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月有枝

　　命运，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东西。

　　沈由柯和张平安扯来扯去，最终只扯清楚了两件事。

　　一件，是张平安眼中的命运：沈由柯在“死”过一次前，都不会有什么姻缘。另一件，就是这个“死”的方式。

　　既然沈由柯有桩现在看不清的姻缘，那她一一定是死过一次又活了过来。如沈由柯的穿越，那是沈茵茵灵魂的“死“，沈由柯灵魂在这具身体中的“生”。也就是说，如果沈由柯再穿越回去，那她的灵魂在这个时代的消散，也算是张平安眼中的死亡。很有可能，这个时代的一切都能算作现代的沈由柯的大梦一场。她会回到家，读书、工作、恋爱，正常的生活，如她之前盼望的一样。

　　又或者，是她在这个时代的死而复生。

　　“可能又有什么杀了你一次，原来的灵魂又回到了这具身体，我看到的根本不是你的姻缘，是那个茵茵的姻缘。”

　　“她的灵魂，还在？那为什么我会在这？”沈由柯问。

　　张平安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一般来说，人死了，灵魂就会消散。但你也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不能用常理解释。比如我，我们这一派都能看到他人的命运。其他的人，也可能拥有其他的能力。”

　　沈由柯观察着张平安的神情，思考片刻：“那你们这些有特异功能的人，彼此之间一定有联系吧？你知道谁能让人死而复生。”

　　最后这句话，沈由柯是盯着张平安的眼睛说的。她语气笃定，仿佛她也有着看穿人心的能力。

　　素不相识的人，何至于这样“互诉衷肠”呢？张平安到底看到了什么样的未来，知道了什么秘密，让他心生怜悯，想要帮一把她这个被蒙在鼓里的可怜人呢？

　　沈由柯走出张平安的房间，看到凌光正坐在鱼缸的沿上喂鱼。

　　“有没有兴趣合作？”沈由柯听到凌光问她。

　　现下已是傍晚，昏黄的日光将整个院子都镀上了金色。

　　“人总要为自己而活的。”凌光贴在沈由柯耳边，压低声音，“你要一辈子这样活着吗？活在楚云若的羽翼中，活在沈茵茵的躯壳里？”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落日边的枯树上，一只乌鸦“倏”地飞上了天空，只留下了孤零零的枝干。

　　澄澈的酒杯中晃动着竹影，沈由柯盯着这影子出神。

　　未来，那谁也看不清的未来，到底是什么样子呢？她的未来，是此处的孤魂野鬼，还是现世的一枕黄粱？

　　“孩子，想什么呢？”

　　身旁有人推她。沈由柯转过身，向那人淡淡一笑：“陈姨。没想什么，我就是有些无聊。”

　　是了，日子过得很快。已经到了初夏，陈太妃请了各家的小姐来别苑避暑游玩，实则是给她老大不小的皇帝儿子选个妻子。

　　这不，满院都是穿着薄衫，戴着钗环，容颜昳丽的姑娘们。但凡有点想法的，此刻都拼了命的表现自己，各种器乐舞蹈、诗词歌赋、书画刺绣，都接连不断地呈到陈太妃眼前。

　　不论是楚赤枫还是后妃之位，沈由柯一概不感兴趣。但她一来，陈太妃就把她拉了过来，非说要让她帮忙掌掌眼。

　　沈由柯哪知道楚赤枫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掌眼无从谈起，下面误以为她得了太妃青眼的姑娘们的眼刀可是快要把她凌迟了。

　　视线无处落，沈由柯只好和陈太妃扯些闲话。

　　“她们会的东西好多啊。”沈由柯支着头看着姑娘们的演出。不像她，小时候连兴趣班都没上过。

　　陈太妃也斜倚在扶手上，和沈由柯头碰头说些悄悄话：“她们这种人家，都是从小就教这些。当年给云若选伴读时，她们展示的也是这些东西。”

　　是啊，这个年纪，选妃的还是当年选伴读的那些姑娘。

　　沈由柯看着同样在交头接耳的凌光和白惜缘，突然有些好奇：“那这伴读最后是选的什么？舞跳的最好的还是字写的最好的？”

　　“选的白家和凌家。”

　　哈哈。沈由柯尴尬地笑了笑。这些姑娘们付出那么多努力，但结果却和这些努力没有任何关系。

　　“那选皇后是什么标准？也是看家世，再从白家和凌家里选一个？”楚云若从前的伴读摇身一变成了她的嫂子？那也蛮有趣的。

　　“哦？”陈太妃看向沈由柯，“我们先皇亲封的逍遥郡主，谢家的娘和当丞相的爹，比家世的时候倒忘了自己吗？”

　　沈由柯闻言一怔，旋即才想起来，自己也是皇后候选人之一。只不过她心思不在这，说话间也把自己择了出去。

　　“可我不想……”

　　“你知道谢家当年是怎么没落的吗？”陈太妃忽然挑了个新的话头，“那年文帝，也就是云若的祖父，属意你母亲做太子妃。那时候文帝都还没想好要谁做太子。”

　　“但你母亲不愿。她非要嫁给你父亲做续弦。听说谢家闹了许久，最后是谢老太爷亲自求到文帝那里，让他给你父亲和母亲赐婚。”

　　“后来，谢家几个做官的后生都调了外任，谢老太爷领着一大家子回了原籍。”

　　陈太妃说这话时，目光都落在了正跳舞的那个姑娘身上。她似乎只是忽然想起了这茬，当个笑话说给沈由柯听。但沈由柯已经一身冷汗了。

　　陈太妃是在警告她吗？告诉她要为家族着想；告诉她若违逆了皇权，连谢家那样的百年世家都承受不住；告诉她不能再向她母亲那样，因为自己的一厢情愿，连累了无数的人吗？

　　沈由柯仍强装镇定，手中却已经将裙子攥成了一团。没有楚云若，她也是一个什么都不能自己做主，随随便便就能被别人捏死的官家小姐。

　　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那姑娘一曲舞毕，走到陈太妃面前跪地行礼。她说她绣了一幅万寿图，祝愿陈太妃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她的侍女捧着一只盖了红布的托盘，深低着头，毕恭毕敬地向陈太妃和沈由柯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

　　一道银白的亮光闪过。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柄匕首已经架在了沈由柯的脖子上。

　　“谁靠近，我就杀了她！”

　　所有看清那刺客模样的人都被惊到了。那是一张和沈由柯一模一样的脸。

　　陈太妃已经被冲过来的宫女侍卫等护在了后方。在刺客和沈由柯面前，空出了一个巨大的扇形。

　　那刺客拿着刀，挟持着人质。本应该是全场最嚣张的人，此刻却止不住地流下泪来。

　　“太妃娘娘，求您别怪我，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实在，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是她，都是她！她是个冒牌货！她和兰国人绑架了我，她是兰国的细作！她跟着军队去容地，就是把军中的情报传到兰国！”

　　一片混乱之后，陈太妃和各家小姐都惊魂未定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前前后后都围满了亮出刀剑的侍卫。而正中的空地上，跪着被哭得梨花带雨的刺客和脖子上留了一道血丝的沈由柯。

　　那刺客并没有伤人的意思，只是说完了她的请求，之后便顺从地放开沈由柯，交了兵刃。

　　陈太妃坐在上首，手一直按在太阳穴上，不曾放下来过。

　　“人还没请来吗？”陈太妃烦闷地问道。

　　一旁被问到的侍卫骤然一惊，随即恭敬地答道：“回太妃娘娘，长公主殿下和小沈大人都在谨政殿议事，可能要等……”

　　“那就叫皇帝也一起过来！”陈太妃气得不轻。这种事她一断不了案，二处置不了人，怎么偏偏就要闹到她眼皮底下。

　　要说分辨谁是真的谁是假的，这下面坐的凌光和白惜缘都是自小和沈由柯相识，没必要专程去请他人辨认。但她俩如今，一个推说自己当年不是伴读跟沈由柯没那么熟悉，一个明明早在刺客出现就开始抽抽噎噎抹泪，却死活要等楚云若过来决断。现下人都没到，只能僵持在这里。

　　沈由柯安静地跪坐在地上，不急不恼，任由颈上的伤口渗着血。她其实很期待楚云若看到她们时的表情，那张习惯了云淡风轻的脸上，也会露出些迟疑的纠结吧？她会怎么做呢？选择其中一个还是将两个都保下来呢？

　　至于沈由方，他应该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沈茵茵吧？他的纠结，估计得要楚云若为了她放弃沈茵茵后才能看到吧？他会为了妹妹反对楚云若吗？不过这一幕应该很难看到吧？

　　其实还是有些可惜的，这道题并不完美，如果另一个选项是真的沈茵茵就好了。不知道以他们的智慧，多久能发现两个选项都是假货呢？只能两个假货二选一，他们会更喜欢她这个性格不一样的还是那个装得性格一样的呢？

　　身后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沈由柯和那刺客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去，正与走在最前面的楚云若对上了视线。

　　冷漠、无情、高高在上，就是那种将旁人视作蝼蚁的上位者姿态。

　　阿若啊，你怎么不笑了呢？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