雨迢回过神。
她想了想,好奇问道:“你怎么对中原的事情这么了解?”
萧代身形高大,手长腿长,懒懒靠在椅背,如同一只蛰伏中的野兽。
“知己知彼罢了。”
他忽然抬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陆雨迢没防备,被弹了个正着,捂着额头怒视他。
他笑了一声。
“总有些不得不去做的事。”
看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他挑眉问道:“你呢,要做些什么?总不能终日闲逛吧?”
陆雨迢眼珠转了转,答道:“我打算……”
刚说了三个字,她便骤然出手,要给他也来个脑瓜崩。
谁知,这人仿佛早有预感,精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咧嘴笑道:“你的心思,一笔一划,全写在脸上。”
她不甘心地两手齐上,非要弹到他不可。
两只手腕,他只用了一只手就握了一整圈。
萧代牙齿森白,笑容得意。
“陆雨迢,以后记得了,可别跟人近身搏斗。你那点力气,抓只兔子都费劲。”
陆雨迢要气炸了。
对面的人很快松开了手,她腾地站起身,一手指着他,气势汹汹道:“萧代!我们来比一场!”
……
城郊。
雨雾纷纷,天地失色。
房屋、河流、远处山影,皆是一片黑白墨色,浓浓淡淡晕染开来。
两人相对而立,她拔了剑,对方也手执一柄银亮马刀。
几乎同时地,两道人影疾速向对方掠去。
灰影单薄而虚幻,黑影迅猛而凝实,铮地一声,刀剑相击。
一股巨力顺着手中的剑柄,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冲击而来。
……手指被震得发麻。
从小她便不耐烦练这些外功,连扎马步都是偷偷应付过去。这下可真是自食其果了。
借力向后退,她将对方那极为刚猛的力道卸下,又轻飘飘地一跃而上,俯冲下来,向着萧代的面门连攻三剑。
她手中的剑极薄极韧,如同一片凉雾,轻柔地拢住了他。
连绵不绝的攻势,比之不久前姑苏一见,又更难缠了许多。
浅棕瞳孔之中,神色难得认真起来。
提刀横挡,他手中弧刃过处,她的剑锋当即滑开,随即用更刁钻的角度攻来。
一柄长刀全无可着力之处,叫人不由得恼火。
甚至,第三剑转瞬即至,他接了前两招已是左支右绌,已然躲不开这寒凉雨雾般的一剑。
然而,越是危急,他越是兴味盎然。
长腿一扫,她自知无论如何都挨不过这一下,只能跃起闪躲。
茫茫剑影却并未受到影响,仍是向他面门直射而去。
叮的一声。
他手中指环激射而出,正弹在她剑刃之上。
距离极近,他的力道又极大,她虎口猛地一痛,似乎是震裂了。
陆雨迢暗自咬牙。
她最受不了疼了。
尽管银霜剑被击打得偏离了方向,锋利剑尖仍是划破了他的嘴角。
鲜红血液缓缓渗出,他眼中笑意张狂,舔了舔唇,如同嗜血猛兽。
陆雨迢手上隐隐作痛,本是不想打了,谁知这人忽然狂性大发一般,棕色瞳孔死死锁住她,双手握住刀柄,上挑的弧刃如同冷月微弯,霎时间,漫天皆是寒凉刀光。
酣畅淋漓。
他战斗得越发兴起,眸光亮得瘆人。
一柄马刀在他手中使得大开大阖,招式间带着北疆的粗砺与自由,如同草原上原始的风。
刀刃卷起朦胧雾气,破风之声呼啸不绝。
挺厉害的嘛。
她仍是不去硬接,以攻代守,迅速攻向对方招式间的破绽,逼他换招。
黑白分明的瞳仁如同一丸水银,灵活地转动。她瞥见,萧代手上已没有其它指环。
……她也打累了,早些结束吧。
觑了个空隙,她不再针对于他的攻势破局,而是再次将“剑势”连成一脉。
看似平和,实则暗藏杀机。
一招一式都紧紧契合,如同雨雾落入了湖水,难分彼此。
剑招之间,组成庞大的、难以名状的整体,消弭了每一招之间连接的滞涩与破绽。
——避无可避。
她的剑仿佛无孔不入,带来死亡的预感。
如临深渊,如饮烈酒。
站在她的对面,犹如身处狂风之中,猛烈气流席卷而来,令人几欲窒息。
以蛮力击破也做不到,他的马刀捉不住那飘渺的银光。
剑刃迫近的一刻,他的瞳孔紧缩,血液飞速地流淌。
他已习惯行走在死亡之中。
然而,看着那双黑溜溜的圆眼睛里,映出了自己的倒影……
心脏久违地狂跳起来。
他不闪不避,而她也果真也在千钧一发之际收了手。
对面的女孩翘起嘴角,手中寒光隐入剑鞘之中。
“如何?”
她正摇头晃脑地得意着,发丝上雨雾汇成颗颗晶莹水珠,顺着尖尖的下颌淌了下来。
心跳仍在鼓噪。
他一步步走近,气息沉沉。
陆雨迢感到有些奇怪,抬头看他。
脸颊忽然一痛。
嘶——被这厮咬了一口!
陆雨迢愤怒得立马要拔剑。这人怎么回事?这么输不起的吗!
手腕被捉住了。
“息怒。”
他在极近的距离低头看她。淡棕的瞳孔如同琉璃珠子,仿佛愉快极了,咧嘴一笑。
“就是你了。”
他紧盯着她,白牙森森。
“先盖个章,免得被别人拐走。”
陆雨迢:……?
什么玩意儿?
萧代的眼神怎么看得人心里毛毛的?
什么叫盖个章?什么叫拐走?
她不是文书,也不是幼童,这人在说些什么?
心里有无数个问号,她眯起眼睛,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对方。
“萧代,你脑子打坏掉了?不关我事,我可只轻轻划了一下。”
萧代仰头大笑。
陆雨迢:……
完蛋,脑子确实坏掉了。
她暗自摇头,查看自己虎口的伤势。唉,果真裂了个小口子。
……
回到客栈,萧代翻出纱布,利落地给她包扎。
陆雨迢挠挠头:“伤口不大,不用包了吧?”
萧代哼笑一声。
“看你那怕疼的样——若是不小心磕到伤处,只怕要在心里骂我。”
她撇撇嘴:“……小人之心。”
她才不会偷偷骂他的。
她只会直接骂他。
萧代包扎的动作十分娴熟,仿佛是常常做这些。
包完了,他却没有放开手,而是拎起她的左手手腕。
“哪来的珠子?”
他点点那串绿檀手串。
陆雨迢收回手,捂住手串,警惕看向他。
“朋友给我的,不送人的。”
萧代盯着她看。
良久,他笑了一声。
“当什么宝贝似的。下回给你带个好东西。”
……
吃过了午饭,陆雨迢要去渔梁坝转转,萧代便抱臂跟在一旁。
沿路行走,路过多个石质牌坊。她好奇凑上去看,却见石坊正中央,刻画着一人纵身投入烈火的景象。
此外,还写着大大的“纶音褒节”四字,不知是什么意思。
萧代低头看她,见她神色困惑,便解释道:“这是贞洁牌坊。”
轻嗤一声,他目露不屑。
“草原之上,若是此生认定一人,亦有生死相随者。然则,叫未嫁女儿自焚,殉了素未谋面的丈夫……呵。”
“听闻,族人以此换了三年免缴赋税……倒是好算盘。”
陆雨迢第一次听闻有此等事,蹙眉不语。
她想起在余杭初见方洛音时,她父亲亡故,被恶少欺负,却无一人敢帮她。
……山下,人与人之间似是有无形阶梯一般,等级分明。
有的人贵,有的人贱。
有权有势者趾高气昂,习武者为人鹰犬亦得庇护,哪怕是文不成武不就的,若为男子,亦可牺牲女眷换些好处。
难怪师父要教她习武。
若无这身武艺,不知要遭遇多少险恶之事。
萧代见她兀自出神,俯身凑近道:“陆女侠又要大展身手,救苦救难了?”
陆雨迢扭过头,见他凑这么近,高挺鼻梁几乎要蹭到她鼻尖,吓了一跳。
伸出一根手指将他的脑袋推远了些,她蹙眉道:“我知道……我暂时做不了什么。”
萧代抱臂挑眉道:“暂时?”
她看向远处群山。
“有人跟我说过,他想要让这天地一新……我要去问问,他究竟打算怎么做。”
“若是不成,总有一天,我也能找到自己的法子。”
萧代笑看她,伸手摸摸她的头顶。
陆雨迢瞪他。
谢临当时怎么说的来着……是了。
“男女之间,这样的举动并不合适!”
她搬出谢临当时搪塞她的说法。
萧代哼了一声。
“迂腐之辞。”
陆雨迢摸摸鼻尖。
她其实也不在乎什么男啊女啊的,只是对方像胡噜小动物一样,她不乐意罢了。
“总之,不许摸我的头。”她强调道。
萧代浅棕眸子瞥她一眼,勉强道:“知道了。”
一路向东,两人沿江而行。
路过风雨廊桥,她站在木桥上眺望。歙江的水质极为清冽,哪怕天色暗淡,也难掩其冰莹透彻。
……咦?
远处江水里,怎么好似有一个红色小点浮浮沉沉……
她看向萧代。
“那是什么?你看得清么。”
萧代顺着她的目光凝神细看,忽然神色一变。
“有人溺水!”
什么?
他飞身疾掠,陆雨迢连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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