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金鱼

　　“不可能！”
　　汪晓成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在此刻爆发。

　　“他是谁？你说呀程今游，你说，是他主动勾引你对不对？”

　　程今游吐出一口浊气，先让于宵出去等她，而后冷静道：“不是。”
　　汪晓成气喘吁吁，两眼通红：“那是什么！”

　　他不明白。他明明对程今游已经很上心了，比对其他人都要上心，为什么程今游还是会变心呢？

　　汪晓成把一沓打印出来的照片甩在她身前。照片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像干枯的叶，撕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
　　错误的爱嚼食着她的清白。

　　程今游一挑眉：“你什么意思？”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程今游。”

　　她有一瞬的分神，但也只有一瞬。她勾起嘴角，弯下腰把照片捡起来，掸掸灰，一张一张地翻。
　　“这张是我喂他喝酒，这张是我和他一起吃烧烤，这张是他吻我，这张是他和我在滚床单……”

　　“够了！”汪晓成吼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个在荧幕里星光璀璨的人，会变成这幅死皮赖脸的模样。“你还想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程今游从座位了站起来：“你给我看这些有什么用吗？你要跟我仲裁吗？你能和我仲裁吗？”

　　见汪晓成不回答，她步步紧逼：“既然不要，那收集这些做什么？见证一下你前妻新的爱情吗？”

　　她伪装得太好，就连汪晓成也没有注意到她通红的眼眶和克制着颤抖的声音。
　　整整七年。人生又有几个七年呢？

　　是，她承认，她是爱上于宵了。
　　但七年的时光做不得假，她也曾全心全意地，爱过汪晓成，比现在爱于宵更甚。

　　汪晓成目不斜视：“程今游，你想都别想。我今天敢把这些东西给你看，明天就敢找人爆料到网上！”
　　“你真敢么？毁了我的名声，那然后呢，你便会好过了吗？不！他们只会觉得你也是这样的人。”程今游说：“你是爱我，但你更爱你自己啊，汪晓成。影响你现在在娱乐圈的发展，你舍得么？”

　　我放得下你给我带来的名气带来的粉丝流量，你放得下你的事业吗？或者说，你放得下被无数人众星捧月着喊“老公”的感觉吗？
　　你放不下的。
　　汪晓成，你放不下的名利已经够多了，所以你放下我吧。

　　七年了，汪晓成，你太小看我了。
　　我远比你想象的更了解你。

　　“汪晓成，你不会想和我共沉沦的。这件事情，是我对你不起，你想要什么赔偿，都可以说。你就看在我曾经塞钱送你进组的份上，放了我吧。”

　　“进组？呵呵……”汪晓成目眦欲裂，忽然冷笑了一声，“你当真觉得是你塞钱让我进的组吗？”
　　“什么意思？”
　　“我他妈被那个不要脸的死变态弄到床上的时候，你是不是还在沾沾自喜啊？是不是还在想，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啊？”

　　程今游靠在墙壁上，愕然：“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她没有想过，她真的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她竟然……她竟然亲手送他去了刀山火海。

　　汪晓成也已脱力，弯着腰倚在墙边：“告诉你，然后呢？然后把你掏得一干二净让你把你的房产证也给他，还是让你替我爬上那个老男人的床？”

　　程今游只是听着就已要窒息。
　　到头来是她有眼无珠，当了半辈子的假霸王。

　　汪晓成不禁问道：“是你说你要跟我结婚的，是你和我山盟海誓白头偕老的，为什么又要食言呢？就为了那个于宵？凭什么？他哪点比得上我？”
　　“不是……”
　　她缓了一会，才继续说：“七年恋爱，从无话不谈到寡言少语，再到相互猜忌相看两厌，走到我们这种地步，是很悲哀。我也曾以为，我们还有很多机会，可以把话都说明白。”

　　程今游微微叹息：“但那些都是曾经了。我们有过很美好的过往，就把那些回忆留在那里吧，不要把那些美好变成不堪了，好吗？”

　　“今游，只要你和那个男人断开联系，我们还有机会的。我们可以不离婚的，对不对？我们还结婚没多久……”
　　“可是我不想了。”程今游打断了他。

　　汪晓成喉结滚动，问道：“我只问一句，你还爱我吗？”

　　一句话，她似乎在脑海中走过了好多年。
　　爱时爱得轰轰烈烈，不爱时也不听一句挽留，她向来拿得起放得下。
　　多情亦无情，冷漠才是她的底色。

　　她坦诚道：“还有一点。”

　　汪晓成也冷静下来，说：“好，我知道了。”

　　**

　　卧室里，离婚协议的草案已经摆在桌上，灯光打在两个人的脸上，像照妖镜，照得人原形毕露。

　　汪晓成坐立难安：“你准备怎么交代？”

　　“实话实说呗，还能怎么办？”相比于汪晓成，程今游反倒一身轻松。

　　“不行！”汪晓成急急地反对，“你编点别的吧，我实在是……”

　　“好。”程今游搭上他的手腕，“是我这个对情感不忠的罪人要面对你父母，怎么感觉如临大敌是你呢？”

　　汪晓成像是没在听她说的话，把早上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程今游，他真的比我更爱你吗？”

　　“嗯。”
　　这一次，她给出了回答。
　　“他真的比你更爱我。”

　　正式的离婚协议终究还是避无可避地摆到了所有人面前。

　　汪母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人，问道：“为什么？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突然要离婚啊？今游啊，晓成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跟妈讲呀，妈给你做主。”
　　“晓成对我很好。但婚后种种，让我和他发现，彼此并不合适，离婚也是我们共同的决定。”程今游回答。
　　汪晓成也跟着点点头。

　　“怎么会呢？”汪母显然没有满意这番说辞。“你们在一起七年，怎么会一结婚就不合适呢？什么问题，不是一个晚上解决不好的？”
　　“妈，是我不爱她了。”

　　汪父面色阴沉，始终未置一词。
　　听了这话，起身对汪晓成就是一巴掌。

　　他偏过头去，口中血腥味蔓延开来。程今游搀扶着他。
　　他顶着脸上火辣辣的红痕，问道：“不爱了，所以离婚，不是很正常吗？父亲，我做什么，您都有理由不满意，是吗？”

　　汪父失望道：“你真是丢尽了我的脸！”
　　汪晓成舔舔嘴角：“只要我与您意见相左，就是丢您的脸吗？”
　　汪父骂道：“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东西！”

　　“是啊，”他笑了，“爸，我是您教出来的，您也难逃其咎。”
　　耳边一震嗡鸣，汪父毫不留情地给了他又一巴掌，汪母想拉，但没拉住。
　　“哎呦，儿子啊，你爸他就是气急了，你别怪他。你和今游刚结婚四五个月，你看这，这家里都还没热闹起来呢……”

　　汪晓成笑了。
　　家，何以为家，唱白脸的爸，唱红脸的妈，移情别恋的程今游……还有让他过敏的狗。
　　他的家，哪里有他的位置？
　　他笑着说：“我怎么会怪他？你们生了我，养育我，我感谢都来不及。我生来就欠着债呀，一辈子再努力也还不完的债！”

　　汪父拎上他衣领的手被程今游拦下。

　　“够了！是我出轨了，是我的错，离婚也是我提的，签字是我逼他签的，和他没有关系。”

　　汪晓成回头看向她。

　　对不起，我的勇敢来得实在太迟了。我本以为，只要言听计从，就能得到爱的。
　　事到如今，我只是不想你受唾骂。
　　可是为什么，程今游。你为什么还要插足我的家事，自说自话地来当我的英雄？

　　“……你！”汪父似是气急，转头去问汪晓成，“她说的，是真的吗？”
　　他颓唐地点点头。
　　眼泪砸到地板上，竟有回声。

　　汪母站起来，拉住程今游，喃喃道：“今游啊，怎么会这样呢？我原本以为你是一个很好的小姑娘呀……”
　　“哼！”汪父把手一抽，指着她鼻子骂，“我就知道你是个恶心的娼妇！我早说了就不该同意这门婚事！赶紧滚出我们家！办完离婚证，就离我儿子远远的，滚！再让我看见，我见你一次骂你一次！”

　　**

　　“你……”
　　两个人的声音撞到一起，各自沉默。

　　程今游从包里翻出个口罩：“这个给你。过敏药记得涂，脸上的伤也要敷一敷。”
　　汪晓成接过去，默默戴上。
　　“你走了，等会住哪？”
　　“住酒店啊，过两天再买个票回扬东去。”

　　材料递交过去，没过多久就办理完毕了。从民政局走出来，还能看到一对对新婚的夫妻。

　　北城已经入秋了，夜风吹起来很凉。汪晓成穿得单薄，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那我走了？”
　　汪晓成问：“要我送你吗？”
　　“不用了。”程今游走出两步，回头问他，“抱一下吗？以后可能就不见面了。”

　　她站在红绿灯口，长发随风飘起，有一种凌乱的美感，很像他们初见的那一天。
　　回眸一笑百媚生。
　　一瞬心动，七年蹉跎。

　　汪晓成挥挥手，笑了笑：“不了吧，绿灯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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