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22 章
布莱克走进来时就看到路宁消瘦的背影。她蜷缩在那里,安静得让人心头发紧。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将她揽在怀里。
“看什么呢?”
路宁微微动了一下,抬起手指,指向窗外那棵梧桐树。
那里有一只灰棕色的小鸟,正叼着一根细小的树枝,艰难地在枝桠间构筑一个新巢。
布莱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只小鸟一次次飞走又飞回,一次次尝试固定枝条。
许久,路宁轻轻靠向布莱克的方向,将头抵在他的身侧。
布莱克的手臂环过她的肩膀,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毯子也往上拉了拉,盖住她的肩膀。
“它会成功的。”布莱克低声说。
然而此时,他的手机再次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
路宁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他的世界庞大而复杂,充满了她不曾参与也无法分担的责任。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无形中成了他的负累,远离了他原本的生活轨道。
她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握着手机的手背上。
布莱克一怔,抬眼看她。
路宁拿过自己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然后递到他眼前:
[布莱克,去接电话吧,或者去处理你该处理的事情。我没关系的。]
布莱克立刻摇头:“Lynn,现在你最重要。那些事都可以等……”
但他没能说完,因为路宁摇了摇头。她继续打字:
[我不需要你时时刻刻守着我。真的。你为我做的已经足够多了,多到我不知道该如何回报。]
[我知道你很忙,你的世界不只有我。别因为我,打乱你所有的节奏。]
奥罗拉维克像一场美梦,但梦总是要醒的。
[所以,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或许……我也需要一点空间,学着独自面对一些事情。]
布莱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Lynn…别这么说。你不是负担,从来都不是。”
他慢慢松开她:“好,我听你的。你就在家里,好吗?有任何事,随时叫我。”
路宁点点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微笑。
布莱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房间。
看着他消失在书房门后的背影,路宁脸上强装的平静慢慢褪去,一种巨大的茫然席卷了她。
别墅安静得可怕,窗外是陌生的伦敦天空。
她需要出去,需要呼吸一点不一样的空气,哪怕只是短暂的逃离。
她没有告诉布莱克,只是悄悄穿上外套,围上围巾,拿起手机推门走了出去。
伦敦午后的街头,冷风裹挟着湿气扑面而来。
她仔细地将下半张脸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伦敦的华人不少,她不想冒任何被认出的风险。
十二月的伦敦,圣诞的气息早已浸透了整座城市。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没有方向。
直到一阵钢琴声忽然穿透了寂静的街角,传入耳中。
那旋律如此熟悉,是圣桑的《天鹅》。
路宁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循声望去。
在一个小庭院的角落,一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钢琴静立在那里。
钢琴前坐着一位年轻的男子,一件深灰色羊毛大衣随意地敞开着,露出里面的黑色高领毛衣和格纹围巾。
他微微低头,额前浅棕色的发丝垂落,半掩住那双低垂的眼睫。当他专注于黑白琴键时,偶尔抬起的眼帘下,是一双色泽清冽的绿眼睛。
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在琴键上移动时,技巧无可挑剔,精准地捕捉着每一个音符。
音乐拥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尤其是当她失去声音之后,对旋律的感知变得更为敏锐。
这曲《天鹅》仿佛不再是关于优雅的濒死,而更像一种孤独的倔强,在寂静中用力划动水波,即使无人看见。
路宁静静地站在街对面,闭上眼睛。
尽管演奏者本人或许无心,但那纯净孤寂的旋律本身,却奇异地让她感受到了共鸣。
泪水毫无预兆地滑落,冰凉地淌过被围巾包裹的脸颊。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余韵在冷空气中渐渐消散。
西奥多缓缓收回手,面无表情地看着琴键,仿佛刚才那动人乐章与他毫无关系。他正要合上琴盖,目光无意间抬起,掠过了街对面。
他看到了那个奇怪的女孩。裹着巨大的围巾,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而此刻,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正盛满泪水,定定地望着他这个方向,与周围圣诞的欢快格格不入。
西奥多微微一怔。这种直白的情感流露让他感到些许不适。他飞快地移开视线,蹙了蹙眉。
他不再看向那边,起身离开。
路宁用指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没等泪痕干透,也转过身离开。
她沿着蜿蜒的小径,不知不觉走进了海德公园。
这里的视野豁然开朗,宽阔的草坪即使在这冬日也保持着苍翠,只是边缘处沾染着霜白的寒意。
湖面在晴朗的天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几只天鹅和水鸟悠然游弋。
冷冽的空气带着水汽和草木的清新气息,比别墅里凝滞的温暖更让她觉得舒坦。
她找到一个面朝湖水的长椅,拂去椅面上的些许潮湿,坐了下来。
远处的城市轮廓在冬日的薄雾中显得有些朦胧,公园里有人慢跑,有人遛狗,偶尔有笑语声传来。
这片广阔的天地,这种陌生的宁静,反而给了她喘息的空间。
手机不断震动,发来了数条短信。她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然后轻轻地敲下一行字。
Lynn:我在海德公园,湖边的长椅上。这里很安静。别担心,我没事,只是想透透气。
几乎是在信息发送成功的瞬间,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
Blake:呆在那儿别动。我就到。
她放下手机,将双手揣进大衣口袋,微微蜷缩起身体。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耳畔只有风吹过枯枝的细微声响。
她知道他很快就会到来。
他会穿着那件熟悉的黑色大衣,头发可能会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带着一身冷冽的寒气,却会用最温暖的怀抱将她包裹。
想到这里,路宁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一下。
湖面的风似乎更冷了些,吹动着路宁额前的碎发,也吹干了脸颊上未尽的泪痕。
她将半张脸更深地埋进围巾里。
远处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踏在砂石小径上,由远及近。
路宁的心跳不由自主地随着那脚步声加快了节奏。她没有立刻回头,只是环抱着自己的手臂微微收紧。
脚步声在她的长椅旁停下。
带着室外寒气的阴影笼罩下来,伴随着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在白冷的空气中化作缕缕白雾。
他没有立刻说话。
路宁缓缓抬起头,转向他。
布莱克就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她面前所有的风。
他果然只穿着那件黑色的羊绒大衣,金色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那双眼眸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布莱克的目光飞快地在她脸上扫过,看着她还略有发红的眼睛,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她身边坐下。
昂贵的羊绒大衣随意地擦过长椅,他侧过身伸出手,轻轻拂开她颊边被风吹乱的发丝。
路宁亮起屏幕面对他:[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只是需要一点空间……透口气。]
布莱克看完轻轻摇头:“永远不需要为这个道歉。是我考虑不周。”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温柔:“只是,下次如果想出来,告诉我一声。伦敦很大,你又不熟悉……我会害怕,Lynn。”
路宁的眼眶微微发热。她用力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一阵冷风吹过湖面,路宁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布莱克立即将她拥入怀中。
刹那间,他的温热体温,将她牢牢包裹,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寒冷与喧嚣。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用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许久,布莱克才低声开口,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回家好吗?外面太冷了。或者,你想再坐一会儿?”
路宁在他怀里轻轻摇了摇头,用口型无声地说:
[回家。]
“好,我们回家。”
他细心地帮她整理好围巾,并肩朝着来路走去。
手术日。
伦敦的天空依旧阴沉,细雨绵绵。
手术室门口的红灯亮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上方的指示灯终于熄灭了。
布莱克猛地站直身体,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门被推开,主刀的Dr. Evans率先走了出来,摘下了口罩。
“阿斯顿先生,”他开口道,“手术很成功。比预想的还要顺利。剩下的,就需要时间和耐心的康复了。”
布莱克松了一口气。
“她现在还在麻醉苏醒期,稍后会送到恢复室观察。你可以稍等一会儿去看她。”
当布莱克被允许进入恢复室时,路宁还没有完全清醒。
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呼吸轻微,脖子上戴着保护性的颈托。
布莱克轻轻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她没有输液的那只手,“一切都过去了,Lynn。你很棒,非常棒。”
仿佛听到了他的声音,路宁的眼睫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路宁的意识从混沌中缓缓苏醒,她先感觉到的是喉咙的异样,接着是手心传来的温暖触感。
她睁开眼睛,视线模糊中,第一眼看到的是布莱克的脸。
他坐在床边,微微前倾的身体投下柔和的阴影。
“欢迎回来,Lynn。”他的声音很轻。
路宁想回应,她试着张开嘴,但喉咙的刺痛让她立刻闭上。
布莱克立刻握紧她的手:“别急,一切都很好。手术很成功。医生说,你的恢复会很顺利。”
路宁眨了眨眼,示意她听到了。
恢复室的门被推开,Dr. Evans走了进来,
“路小姐,您醒了。感觉怎么样?有任何不适吗?”
路宁轻轻摇头,指了指喉咙。
“这是正常的,”医生点头道。
“术后第一周是最关键的时期,饮食以流食为主,保持喉部湿润。接下来,我们会安排专业的言语康复师跟进。”
他转向布莱克:“阿斯顿先生,我建议路小姐在医院观察两天,然后转回别墅进行家庭康复。那里环境安静,更适合恢复。”
布莱克点头:“一切听您的安排。”
两天后,他们回到了梅菲尔的别墅。
每天上午,康复师玛丽都会准时上门。她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英国女士,声音柔和。
“路小姐,今天我们从简单的呼吸练习开始。”玛丽示范道,“深吸气,慢慢呼出。注意腹部起伏,不要用力到喉咙。”
路宁照做,镜子中,她看到自己喉结的细微移动。
练习结束后,玛丽会给她布置“作业”:每天三次无声发音练习,想象自己在唱一个简单的音阶。
一周后,Dr. Evans来别墅复诊。他满意地点头:“愈合良好。路小姐,您可以开始尝试轻微发声了。”
那一刻,路宁的心跳加速。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