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回避的依恋

　　今天来的人里大多跟梁昆熟识，因着他要走了，本来就准备请车队里的人聚一聚，此时干脆把人都叫上了。
　　梁昆知道楚未不爱参加这些，跟这里的人大多也不熟，便没叫他，只走到一边跟他说了几句。

　　“虽然咱俩今天是朋友了，但这场合估计你也不想去。”
　　楚未轰了下油门道：“不去扫你们的兴了，我还想再跑一会儿。”
　　梁昆插着兜点了点头：“以后有缘总还会见的，你们要是还去那个民宿，记得提前跟我说，给你好友价。”
　　“行啊，提前谢谢你了。”楚未笑着答应，没有再习惯性推辞。
　　梁昆抽出一只手，颇为潇洒的摆了摆。
　　“走了。”
　　“走吧，我轰最大的油门送你。”
　　梁昆笑得像个长辈，楚未捏紧刹车带起油门，轮后被扫起一阵灰尘，梁昆摆着手转身，跟十几辆车一起，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楚未目送着一群人走远，渐渐松开油门，灰尘落下，他的心脏也往下颠了颠。

　　闻衍看着地面上的灰尘雾一样散了，起点处只剩下零星几个人，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但离楚未的常规结束时间还很远。
　　他看着灯光下的楚未，想一想自己明天的全天门诊，车钥匙插在里面犹豫着。

　　楚未看了看山顶，没有犹豫的再次加速冲了上去。

　　闻衍看着他的车尾灯消失，还是拔下了钥匙，往后调了调座椅背，仰躺着拿起了手机，重新点进了《凋谢》

　　楚未将车停在刚才两人坐着的地方，倚着护栏往下看，六年前梁昆叫住了自己，自己的冲动也被压制了六年，但他挺感谢梁昆的，因为理智重新回笼的时候，他又想起了杨老师替自己做的承诺。
　　他摸了摸护栏的横杠，上面都是灰尘，盯着手心的脏污看了半晌，他在大腿上拍了拍，开着车回去了。
　　下到起点的时候，楚未往旁边扫了一眼，停在那儿的汽车已经不见了，他心里莫名的紧张消解了几分，没有再停车，直接往城里开去了。

　　——

　　闻衍看着时间差不多，下车去看了一眼，楚未的车灯排列跟别人不一样，很好认，看见那辆车下来的时候，闻衍也回了车里准备走人。
　　楚未本就敏感，今天下午警觉性那么高，如果来回几次看见自己的车停在这儿，恐怕会起疑，还是提前走比较保险。
　　深夜里路况良好，闻衍一路压着限速，总算是在十二点前回去了。
　　他潦草地擦了把脸，从冰箱里拿出一杯盒装牛奶站到了窗户边，拿出手机点开天下APP，刷出了《新雪》的更新，完结章，世间造孽人的又一本书又完结了，评论里纷纷撒花恭喜。
　　闻衍花了一杯牛奶的时间读完，结尾处淋着雪望天的主角跃然纸上，警笛声在远处响起，虽然主人公在这一年的新雪中报完了仇，但他也不能逃脱法律的制裁，一个因果的终结，却也是新的因果的开始，主角望着天空，仿若解脱一般地笑了。
　　闻衍感慨地盯着结尾看了一会儿，才翻到后面的作话。
　　造孽依旧在文末留了一长段话，总结文章，也是总结自己。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总算已经落下帷幕，无论网上进行了多少猜测，我给出的答复就是，以前还好，现在也不错，至于以后，希望下一本书我们还能再见……”

　　南木照本宣科地念出这一段话。
　　“说的真好，这下你的读者大大们应该也放心了。”
　　楚未心不在焉：“本来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那是你不上网，最近网上真是猜什么的都有，不过还好都是瞎猜。”
　　楚未没想到本院真的没人给这件事落实锤，心里颇为意外，也有一丝隐秘的庆幸。
　　南木喜滋滋继续说。
　　“你这本又上榜首了，又有人来联系想买了。”
　　“筛选一下吧，有合适的也可以卖。”
　　南木接连应声：“卖卖卖，这本是推理类的，应该会有好的团队想买的。”
　　“嗯。”
　　南木听他语气波澜不惊，带着玩笑的语气感慨：“要不是你在天下这个平台刚开的时候就入驻，成了几大元老作者之一，现在哪儿能由你卖不卖啊，这么一想，你选择‘引星何处去’笔名自杀的结果也挺好的。”
　　楚未从文献里抽离，摸了摸手边这几天刚买的《凋谢》，这书卖出去之后，他就再没看过，如今在读，也有几分感慨，几年前的自己，表达会更直白和激烈，几乎完全是发泄的产物，再看如今，结果好像的确不错，就是不知道，这个“不错”还能持续多久。
　　“我最近没怎么上网，还有人在扒我吗？”
　　“你说这个我想起来了，”南木的声音没有了刚才的笑意，“有一个，算是读者吧，自从这事爆出来她就很活跃，不仅仅是寻求真相的那种活跃，她说她拿着图片给自己的医生朋友看遍了，发了个微博说已经确定是哪家医院了，不过被举报掉了，那个时候热度也没那么厉害了，就没什么人再关注她了，但前几天，她突然又发了一条微博，就几个字，‘找到你了’，也可能是我多心……”
　　楚未打断他问到：“是哪天？”
　　“等等，我看看……上周五，晚上发的。”
　　楚未心脏瞬间沉了下去：“你说，她算是我的读者？”
　　“嗯，微博上晒了好多你的书，还有周边啥的，‘算是’的意思就是，她更像个粉丝，一个小姑娘，大概把你当偶像了。”
　　“小姑娘？”
　　南木：“对啊，微博里还有照片呢。”
　　楚未溺水的心脏浮上来喘息了一口，南木听他语气不对，继续追问。
　　“怎么了？你不会是……”
　　“不会什么？”
　　“不会是对她有想法吧，我跟你说造孽，咱正经作者，可不能干草粉那种事啊。”
　　楚未被他说得一口水呛住了，边咳边反驳：“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怎么可能？”
　　“不是，那你刚刚那种语气？！”
　　“我是，我……”
　　“你什么你，找不出理由了吧。”
　　“我那是因为，小姑娘武力值低，真有什么事儿我也能拦住。”
　　南木愤愤开口：“你最好是，新书写得怎么样了？”
　　楚未又是一口气喘不上来：“……现在还不到六月，少说还有三四个月时间才开，不用这么急吧。”
　　“作者的劣根性，不天天催着我不放心，行了行了你赶紧忙自己的，忙完记得赶紧去码字。”
　　楚未来不及再说什么，对面已经挂了电话。

　　楚未放下手机，想重新集中注意力把文献看完，然而屏幕上的英文一个都不往脑子里进。他只能暂时放弃文献，让脑子接着南木刚刚的话想了下去。
　　周五晚上，那自己下午在相机自拍镜头里看到的那个人应该就不是错觉。
　　粉丝？楚未不理解，明明只是写书和看书的关系，生产商和购买商，为什么要发展到扒自己的信息呢？
　　不过楚未不是很担心这件事，他想的是，一个年轻小姑娘都可以根据那些信息找到自己，那别人呢？他一直担心的结局，是不是快到了……但他也存了几分侥幸，也许那个人没看到呢？也许他已经对自己没什么“兴趣”了呢？
　　他在这几分侥幸里生出乐观，却又产生更大的悲观。

　　而天气也像要感应他的悲观一样，从那次出彩虹的晴天下午之后，气候进入了雨季，接连几天粘滞的阴天之后，开始了无尽的暴雨天。

　　楚未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一点儿都不想出门去值班。
　　虽然每年都会有这么一阵儿暴雨连连，但丝毫都不能习惯。每年都会因为接连的暴雨让本就不高的情绪持续下跌。

　　套上外穿的雨靴，拿上一直摆在玄关没收起来过的双人大伞，楚未怏怏地出门了。
　　尽管已经是双人大伞，雨依旧能斜斜拍在小腿上，顺着腿流进雨靴里，短袜边缘处的皮肤很快感受到了湿意，楚未心里一阵烦躁，步子迈的更大，在水坑里踩出一片又一片的水花。

　　闻衍看着前面踩水的楚未，想起冬天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踩着雪走的，心下感慨果然还是年轻，玩心依旧……
　　自从上次一起喂猫之后，两个人又很久没见了，今天应该是楚未出门晚了一会儿，这才遇上了。他疾走几步追上去，拍了拍楚未的包。
　　“早啊，好久不见。”
　　楚未转头时脸上还带着外泄的恼意，闻衍这才发觉自己想错了，这个时候的踩水好像跟踩雪不太一样。
　　楚未即时调整了情绪：“师兄早，这周日没休息？”
　　“去查房，连着下了几天了，挺烦的吧。”
　　楚未放慢了步子：“每年都是这样，意料之中吧。”
　　“每年都是这样，每年都挺烦。”
　　楚未得到一个相同的感受，赞同的点点头：“嗯，还好住的近。”
　　两个人一起拐进医院大门，闻衍看楚未没往实验室走，问了一句：“今天不去实验室？”
　　“回科里值班。”
　　“你好像总是周日值班？”
　　楚未点了点头：“嗯，周日不影响周内的安排，故意换的。”
　　“今天这大雨天，应该也没什么病人，进去一天不用出来了，也不错。”
　　“希望吧，”楚未在神内病房楼下驻足，“那我先上去了师兄。”
　　“嗯，拜拜。”

　　闻衍带着几分作为读者见到大大的小确幸向前走去，丝毫不知，自己给大大立了个fl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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