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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22 前夜
书房中潜入夕色,从中午开始,面前的棋盘上便没有再挪动一子。冰雪般的人望向窗外,街道由平静温煮至喧沸。心知有人已放弃,有人选择不归。静坐了片刻,芙蕾丝感觉到怀中贴身存放的吊坠在发烫,她垂下眼睫,起身出门,为等候已久的野猫添上一碟生鱼,顺便去见一见莉莉介绍的新朋友。
……
留在原地的两盏茶杯都空了,已经离开的奥克先生忙着前去回收一切尚未被动用的安排。
……
目睹狂欢落幕的秋卡,第一次陪着所有的赌徒目睹完三场“表演”,随着人潮麻木的从斗兽场中钻出来时,天彻底地黑下来。
……
砰的一声,不知哪里炸响第一声烟花,随即连绵的烟火席卷整片天空。被压抑了数月的夜的热情于今夜开始点燃。
宵禁解除,各色花灯、彩饰、鲜花满城绚丽。
教堂与仓库的大门敞开,夜市不息、预备数月的酒食如河流般在城中骤现,将驻足于此的人们拖入绮梦。
歌谣齐唱,纵情欢愉,瓦哈里的祭海庆典拉开帷幕。
……
烟花的掩护下,数只黑色的船只停靠,在卫兵与教士的接应下,一只握紧权杖的手探出,蔷薇纹样扎入瓦哈里的土地。如暗夜中的蛇游入地堡,悄悄地进入斗兽场。
……
宴会中格外打扮得华丽郑重的法莱正与数十位各国代表举杯,烟花落在他的酒液中,随着交错的杯盏旋转。抬起头,财务大臣的大公子弗农·霍华德前来敬酒,恭祝自己明日亮相顺利。
……
商会那座白色城楼中,商人们在单据的海洋中漾起喜色,匆匆脚步只奔向心心念念的利益。新晋女商人希瓦则艰难地在众口讨伐中,坚定地举起那份大规模引入海水淡化仪器的提案。
……
从小径中钻出来,结束工作的艾拉有些怔忡地和“疤脸土老板”一起抬头看着漫天烟火,心想等会带妹妹去吃夜宵。
……
小酒馆中掌声与热论在烟火中经久不息,男女老少热烈讨论起了方才故事中的“吉宁”神秘、慷慨、危险、古怪、却在这片土地上与无数人相遇……
“吉宁该不会是混混吧?他的名字在那帮舞女那可太受欢迎了!”
“嘘……我听说吉宁之前是外地来的水手,把海上遇到的魔鬼留在身上了……所以才这么灵的……”
“哈哈哈!吉宁的信徒们举起手来,让我们握手相助吧!”
“放屁,要我说啊,吉宁肯定是我们工人的儿子!码头上有一个新开的医馆听说是……”
“……”
乐手唱起故事中的诗篇,能歌善舞的瓦哈里人将演出共同延续到后半夜。将此地诞生的新传奇,口口诵唱,顺着街巷流传远播。
幕后,那位脱去变装的说书人,在烛光露出不比故事中奇诡的面容。压抑的喘息在此刻得以释放,她按捺着几乎要跳出胸膛的暴烈心跳,闭眼将所有窃窃私语收入耳中,一场演出百人,三天十场演出,终于让莉莉等到了所需的讯息。
动身前,她盈盈目光投向沸腾中静谧矗立的——瓦哈里的心脏,那座高大无言的斗兽场,它似无形的血焰吸引着同类靠近后又狠狠灼伤。兽道的暗门中,一双、三双、十双、百双幽绿的眼在黑暗中鬼火般亮起,甜腥的血香吊着野兽们倾巢而出,在人海中搜寻“宝藏”。
莉莉别开眼,换上装束,脚步轻快地融入人潮。
烟火爆竹燃尽后,彩灯通明照在硝烟云雾中,淅沥的小雨加入这场狂欢。佝偻着身形的女人行色匆匆地在街头奔跑着,灵巧地避开端着佳肴雨啤酒的侍者,向小巷深处跑去。
微凉风雨、暖黄灯火、欢闹街景飞快向后掠去,她在一扇扇门前驻足随即奔走,寻找着那个目的地。越跑越远,长巷人迹渐罕,而身后的脚步也越发急促地逼近!
“你逃不掉了!”
鬣狗吼叫,惊飞巷中数十只蝙蝠。堆着渔网的死胡同里涌入一整队气势汹汹的卫兵。狂吠声中,众人定睛一看:地上破碎的血瓶被水渍稀释成一大滩,墙上黑猫弓着背,湿漉漉的脖子拧过来,冷而嘲弄地喵了声。
为首的卫士阴沉着脸,猛地一砸墙壁,土砖上赫然敲出了个印子,扑簌簌地往下掉灰。该死!又是障眼法!为了抓捕到这天杀的臭x子不知道熬了多少个夜班了……吱呀,窗户颤巍巍地打开,皱皱巴巴的老人带着酒气探出头来。
“谁、又又敲门啊?”
卫士压着眉目,阻止手下们动作。
“你有没有看到女的,不胖不瘦,包着头脸从这过?”
“包子脸啊?我知道啊,那个跳舞的区、去药婆哪里了——”
啪的一声,窗子被狠狠关上,碰得里头哎呦喊疼。没用的酒鬼!勒住扔在狂吠的狗,卫士黑着脸带着人从长巷中离去,脏兮兮的街区恢复了安静。
而就在几百米外,带着面纱、蜜色肌肤的舞娘撩开脏兮兮的羊皮帐,帐顶的风铃随即发出清脆的响声。被风雨浸冷的身体被暖和的空气拥住。
莉莉打量着账中:孩童手臂粗的蓝蜡烛照亮着一切,各色卷轴与包裹在海图地毯上摞至半人高,帐顶悬挂着各种奇怪的干货:蝙蝠、蜘蛛、比目鱼……还有许多未加工的香料原材料。居中放置数十口小锅,其中一个正咕咚咕咚地似乎在熬制着什么,向外冒着发黑的蒸汽。
“有人在吗?”
静悄悄的,无人回应。
片刻后莉莉感到一丝清凉的气流溜进静止封闭的空间中。
下一秒,一只修长的手端着陶土钵,撩开挂在墙上的星象图,扎着发髻的老太太披着灰蒙蒙的彩色披肩迈进来,撩起灰白的眼,“盯”紧来客。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平直得近乎没有音调。
“你,不治。”
陋账中越发显得神秘惑人的俏舞娘正欲说些什么,却忽然睁大美目。
烛光中,而跟在药婆身后进来的男人,束着草布头巾,穿着颇具异域风格长袍,斯文地罩着全身。
“……”
这种诡异的和谐让莉莉罕见地失语,半晌后实在难忍,清澈如铃的笑声在暖融融的账中回荡。而对面的一老一青则镇定地看着前仰后合的舞娘。
笑够了,她摘下面纱,露出孔雀般的面容,妖异的蓝绿色的鳞片细密地盖住姣好面庞,一路蔓延至脖颈,与舞衣璀璨的装饰相融。琥珀色的眼瞳掺进暗色,于是笑眼里多了神秘的影子。撒娇似的嗓音靡靡荡来,如酒般淌进耳中,挠在心底。
“帮我。”
青年沉静地抬起那双海洋般清澈湛蓝的眼眸,账内霎时明亮了。他挡在老太太身前,随后回身附耳,用听不懂的语言询问了几句,得到咒语似的答案后点点头,撩起帐子恭敬地将人送走。
刚撂下星象图,甜腥惑人的风便撞进怀里,柔软而滑溜的手臂若有似无地勾上了他的脖颈。典型的莉莉——只做亲昵的样子。
“亚~当~”
意外重逢,眼前张牙舞爪的人鱼小姐显然丝毫没有因自身困境而苦闷。晒黑了点,面容陌生了些,脾气也长了不少——连婆婆也不放过蛊惑,还好他跟着出来了。
“来这坐。”
亚当引着莉莉坐下,在包袱与书卷堆成的山中搜寻,摩挲半晌在角落里摸到一管竹筒。回头时,莉莉已经乖乖地在毯子上趴下,懒洋洋地翘起脚晃着,对上眼神时理直气壮地撩起眉眼告状。
“干嘛拦着我!她说我不治诶!”
蛊惑成功好感度提高了说不定还能给她治治……
亚当顿时有种重上贼船的熟悉感,好脾气地解释道。他端了盆热水到她面前,从竹筒中倒出几滴油,顿时草木青涩的香气充盈着小小羊皮帐。
“婆婆的意思是不用治。”
鳞片微微张合,澄澈的水蒸气将舒缓的草药香渗进肌理,莉莉感到自己被浸泡在安宁而煦暖的池中,她仰起被鳞片包裹的脸,轻慢地喘着气,撩起曼目,明澈中带着自我调侃。比成人天真,比孩子慧黠。
“我不像生病了吗?”
亮獠牙时,也没再露出在岛上那样野生动物似的眼神。
看来在瓦哈里的日子,她改变了许多,更像人了。
“不像。”
读出这样的改变,灯下的青年微微笑了,在氤氲水汽间温文俊丽的蓝眸如梦似幻。也许是欣慰吧……亚当想。
“这是缬草、香蜂草、西番莲调得精油……”
听轻柔温和的声音解释着,如催眠的歌环绕在侧,许久没有好好睡过觉的人鱼小姐慢慢、慢慢合上眼。
不行呢……还不能睡……亚当……握手会……斗兽场……衣服没还……
蜡烛熄灭,羊皮帐外拉上栅栏,气息悄然隐没在层叠的破瓦房中。帐外风雨细密、鬣狗狂吠呼啸,安静的帐中舞女沉静地趴在毯子上,猫一样打着呼噜,呼吸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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