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离心
鼻间是叶片清香,身侧是斑驳竹影,明珠这才发觉自己身处在一片竹林之中,左近有一汪灵泉,汩汩冒着水流,的确是清幽雅致,鲜少人往来。
环境幽静,只是天色不佳,灰蒙蒙的浓云相聚于头顶,又同泼墨似的蔓延开来,似是快要落雨。
而明珠后知后觉地明白乌晏的用意,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既是两人的秘密,就要避免被旁人偷听了去。
她认可地点头,目露赞赏,“乌师弟,不仅机灵,还谨慎!”
乌晏明显已经知道她想问什么,面不改色地应下她的夸赞,想起先前养魂之事,询问道:“起初养魂,身体为何会疼?是什么样的疼?”
“啊?”
幽火会引出石心之事,石心又会牵绊出前世之事,明珠不想说,也不能说。
“我、我也说不清楚……总之是莫名就痛了……”她眼珠滴溜溜转着,不敢直视乌晏,催促道,“哎呀,你还是先告诉我,那日我们究竟是如何出来的。”
分明闪烁其词,竟也学着撒谎了。
乌晏眸色深邃,审视的目光盯得她根本抬不起头来,面上破天荒地漫出尴尬之色。
他薄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追问,直奔主题为她解惑。
“那日造界幻境中的祭灵阵,阵眼的确不是槐树。”
祭灵阵的阵眼为极阴之物,在涂言寺正殿前,身上携有阴气的人常聚集于槐树周围,槐树恰好属阴招鬼,是极佳的阵眼,可乌晏隐隐察觉不对。
与其说厉鬼聚集在槐树四周,不如说是在向不远处的那块石碑靠近。
明珠瞳孔微扩,狐疑道:“石碑?”
“嗯,它是真正的阴物阵眼,”乌晏眯起狭眸,目光似乎遥遥透过更远处,“是一块墓碑。”
他驻足在石碑前观察时就发现,那块石碑上有磨痕,即便已经被人修补过,覆盖上了新的碑文,仍能隐约看出中央有纵贯式的磨损,像是先前有文字镌刻其上。
按常理来说,这是墓碑惯有的石刻排布方式。
为了确认答案,他先将渡魂铃取出,假意要挂在槐树之上,借此观察庙中厉鬼住持的反应,住持并无反对,亦印证了他的想法。
午时闭门谢客之时,他悄悄避过僧人,将槐树上的渡魂铃以假换真,以此作为掩人耳目的幌子,随后把真渡魂铃放入了木匣之中,埋入石碑之下。
用少量灵力作引线,透过土壤和木匣连接渡魂铃,夜晚真正破局之时,他一拉引线,真正的渡魂铃于石碑之下长鸣。
由此,祭灵阵便不着痕迹地改为了净化之阵,而出口也如他所料在阵眼之下打开。
整个造界都是厉鬼执念所生的幻象,自他们二人落入造界起,厉鬼们便会多出一个执念——杀死他们。
他借由此点,做了一个局,让厉鬼生出了成功杀死他们的幻象,实际上带着明珠假死遁逃。
净化之阵与祭灵阵同样都会让厉鬼消逝,只是一个温和一个暴戾,若是不仔细探查,短时间内并不会意识到阵法改变,而造界之主想要不留活口,厉鬼诞生的幻象自然是他所知的最后结局。
误入造界的两人,已经死了。
明珠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追问道:“那,为何要假死?是因为我们不死,那造界之主便会追杀我们吗?”
“除却天道之力,世上能够创造界物的力量,我尚且未听说过。”乌晏的视线缓缓移向她,眼里显出凝重之色,“拥有此等力量,一旦发觉我们成功出逃,击杀我们,易如反掌。”
黑云压顶,很快就簌簌落下雨珠,打得身侧翠竹摇摆颤动。
他大手一翻,头顶浮现出一个透明的灵力护罩,彻底阻隔了雨滴。
明珠蹙起眉思忖,脑海中有一尊威武石像一闪而过,忙问道:“我们玄武门的守护神呢?也敌不过这造界之主吗?”
乌晏沉默下来,斟酌道:“尚未可知。”
尚未可知啊……
明珠眉宇间拢上一抹担忧之色,思索了一阵,昂首挺胸,眼神坚定,“往后我也会好好修炼,加上你我,定能打败那造界主!不过日后的基础修炼……”
她话音顿了顿,绽开欢悦的笑容,“若是你能来教我就好了!”
她神情单纯,言语当真是天真无畏,叫乌晏克制不住地轻笑。
但这抹笑,无法长留。
雨丝冰冷,落到手背上,熟悉的寒意如同山石冷壁,似乎能唤醒不太愉快的记忆。
他的笑意凝结在平抿的唇角上,垂下眼帘,低声道:“我有一事想要问你。”
“嗯?”明珠伸出手,接下落到灵力护罩之外的雨水,疑惑地抬起眸。
“掌门待你,如何?”
明珠不假思索道:“师父替我出头,给我金丹,他很好!”
“倘若他被人杀死了……你会伤心吗?”
乌晏说得随性,明珠狐疑地看向他,他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窥不见任何心思。
明珠想了想寻常人应有的反应,手指深深戳按在脸蛋上,做出一个哭泣的表情,“那是自然,他是……我的亲人,若是被人杀了,我会流很多很多眼泪的。”
犹觉不够,又补充道:“我还要找出杀他之人,为他报仇!”
头顶雨丝飘摇,暗淡的天光轻柔地穿透灵力护罩,覆落在她愤愤的神色上。
那双眼睛干净澄澈,能诉说纯善质朴,同样也嫉恶如仇。
乌晏鸦睫颤了一下,缓缓问道:“若是他犯下恶行,别人来寻仇呢?”
他逆光而立,紧紧盯着她,眼底是化不开的浓墨,语气里夹着一丝不期然的小心翼翼。
这个问题让明珠犯了难,她左思右想,勉强道:“他不可能是这么坏的人呀,若他真的做尽坏事,别人寻仇也是情理之中,我……”
只是稍稍设想了一下,明珠便摇了摇头,“可是他对我很好……我虽不能给他报仇,但是也会流眼泪吧……实在不行,我会为他求情,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她话音刚落,一道无声的雷光划破天际,将阴沉的天幕打破了一瞬,照亮了乌晏那张阴郁冷隽的脸庞。
仿佛是被这道亮光刺得清醒了些,乌晏恍觉,内心的某条界线,划分得更为清晰。
他眼睫如鸦羽,颤动了几下,慢慢沉寂下来。
明珠歪着头,不解地看向他。
乌晏喉咙微微一动,启唇道:“我知道了。”
他抬眼望着击打在灵力护罩上的雨滴,声音里挟着几分淡漠:“我送你回去吧。”
明珠突然敏锐地察觉出什么,手攥上了他的袖摆,“你何时教我法术呀?”
袖摆硬生生从她手中抽出,乌晏并未看她,领着她往竹林外走,头顶的灵力护罩也跟着游移,没有一滴漏雨。
他道:“谢道友是玄武门掌门座下首徒,即便在门中随意拉一个人教习,也无人敢拒。”
他怎么忽然变了个人似的?
明珠百思不得其解,只道:“既然无人敢拒,那你也不能推拒。”
乌晏淡声道:“我是白虎门子弟,这不合规矩。”
先前明明还笑着,这会又不答应了。
明珠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不想再与他说话,一路气鼓鼓地往灵山山巅的方向去,乌晏为她撑着护罩,同样无言。
走到半途,还未及以飞剑上山顶,便有弟子匆匆找来,是白虎门的医修。
那女修神情急切,求救似的看向乌晏,道:“师兄,快去刑事堂吧,出事了!”
乌晏面不改色,轻点了点头,转头对明珠道:“我想,谢道友也该去刑事堂一趟。”
两人改道直奔刑事堂,明珠一踏入正殿,就先看见了师妹。
简送溪走上前来,皱着眉瞥了眼乌晏,转眸看着明珠,“大师姐,烧鸡一事,抓到下毒者了。”
“谁?”
话虽如此问,但按如今的形势来看,明珠心里已经有了隐隐的答案。
简送溪道:“岳琦怜。”
一旁的那名白虎门女修忍不住争辩道:“你胡说!岳师妹从来没干过此等恶事!”
简送溪受不了这气,连忙捋起袖子,指着人鼻子就要叫骂起来。
眼看着快要发生新的争执,乌晏竖掌一拦,道:“先带我们看人。”
简送溪指着那女修的鼻子,忍了忍,咬牙切齿地放下了手。
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几人跟着简送溪走入刑事堂的副殿之中,此处与正殿相较更为私密,多处理不宜公之于众的繁杂事情。
两侧守门弟子身形立得笔挺,正首坐着一位鹤发鸡皮的老者,长须及颈,却有一副银眉凶相,吹胡子瞪眼地看着下首之人。
原本跪在石板地面上的岳琦怜,听闻身后进门的动静,立马回过了头,见来人是乌晏,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惊喜地喊道:“师兄,救我!”
乌晏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从容地跨过了门槛,对刑事堂的擎风长老简单行过一礼。
“来了啊。”擎风长老冷淡地点头,开门见山道,“你白虎门子弟岳琦怜,经过内务堂的调查,确认为在膳食中下毒的黑手。你应当也见过那道膳食,便是明珠当日所做的烧鸡。”
岳琦怜紧盯着乌晏,期望他能为她说话。
乌晏面色平静,“可有人证?”
“人证没有,倒是有一件物证,足以给她定罪。”
擎风说着,挥了挥袖,一面水镜缓缓浮现于副殿中央。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