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儿水

　　临别之际，万盈升问："你回去以后，一定会想着为我报仇是不是？"
　　婴齐收拾着行囊，答："不会，你已和我说过，不会追究。"
　　万盈升拉住婴齐的手劝："是，我已不想追究。你又何必为了我做冒险的事？"
　　婴齐指着天，坦白："我做人就是这样，比起说为你倒不如说是为我自己。谁坏我心情，我就坏谁的心情。不为你，只为我自己。"
　　万盈升叹气："既如此，我只愿你平安。"
　　婴齐拉过缰绳，坐在马上，得意的道："这世上最让我畅快的事，那就是恶人有恶报。我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做恶，被迫或是主动，惹到我都需要付出代价。恶人只要还能得意，我就浑身不得劲。"
　　不等万盈升再开口，婴齐策马扬长而去。
　　到京时，婴齐又去找罗千乘，命他记录张氏一言一行。并为他找条门路，找点事干。
　　罗千乘收了钱，办事相当尽心。江文星知道此事，又问婴齐："是你的人，怎还要花钱？"
　　婴齐悄声："你罗哥哥这几年查主人呢，我给自己洗脱嫌疑。"
　　江文星更不解："他知道又如何？"
　　婴齐笑道："养了什么东西，主人家若不弄清楚它的德行，就会有一日被咬。再者花的钱，我有其他办法赚回来。"
　　江文星不懂商人的弯弯绕绕，只懂得为婴齐守住她不想告诉别人的秘密。
　　罗千乘为长久的抱住婴齐这棵摇钱树，火速将事办好："离京远一些的地方有一处矿，我诓骗张氏去采矿，他已上当。"婴齐摇头："此地不好，不是我为他选好的墓地。再者容易伤及无辜，你另选一处。"
　　思考片刻，婴齐指向一方向："有个叫雍凉的，我要那里。城外有一大沙漠，便很好。"
　　罗千乘想加价，为难道："女公子有些强人所难，张氏已应下，若再谋划更改主意，怕他多心。且沙漠中能有什么，叫我拿什么做诱饵？"
　　婴齐摆手，不容拒绝："张氏带去的钱财，我分文不取。若你还是办不成，我便去找别人。"
　　罗千乘得了好处，立马改口："不出五日，我定让张氏走在去雍凉的路上。"
　　制定好初步的计划，婴齐转身告辞。江文星四顾无人低声道："我也要和你去。"
　　此地虽不凶险，但路途遥远又有正事在身，婴齐便拒绝了。
　　江文星又道："你都肯带万娘子去，偏不带我？罗哥哥也要去，那我大哥肯定也去，绝不会有事。你出门办事时，我就在客栈等你回来。"
　　原就是件小事，婴齐见他认真，改口道："你父母若是同意，那一起上路也无妨。正巧那边我家生意打不进去，你也可以多玩几日。"
　　江文星当日晚饭时将打算告知父母，自来但凡他执拗坚持些，没有不被父母依允的。这次也是如此，江母念他身子单弱，恐路上有好歹，但经不住他安静的闹，只得含泪为他备上衣裳日用等物。
　　江文星也不瞒着，在家中总念着婴齐，家人自然明白他的心思。江母把江文星当女儿一样娇贵的养大，其心里最是熬煎。
　　起初还稍微劝阻，心中并非是看不上赵家，而是禹杭与京城相距甚远。赵家又是招夫上门，故不乐意。
　　江引明更不愿意，他还等着江文星光耀门楣。但罗千乘已将事查得清楚，江文星如此用情，他也只好劝父母放心。江母听说江文星私自去登州找婴齐，又与她回禹杭的事，只叹儿大不由父母做主。
　　江母拾掇好东西，送江文星去赵家门口。此时婴齐的队伍收拾齐整，几辆马车与众多仆从护卫以候多时。
　　江文星一掀车帘，朝婴齐奔去。江母又叹息孩儿不稳当，看婴齐拉过江文星朝自己过来，江母才稍微满意两分。
　　两个少年人，其中一个稳妥得当，那便出不了大事。又思及赵家放心让她一人带着钱财上路，猜想她该是有些本领与头脑的，心就更宽了三分。
　　婴齐十分规矩行了礼，向江母保证江文星的安全。
　　江母趁婴齐行礼时打量她，干净清爽的一个人，穿戴利落非常，发由一根带子束得一个低马尾。让她最满意的，便是婴齐衣裙朴素无比，不似京中姑娘那般，尽挑华贵的布料。
　　感觉是个很会过日子的人，神情中对自己也十分敬重，江母很是受用。对婴齐道："好孩子，星儿就交给你了。你们路上好好玩一玩，他要想家闹着回来的话，你送信回来我们去接。别劳你身体，误你正事。你们都不大，也不要为了什么争吵，不值当的。"
　　此后，又有许多叮嘱交代，一时之间竟言语不完。婴齐低眉敬听，一一应下。江文星站在日头下发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等不及似的打断两人谈话，江母无可奈何走了。
　　两人上了马车，婴齐将发解下，又把外衫与腰封脱了。毫无约束也把江文星的幅巾解下，把他扎好的发散开，用方才从自束的发带为他松松挽了发髻。
　　她手指刻意揉捏头顶穴位，江文星舒服的眯上眼，困意涌现。婴齐早已料到如此，轻手将椅凳折叠放至一边，让他躺下。马车不算颠簸，天儿又热，原只想眯着眼放松的人沉沉睡去。
　　没人同自己聊天解闷，婴齐也不恼。随意找个位置屈腿靠下，望着窗外树木飞过也觉有趣。
　　江文星睡足转醒，婴齐回头冲他笑："醒了，是否用些茶水点心？"
　　"你一直没睡么？"江文星爬起来坐好，感觉腰腹没有束缚，惊道："我腰带落了，许是我梦中乱扭取下来了，真是失礼。"
　　婴齐噗嗤笑了："是我解的，你都歇了，让自己畅快些吧，何必拘着。"
　　江文星心内暗喜，但也觉不好意思红着脸低头用茶。
　　婴齐见他频频偷看自己，心里大爱，温声道："随意就好，一个马车上坐着，但凡有一点不便利的，我觉得有一点不妥的地方，都会让你下去的。再者我们家不缺马车，我与你同乘，便是不在意。"
　　江文星看婴齐全散的发，红着脸点头："虽说我们之间没有发生什么，可在别人看来，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
　　婴齐没在意过这些，看他羞怯模样，大悟："是了，别人看来我们私交甚密，一同游玩还可用好友做借口。像眼下你我二人的模样确实过火，因登州那次我们已同塌而眠数夜，我便没想到这方面。说出去还真是，有损文星小姐的清誉。"
　　江文星听她调笑更不好意思，略略的暗示她："也许在别人看来，我们父母是同意我们一起玩儿也说不准。"
　　婴齐听他话语，更加逗他："那是自然，我不是狂徒，你也不是那处在闺中的娇娇小姐。若我不想负责，做一回狂徒倒罢了，可交往到如今，我可是守着礼的。"
　　江文星轻哼一声，责怪她："你在我母亲面前可不是这样的，怎现在又开始不正经起来？"
　　婴齐嘻嘻笑着解释："自古以来，没有哪家小姐的母亲看到女婿是不生气的。这女婿再好，做娘的都会挑毛病，觉得那人怎样都配不上自己的女儿。唯有用女儿做富贵云梯的，才会向着女婿。正因如此，我所说所做，皆拿出别人家小姐的派头来。论如何让别人喜欢我，我没有什么擅长的。可若论如何让一个长辈喜欢我，那我就是一把好手。我知道自己摆什么表情、什么姿势动作、说什么话，最能让长辈怜爱。"
　　江文星想到自己的表现，大悔："我在你爹娘面前，好像总是笨嘴拙舌的，他们会喜欢我么？"
　　婴齐安慰："我爹娘是最好说话的那种岳父岳母，只要你真心待我，她们会把你当孩子看待，接受你的一切缺点。而且我家全凭我自己做主，就算你是好吃懒做偷鸡摸狗之辈，只要我喜欢，没人会反对。在家里你不需要讨好任何人，不用刻意做些什么。"
　　江文星呼出憋住的长气："我看我家里都挺喜欢你的，那我们应该能成。"
　　婴齐"嗯"一声，像讲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那样开口："再过几日，你就十八。我想这年纪也正好，我去请官媒向你家提亲，若你父母应允，皆大欢喜。若不应允，该是我诚意不够。反正我是打算二十三四成亲，努力到那时应该也成了。"
　　江文星急急打断："没有不成的，你只管去请媒人，家里有我，咱们一定能成的。"
　　婴齐并没什么担忧的，若江家不同意，早让人把江文星锁起来了。再者就算不同意，她也有的是办法手段毫无心理压力的把江文星带走。
　　眼下只有一件事需要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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