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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寓木才三四岁时就从丫鬟的碎嘴里知道了,她母亲是李侯爷强掳回去的小妾,因为起初反抗地厉害不小心伤了侯爷而被关在了这小院里。从她母亲怀她时起,似乎就有些疯癫了。院里只有她和母亲相依为命,起初还有丫鬟固定来送吃食,但从她记事起就没吃过一顿饱了。
她的名字是大夫人娶的,她三岁那年,大夫人在她快饿死时,扔下一个馒头,高高在上的说,“你叫寓木,这个名字就是要告诉你,你只是个奴隶,只是个要附庸于候府而生的奴隶。”
连她唯一相依为命的母亲都总是疯疯癫癫,时而打骂她说是因为她才害的自己这般下场,时而又想要在夜里掐死她,说不该带她来这世间受苦。更多时候,母亲总是对着她哭。
她的父亲,那个高高在上的李侯爷,心情好时会带上些好东西来看她们母女一眼。偶尔还会大发慈悲带她出去走一走。但他在大夫人那里吃了亏时,也会来找她们,怎么看她们都不顺眼,就开始动鞭子。但不管他是心情好还是不好时过来,只要她来过,母亲的疯魔就更严重些。
她小时候总是望着高高的院墙,看着双眼无神的母亲不知所措。直到慢慢长大她才摸索出了些方法,学会了逆来顺受藏住自己的脾性,学会了委曲求全讨好送饭的丫鬟嬷嬷,只为了能少吃些苦头,有朝一日能活着离开那里。
九岁那年,府里应该是在办什么宴会吧,外面热闹地很,来送东西的人也一时高兴忘了锁门。她一时兴起,偷偷溜了出去。走到一个湖边时被李侯的儿子李木认了出来,他拦住了她的去向,趾高气昂地质问她“你一个贱人,怎么敢走到这来的,府里今天有贵客,不要出来扫兴。”其他几个孩子也跟着他起哄。
她虽知此时赶紧走开才是对的,可是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有了血性,就站在那里怒目瞪着他们,丝毫不打算走。男孩见她这样,更来气了,扬言要把她扔进湖里,说着就要来抓她。奈何他还不够她高,力气也不够大,争执间却被寓木一个反手推进了湖里。
也就是在这时,她看见了宴归。他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定定地望着他们。脸上看不出悲喜,甚至连旁的孩子脸上的惊讶都没有。他明明衣着华丽,长地也好看,她却在他身上看出了一种哀伤。他只是站在那里,她就觉得他和自己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在听到旁人喊他“太子殿下”时,她才急急地跑了。
万幸的是,她此次竟然没有挨打。她战战兢兢打探了几日发现府里确实没有半点风声。许是因为那小子觉得被一个女孩子推下水太丢脸,而没有去告状吧。
十岁那年,本就已经有些疯癫的母亲又生下一个女孩。母亲几次想要掐死那个孩子,都是自己护下来的。可是六个月后那孩子就病了,她求了府里的许多人,等到大夫终于到了时,那孩子已经没有了气息。
十四岁那年,母亲也病了,她哭着跪在李候殿前一整夜,求一个大夫。可是直至母亲病逝,都没有看见大夫。
母亲死后,她想过无数次一死了之,却在后来有一次上吊时被府里新来的女子救了。那女子叫小花,一出生就没了母亲,连一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小花长得人如其名跟一朵花一样,是被父亲卖给侯府的。小花就像母亲当初那样吃尽苦头,但还想着把最后一口吃食留给她。要报仇的恨意和带小花出去的决心让她活了下来。
她学会了阿谀奉承,学会了虚情假意,变得让自己都嫌弃。
五年的时间,她从讨好送饭的丫鬟嬷嬷开始,一步步接近李候家眷身边的丫鬟侍卫,获得信任。再和小花一起演了许多出她是多么在意父亲,愿意为父亲肝脑涂地的戏码。李侯这人虽恶毒精明,但耐不住甜言蜜语,扛不住别人的马屁。不过几次就相信她只是诚心诚意在李府谋个生存。
李木虽然表面凶狠,但依然胆小怕事不成器。好几次她在账房偷看账本时或是偷进李侯的书房时,都是李木及时出现给她解了围。事情太过巧合,她甚至怀疑李木时故意要帮自己,她开始对这个兄长有了敬意。可也就是这时,李木亲自揭发了她对厨房的账目做了手脚,让她又吃了大夫人一顿打。
她确实在账目上做了手脚,从她管理厨房账目开始,就做了手脚让小花每日能吃上几顿好饭。但这事也让她明白,没有人是值得信任的,一切只能靠自己。
五年期间,她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她小心筹划,稍有不慎,就会搭进性命满盘皆输。如走在刀剑的生活,让她夜夜被梦魔魇住。
有一天,她路过书房时听到李侯父子在争吵。她偷听了一会,听明白了是太子对侯府起了疑心,侯府近日要收敛一点。她想起九岁那年见到的那个不一般的少年,觉得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她可以去赌一把。
她想方设法在太子府外拦住宴归前,她狠下心拿起鞭子,在自己已经愈合许久的伤口上又抽出来许多新伤。她唾弃这样工于心计的自己。她对太子也没有把握,但她想赌一把,若错了,她也认了。后来事情很顺利,她想着,等事情了解了,自己也不得善终吧。
太子到府里提亲时,她在侯府中也受了无数的奉承和奚落。奚落她的是大夫人。大夫人让她跪在地上,一边嘲讽她不知廉耻竟自己勾搭上了太子,一边骂她说她跟她那个早死的娘一样,是个贱货。这人对她一贯如此,她也一贯逆来顺受忍了。奉承她的是府里其他原本就很瞧不起她的人。
只有小花,抱着她痛哭了许久,问她,“你到底做了什么傻事?我们可以不出去的,安安分分就好了。”她只是笑着安抚说道,“没做傻事,只是赌了一把赌对了而已。”
侯府抄家的时候,她就站在那里看着,看着原来那些高高在上对她嗤之以鼻的人一一跪在她脚下。“我早就该知道养虎为患,这样害死自己的父亲,你这贱人定会不得好死。” 大夫人一直在反复叫嚣着这几句话。李侯在巨大的恐惧中正哭天抢地地喊着,只有李木,神色平静地看着她,眼里似乎还带着笑意。
她走到他们面前,缓缓说了句“我从来就没有父亲。”就带着小花离开了。她觉得自己走出府门时,像是一个将军走过了自己征服的战场。她始终记得那天的阳光是那么耀眼,她抬起头看了许久,直至眼睛被刺地生疼,眼泪都留了出来也舍不得低下头。
后来她让宴归给了一笔钱,遵循小花的意愿把她安置在了一个信任的农庄做绣娘,至少她能自食其力。
她进宫后也开始学着做女工。她总想着,自己还是得有一门手艺傍身,不然以后如何谋生。她从来不敢相信任何人,也不相信任何人会为了她做些什么。可是这两年宫里安逸的日子,她几乎忘了她终有一天是要离开的。
皇后问她是否□□归时,她只想到自己的不堪,自己配不上他。却从来不敢去想,自己是否爱他。
宴归给了她承诺,想方设法地保全了她,让她过上了她从未奢望过的平静生活。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归,但却知道自己愿意为了他做一切的事情。比如去守护他想要守护的一切,比如他的母亲,比如合欢。
她能看得出来,宴归在意合欢,不是在意林谋和皇后那种在意。府里一向治理森严,如果没有宴归默许,合欢不可能每日都能往外跑。还有那次合欢下药的事,那次抱她回去给她灌解酒汤的事,近几日宴归来母后这里领合欢回去的事,她都看在眼里。
她原先害怕合欢对宴归有异心,对合欢时时戒备。但一个月相处下来,她也完全放了心。
而且合欢似乎总是有种魔力,总是能让人都喜爱疼惜她。李嬷嬷是,府里的人是这样,皇后是这样,现在连自己也是这样。
她记得有一次,合欢不小心卷起了她的衣袖,看见了她的伤口。合欢没有大惊小怪问她是怎么来的伤口,只是轻轻摸着她的手臂,满眼心疼地问她,“还疼吗?”
还有一次,她受了凉病得糊涂,睡梦中全是那些年里在候府暗无天日的生活和逃不出的绝望,可是她惊醒时,合欢就在她旁边,把手臂伸长用力地抱着她。
合欢总是会黏着她,喊她姐姐,会撒娇会跟她闹。合欢总是能发现她每次微微的失落,会逗她笑。她总是抵不住她满脸的笑容奔着过来抱住自己,这让她觉得满心的欢愉。
这样平静如水的日子里,她一边害怕失去这样的日子,一边甚至生出了些奢望,想要就这样长长久久的生活。
可是命运终究没有眷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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