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头的风景和你

　　第一次月考成绩下来，姜小海几乎没怎么努力，就拿了班级第一的成绩。

　　兔兔牙每次见到姜小海时，都会给姜小海一个大大的拥抱，“我要沾沾学霸的福气！”

　　琪琪站在兔兔牙后边，眼睛在姜小海脸上摸索着。

　　姜小海抱起臂膀，缩作一团，提前拒绝：“不要。”

　　琪琪那双玻璃弹珠似的眼睛定在姜小海脸上，像某种人像识别的机器人，瞳孔变得机械而空洞，姜小海每次都被这样的眼神盯的毛骨悚然。

　　姜小海选择多看兔兔牙一眼，每多看一眼，就会多在正常的人间流连一阵。

　　“我没想到你学习这么好。”琪琪说，根本不在意姜小海有没有抵触她。

　　姜小海的眼神从兔兔牙脸上移开，怯怯地看了琪琪一眼。

　　琪琪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可上半张脸依然像女巫，像给白雪公主炼制毒苹果的皇后，“你被分到这个班的名次是第二，我是第一，但现在你成第一了，恭喜。”

　　姜小海没看过分班成绩，她只知道自己的中考成绩是全校第六十一名，比顾一一落后一名，顾一一拿到了尖子生班的最后一个名额，按琪琪的口气，如果她比姜小海考得还好，那应该分到重点班去，分到高一（1）班，而不是高一（4）班。

　　琪琪很自然地挑了挑眉，她的每一个早熟的动作都做的浑然天成，像申请了专利权一样，只有她能如此自然地挑逗、诱惑，甚至性骚扰别人。

　　“你不信？”琪琪似乎迫不及待地等姜小海说“不信”。

　　姜小海没有按照琪琪既定的套路，而是问：“你从哪儿看到的。”

　　琪琪拉住姜小海的胳膊，语气很急切，“看不看，在班主任那里，我已经看过了。”

　　姜小海甩了一下，没甩开。

　　琪琪的手劲像个跆拳道手，把姜小海的胳膊钳制得死死的。

　　姜小海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琪琪拉到班主任办公室去了。

　　班主任品着茶，枯老的手翻着月考成绩单，因为上了年纪，脸上的老年斑也冒出一两颗，模样像《大耳朵图图》里的牛爷爷。

　　“小海，你要干嘛？”班主任的声音很柔和，自动掠过站在一旁的琪琪，仿佛琪琪根本不存在。

　　姜小海等琪琪开口，毕竟是琪琪先提的主意。

　　可琪琪突然松开姜小海的胳膊，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两只眼睛盯着班主任，嘴角不知道是笑还是生气。

　　姜小海觉得自己上当了，或许琪琪根本没有看过分班成绩。

　　班主任一直看着姜小海，眼神里流露出越来越多的惊奇。

　　姜小海鼓足勇气，冲班主任说：“我想看一下分班名次。”

　　班主任的声调陡然起飞：“分班成绩？你现在看？”

　　班主任那副表情分明在说“姜小海有病”。

　　姜小海也感知到了，气势顿时降下一截，“不看……也行……”

　　班主任纠正道：“说话要说的肯定，看就看，不看就不看，这有什么麻烦的，不要害怕麻烦老师，老师就是为你们服务的。”

　　班主任说完，拉开最底下的抽屉，拿出一叠打印纸，在里边翻啊翻。

　　果然，上了年纪的人找东西就是会迟缓很多，班主任像返聘回来的，真辛苦。

　　姜小海搓了搓手，很紧张地站在一边。

　　琪琪注意到姜小海搓手的动作，伸手挡了一下姜小海的手腕。

　　姜小海抬头看了琪琪一眼，那双巫女的眼睛重现了，姜小海右跨一步，和琪琪隔开一寸的距离。

　　过了好久，班主任终于找到分班成绩单了，摊到桌子上，给姜小海念：“姜小海是咱班的第二名，语文A＋，数学A，英语A＋……卢琪琪，第一名，语文A＋，数学A＋，英语A＋……”

　　姜小海仔细听着，两个人的总成绩一样，只因按照顺序排下来，琪琪的数学比姜小海好，琪琪是A＋，姜小海是A，所以琪琪排第一名，姜小海排第二名。

　　也就是说，全校的中考成绩位次，有两个六十一名，一个是姜小海，一个是卢琪琪。

　　这么看来，第六十名的顾一一赚翻了，身后两个六十一名，但凡其中一个多考0.5分，就有风险把顾一一从重点班挤出去。

　　姜小海透过办公室门，看向高一（1）班的教室，对那里充满了向往。

　　从办公室出来，琪琪一边走，一边看着姜小海的侧脸。

　　真不知道侧脸上有什么东西。

　　姜小海用手揩了一下，加快脚步，把琪琪甩在身后。

　　兔兔牙在班里开大会，非正式大会，众人围着，各个竖耳倾听。

　　兔兔牙言辞激烈：“就那个唱《我心永恒》的Rose，是咱班的第一！”

　　其他人“哦”了一声，纷纷表示震惊。

　　兔兔牙渲染道：“她那样子，一看就不学好，轻浮，穿花蝴蝶衣服，还记得不，骚里骚气的，长得又妖艳贱货，第一次考试就考第一名，英语单科第一！”

　　其他人“哦”了一声，瞪大了眼睛。

　　兔兔牙拍拍胸脯：“第一名，你们知道叫什么名字吗？”

　　众人答道：“姜小海。”

　　兔兔牙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姜小海，我罩的！”

　　众人战术性后仰。

　　兔兔牙坐在桌子上，比其他坐在椅子上的学生高了半个身子，“姜小海那是何等狠厉的角色，军训的时候，鼻子的皮都掉下来了，这么大一坨……”

　　兔兔牙用手指比划着，众人低头一看，露出诧异的神色。

　　“好家伙，她不涂防晒，鼻子上掉下来那么一坨肉，不涂防晒，不信你们现在看她鼻根那一块，还有隐隐的粉色，就是当时掉下去的那片肉，现在还没恢复好……”

　　众人听得入神，教室门一开，姜小海从前门进来，走了几步，抬头一看，见兔兔牙跟说书似的，屁股担在桌面，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另一只脚半搭吊着，手里举着一颗棒棒糖，含在嘴里，腮帮子一鼓，跟松鼠似的。

　　姜小海奇怪道：“你干什么呢？”

　　兔兔牙打了个响指，冲姜小海一指，“此处应该有掌声！”

　　全班同学“咵咵咵”齐声鼓掌，掌声惊天动地，传得整层楼人尽皆知，高一（4）班有个会唱《泰坦尼克号》的Rose，成绩还进了重点班的分数线。

　　这一传，传得沸沸扬扬，热热闹闹，也传得危机四伏，暗潮涌动。

　　在随后的几次月考成绩，不断有大佬从各个普通班窜出来，直捣黄龙，要把重点班的五十个人全给挤走。

　　重新分班的预言不再是预言，而是越来越近的事实。

　　姜小海得益于初中的底子好，学起高一的理科，轻轻松松拿满分。

　　可文科却把姜小海撂倒了，拖后腿的文科成绩让姜小海的总成绩一退再退，从年级第26名退到第80名，再退到101名。

　　姜小海不知怎的，就是看不懂黑板上的经济连线，那些“价值”与“使用价值”，弯弯绕绕，要把姜小海的脑袋绕晕。

　　政治老师气吞山河，拿着一根粉笔指点江山，在讲台上挥斥方遒，讲得滔滔不绝，听得姜小海人心振奋，最后一考试，成绩只有25分。

　　经济学真有这么难吗？

　　姜小海记得初中时，她的政治成绩可是回回单科年级第一。

　　不对，初中的政治，严谨的说，叫政治与思想品德，什么“如何处理青春期矛盾心理”啦，什么“平衡个人理想与集体理想的关系”啦……
　　说白了，就是小儿科。

　　“高一的政治也是小儿科！”兔兔牙拿着95分的政治试卷，从姜小海身边飘过，看了一眼姜小海的25分政治卷，嘴唇向下凸着，像只受到惊吓的土拨鼠。

　　“你——”兔兔牙反复比较着姜小海的政治分数和自己的政治分数，最后弱弱地问了句，“你是不是把卷子拿反了？”

　　姜小海不自在地坐回自己的位置，想静静。

　　下一节课是物理课，姜小海像斗牛场发疯的野牛，总赶在物理老师之前把正确答案说出来。

　　物理老师：“当速度线性变化，意味着加速度……”

　　姜小海：“恒定！”

　　物理老师没有理会，继续道：“当速度非线性锐减，意味着……”

　　姜小海：“加速度依然为正，但不断减小。”

　　物理老师有些烦了，“啧”了一声，敲了敲第一排的桌子，“你说，当速度非线性锐减，加速度怎么变？”

　　那男生扶了扶眼镜，看了物理老师一眼，“锐减？”

　　物理老师一声奸笑：“哼，我就知道你们会掉坑里……”

　　姜小海嘴巴一张一合，热情像一盆燃烧的炭火，被物理老师浇了一盆凉水。

　　“我没掉坑里啊……”姜小海小声嘀咕。

　　没有预习，也没有熬夜刷题，姜小海的理科成绩很自然地排在班级第一。

　　这是姜小海习以为常的事情。

　　理科课堂，是姜小海的高光时刻，也因为理科成绩好，姜小海被班主任当做宝贝蛋蛋一样，无微不至地关怀着。

　　班主任在实验课上，做胡萝卜素的沉降实验，总会提一嘴：“姜小海做的真好。”

　　收拾实验用品时，班主任也会夸一句：“看，姜小海把试管刷得真干净！”

　　姜小海承蒙厚爱，心里自愧不如，觉得自己不配。

　　“向姜小海学！”班主任每每指导一个实验新手时，就会提到这句话。

　　兔兔牙是班主任的重点打击对象，仿佛班主任一来气，就会找兔兔牙撒气。

　　“那个女同学，大板牙那个，怎么洗试管的？啊？”班主任重重拍了一下讲台，“我问你，你应该怎么洗试管？”

　　兔兔牙捏着试管，呆若木鸡地盯着班主任。

　　“卢琪琪，你给她说说，应该怎么洗试管？”班主任有些恼火。

　　琪琪看了可怜的兔兔牙一眼，回班主任：“应该向姜小海学。”

　　班主任直接炸了，更年期大爆发，课本往讲台上一甩，粉笔被拍出去，弹到窗户上。

　　姜小海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自己成了罪魁祸首，自己就是霍霍别人的代名词。

　　班主任啊班主任，我又不是你闺女，你待我这般干嘛？折煞我也！

　　姜小海从此缩着头过活，见人就脚下飞轻功，跑得比老鼠还快。

　　班主任对姜小海的期望越来越大，大到临行前托孤！

　　“姜小海啊……”班主任站在长廊下，专门挑自习课的时候把姜小海喊出教室，班主任知道，姜小海不差这点时间。

　　姜小海扔下做了一半的数学试卷，快步小跑，像小太监似的，生怕跑慢了，后面就不得班主任宠了。

　　班主任端着茶杯，站在太阳刚好晒到脚尖的地方，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学校去年走了一个女生，高考736分走的，那女生什么特点，和你一样，勤奋，用功，聪明，踏实，理科好……”

　　姜小海听得一愣一愣的，眼睛眨得像飞蝶似的。

　　“那个女生名叫许偌湫，我记得很清楚，从高一到高三，成绩没出过年级前几前十，到高三更甚，成绩没出过年级前三，呃不，年级前五，那个女生是我们学校这些年的神话了，模拟成绩次次700分以上，你要向她看齐，向许偌湫看齐，平时准备一个摘抄本，做错题目，积累下来，等到了高三复习的时候，打开一看，啧，就是你夜以继日的成果，比外边买的那些复习资料还好，听明白没？”

　　姜小海听班主任把自己和许偌湫比，越听越害怕，自己学理科没动过脑子，高三离她太远了，她根本没想过那么遥远的事，班主任给她太大压力了。

　　“文理分科，你想好没？”班主任踮了踮脚尖，一个五六十岁的人了，说话动不动踮脚，踮起来跟个老顽童似的。

　　姜小海说：“想好了，学理科。”

　　班主任首肯道：“不错，我也支持你学理科，理科好就业，文科除非你学得特别好。”

　　姜小海没想过文理分流这个事，从初中得年级第一的时候她就确定了，自己以后要学理科，因为——

　　学理科显得牛B。

　　但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姜小海的文科成绩被吊打，她曾以为简单得像蜻蜓点水一样的东西，成为她补都补不全的漏，她彻底投降了。

　　理科，就学理科，只能学理科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