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日记

　　电话挂断后的忙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我躺下来，发卡和铜钱并排放在枕边。月光渐渐西斜，在墙上投下窗棂的阴影。半梦半醒间，我感觉有人轻轻抚过我的头发，手指冰凉得像冬天的溪水。

　　"大姐姐..."我含糊地呓语。

　　那个触碰顿了一下，随后是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我努力想睁开眼睛，什么都没有看见。
　　.
　　六月二十六日。

　　清晨的阳光把我唤醒时，床头整齐地叠着一套新衣服，标签还没拆。我洗漱完下楼，发现餐厅桌上摆着早点，李元正在看报纸，晨光铺洒。

　　"睡得好吗？"他头也不抬地问。

　　大波蹲在他脚边，嘴里叼着今天的晨报副刊。

　　"做了个怪梦。"我坐下来，豆浆碗底沉着几粒枸杞，"梦见大姐姐又来找我，什么都不说。"

　　李元叠报纸的手顿了顿："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把副刊抽出来递给我，"你讨厌的那个小丫头上报纸了。"

　　王天芹的照片占据了大半个版面，她穿着亮片礼服，标题写着"天才少女被XX音乐学院破格录取"。

　　"想吃西餐吗？"李元突然问，"今晚有个酒会，王天芹会在现场演奏。"

　　大波突然尖叫一声，抓破了报纸上王天芹的脸。李元轻轻弹了下它的耳朵，猫咪委屈地趴回他脚边。

　　我盯着豆浆表面凝结的薄膜。

　　"好啊。"我听见自己说，"正好有些事想当面问她。"

　　从今天开始。

　　就要过上繁忙的生活了。
　　.
　　李元的临时办公室位于商业街中央的玻璃幕墙大厦顶层。电梯门一打开，刺眼的阳光就从落地窗直射进来，我眯起眼睛，看见整个晋陵新城尽收眼底——塔吊、未完工的高楼、蜿蜒的河道，像一幅巨大的沙盘。

　　"厉少爷您好。"一个穿灰色套裙的女人迎上来，胸牌上写着"秘书"，"李总让我先带您熟悉环境。"

　　她递给我一张工牌，照片不知什么时候拍的，我穿着校服，表情呆滞得像被绑架。大波不知从哪钻出来，轻车熟路地跳上前台，把李元的水杯推到了地上。

　　"这猫......"秘书皱眉。

　　"李总的宠物。"我下意识解释，说完才觉得荒谬——谁上班带只猫？还有，这是神婆的大波，要算也只能算是我的猫，什么时候变成了李元的猫咪了？

　　办公区比想象中忙碌，几十号人在开放式空间里穿梭，电脑屏幕闪烁着各种建筑模型。秘书带我穿过长廊，两侧墙上挂满了项目照片：江南水乡式的商业街、玻璃温室般的音乐厅、还有......六中的老校门？

　　我停下脚步。照片上的校门和我记忆里里的一模一样，连门柱上的裂痕都分毫不差。好像多管闲事的傅成班主任还站在门口赶小孩——他被王天芹诬陷之后，就在那里教书。

　　"这是李总想要捐资重建的。"林秘书顺着我的视线解释，"现在还停留在方案阶段，预计三年后启动，现在商业街就有的忙了，这三年把商业街办好就不错了，但是因为情怀还在，李总想把老学校重新修建一下。"

　　我的指尖轻轻擦过相框玻璃。二十年前的校门......

　　"小星星。"李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今天穿了正式的西装，"过来，给你看看，你打算报建筑的话，后面就是和这些东西打交道了，可以提前学一学。"

　　他的办公室宽敞简洁，一整面墙都是书，从建筑图集到阳宅风水应有尽有。大波跳上办公桌，把一叠文件推到地上。李元不以为意，打开电脑调出3D模型。

　　"商业街的景观设计。"他转动模型，"你觉得缺什么？"

　　屏幕上，仿古建筑群错落有致，小桥流水一应俱全。我凑近看，突然发现不对劲——这条街的布局，简直就是"穷人街"的豪华升级版。连那个总漏雨的报刊亭位置都分毫不差，只不过变成了精致的咖啡厅。

　　"你......"

　　"怀旧是最好的卖点。"李元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打，模型视角切换到地下，"这里会有个小型l历史纪念馆馆，展出老街的历史照片。不过这块地还没有拿下，三年后再说吧，你可以现在思考怎么改造。"

　　我的喉咙发紧。屏幕上那个"历史纪念馆馆"的位置，正是神婆养着大波的地方。

　　"下午有个施工会议，你跟我一起。"李元关掉模型，突然伸手摘掉我工牌，"别戴这个，很丑。"

　　他的指尖擦过我锁骨，触感像被静电打到。大波在桌上打了个滚，翻着肚皮躺着睡觉了。

　　会议枯燥得让人昏昏欲睡。我强打精神听工程师们争论排水管径，余光却瞥见李元在笔记本上涂鸦——一只猫的轮廓，眼睛处特意画成翡翠色。他察觉到我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把纸撕下来揉成团，却在桌下塞进了我手心。

　　散会后，李元被一群高管围住。我独自溜达到员工休息区，撞见秘书正在泡咖啡。她看见我，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厉少爷和李总...很熟？"

　　咖啡机发出刺耳的噪音。我盯着杯子里旋转的黑色液体："算是吧。"

　　"他从不带人来公司的。"林芮压低声音，"上周董事长想塞自己侄子来实习，被他当场拒绝了。"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转移话题："那只猫...经常来吗？"

　　"猫？"林秘书一脸茫然，"什么猫？"

　　我指向李元办公室方向，却发现大波不知何时消失了。走廊尽头，保洁阿姨正在擦拭一尊铜像——盘踞的猫形雕塑，眼睛镶嵌着翡翠。

　　傍晚的车库空无一人。李元换了一身黑色休闲装，靠在车门上抽烟，烟头在昏暗中的红光像某种信号。我走近时，他把烟摁灭，突然伸手整理我的衣领。

　　"领子卷进去了。"他低声说，呼吸间有淡淡的薄荷糖味，"第一天实习好玩吗？是不是有点无聊？我比较忙，没人陪你。"

　　我摇头，却控制不住喉结的滚动。李元轻笑一声，拉开副驾门："上车吧，小少爷。"

　　车子驶向城东的豪华酒店。夜幕下，酒店外墙的LED灯组成流动的星河，门口停满豪车。李元从后座拿出个纸袋："换上。"

　　袋子里是套深蓝色西装，剪裁精良，内衬绣着字母的缩写，那是知名品牌的定制。

　　"这是..."我有点惊讶，怎么还要换衣服。

　　"高端剧院，你不穿正装不给你进，不是说晚上带你看王天芹出道第一场演唱会吗？"李元翻了个白眼，"快换。"

　　车窗贴了防窥膜，但我还是紧张得手心冒汗，要在他面前全脱光啊，虽然两个大老爷们，也不介意，但是刚才明明有很多时间的，他怎么不在公司里告诉我换衣服。

　　他说太忙了，忘记了，行吧，我接受这个理由了。

　　换好衣服下车时，李元的目光在我胸前的领结上停留了几秒，眼神晦暗不明。

　　宴会厅金碧辉煌，水晶灯折射出的光斑像碎钻般洒落。我们刚进门，就闻到浓郁的熏香。

　　"李先生！"一个秃顶男人迎上来，"没想到您对音乐也有兴趣。"

　　李元挂着商业微笑应付寒暄，手指却在我后背轻轻一推："嗯嗯，去打个招呼吧。"

　　按照顺序入座后，李元从来回走动的侍从那里要来两杯鸡尾酒，递给我一杯。

　　王天芹正在台上演唱，一袭红裙耀眼如火焰，技巧华丽得近乎炫技。近距离看，她的妆容精致得近乎面具，假睫毛在灯光下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我盯着她胸前闪亮的钻石项链，突然开口："傅成老师现在在六中。"但是声音太小，几乎熄灭在欢呼声中。

　　等到演唱会结束，李元又被一群商圈大佬团团围住，没有人在意到我，我正好被狂热粉丝挤到舞台上。

　　王天芹看到我，有点惊讶，又有点防备："你怎么来了？"

　　"傅成老师现在在六中，你欠他一个道歉。"

　　她的表情瞬间冷下来："凭什么？就因为他帮你办了丧事？"她凑近我，香水味呛得人头晕，"别天真了，他那种老好人，帮谁不是帮？"

　　我握紧拳头，王天芹似乎也注意到了我的情绪，瞳孔微微收缩："你想闹什么，你个三出的小瘪三......"

　　"小星星。"李元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手搭在我肩上，"王小姐的演奏精彩吗？"

　　他的触碰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我的怒火。王天芹的表情变得古怪，目光在我和李元之间来回扫视："你们一起来的吗......"

　　"合作伙伴。"李元从容地打断她，从侍者托盘取了两杯香槟，"敬未来。"

　　我接过酒杯，却在仰头时从杯沿看见王天芹扭曲的倒影——她死死盯着我，嘴唇无声地动了动，李元一出来，几大家族就想要拿到和李总的合作，我倒是已经和李总勾肩搭背上了。

　　一想起我的父亲还有王家掌门人，有想要撮合我和王天芹，我就觉得反胃，估计王天芹也觉得反胃吧。

　　酒会冗长乏味。李元被各路商界人士围住，我趁机溜到露台透气。夜风拂过发烫的脸颊，远处商业街的灯光连成一片金色海洋。那就是李元打造的"新穷人街"，精致完美得像个谎言。

　　"你爸没和你说嘛，上次练习弹钢琴，放我鸽子，要给我道歉的。"

　　我猛地转身。王天芹不知何时跟了出来，红裙在风中猎猎作响。她一反常态地严肃："你和李元一起来的吗？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地产商？教育家？"我故意装傻，"还是你们家下一个合作目标、陷害目标？"

　　她冷笑一声，突然指着我："他毁了你大姐姐的婚约，他是个忘恩负义、背信弃义的人，你小心变成他的棋子！你是不是已经被李总迷住了，现在流行男老总配男秘书，你想当他的生活助理吗？"

　　"王小姐。"李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温和得令人毛骨悚然，"在聊什么这么投入？"

　　王天芹像触电般松开手，红酒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强作镇定地笑了笑："行业八卦而已。失陪了。"

　　她匆匆离去，高跟鞋踩过玻璃碎片，发出刺耳的声响。李元走到我身边，递来一杯新的香槟："问出你想知道的了？"

　　夜风吹乱他的头发，月光在那双眼睛里投下深不可测的阴影。我仰头喝光酒，酒精灼烧着喉咙："她说..."

　　"她说我是负心汉，毁约了和你姐姐的婚约。"李元轻笑，手指抚过我的胸针，"那你觉得呢，星辰？"

　　远处，商业街的灯光突然全部变成幽绿色，像无数只猫眼在黑夜中睁开。我眨眨眼，再定睛看时，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我不知道。"我诚实地说，"但我想知道真相。"

　　李元凝视着我，那一瞬间，商业街的灯光全部熄灭，整个城市陷入黑暗。在月光下，我看见他的瞳孔好像浸透了巨大的秘密。

　　"如你所愿。"他说，“我没有辜负你的大姐姐，并且我和她根本不熟，就只是普通的家族联姻罢了，是她担心伤害我，在婚礼前自杀了。厉家的事情，你应该知道的比我更加清楚，厉星辰。”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