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翼

　　不是番外，就是一篇随笔。
　　其实一直不怎么喜欢这个时代，我觉得我应该出生得更早一点。当然，我是有自知之明的。即使生在小说艺术鼎盛的时代，即使生在巴黎，我也没有成为文坛大家的才能，甚至可能连顺利发表第一部作品都做不到，只会一遍又一遍收到出版社的退稿。要说“热爱写作”，恐怕就要遭人耻笑。
　　我听过许多人轻蔑地说“网络小说算什么文学”。诚实而言，可能我内心深处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所以每每听到这种话，都会有一种被戳中痛处的感觉。
　　我并不觉得当代的叙事形式有什么不好，有些东西我不喜欢，但我也能认可它们的价值。作者们要吃饭，人不能逼着别人顺从自己的天真和执拗。自我意识过剩是不对的。时代在变化，很多人都在寻找现实和理想之间的平衡，有的人做的好，有的人还差火候，但所有人都在往前走，这很好。
　　但我还是怀念二十世纪以前的叙事。
　　我无法适应这个时代的生存节奏，所以也没能完全适应这个时代的叙事。可惜我只是个庸才，写不出什么跨越时代的惊世巨著；我的文字和灵魂都拙劣，所以一直流俗地痛苦着。
　　真正热爱一项事业应该是不在意他人眼光的，即使斯特里克兰私德有亏，我依然赞赏他抛弃一切的勇气。但我毕竟不是斯特里克兰，更不是我始终奢望成为的拉里。我羞于让别人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生活或理想中的失败者。我只是那个得了头痛病的，伊莎贝尔的丈夫。
　　也许我不应该妄称热爱，毕竟归根结底，我只是在以所有我能想到的方式，消极逃避我不喜欢的人生。我总觉得不一直写点什么，证明自己的灵魂并非毫无价值，倒不如今天就死去。
　　但我仍然无法完全不被外界的声音所困扰。在我们的世界里，每个人都在不停地比较着。比较自己，比较他人，想尽办法证明某个人、某件事比其他人其他事更优越。我讨厌排名，但或许只是讨厌自己不是第一。高考让我失去了对很多事情的冲劲儿，但有些东西并没有变。我仍然固执，仍然偏激。用朋友的话说，我仍然“要强”。我从前为了第一拼尽全力，现在为了避免自己不是第一，而去逃避所有比较和排名。
　　曾经一度，我羞于让朋友知道我的笔名，我的作品。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写出来的东西不够成熟，作品数据更是惨不忍睹。每次别人问起，我都会欲盖弥彰地解释，我只是因为喜欢才写，其他的不重要。
　　可是真的不重要吗？不重要的话，我又为什么要解释这一句？
　　我一直觉得我不适应这个时代，毕生都难以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我也不是超越时代的智者，我只是个抱朴不守新的愚人。
　　可是去年的某一天，我坐在出租房的天台上，看到一只蛾子，扑棱着飞来飞去。我联想了很多，想到飞蛾扑火的典故。蛾子会往灯火里钻，可午间的天台上没有灯火，那这只蛾子是不是在仰望遥不可及的太阳？
　　商业只对人类文明存在意义，艺术好像也一样。如果群星注定会死亡，宇宙注定会归于沉寂，一切文明的创造，也都会在时间的长河里失去意义。那是几千千几万万几亿亿年的事，我只活一百年。大概率活不到一百年。
　　其实最后什么都没有意义。名利钱权，成败得失，其实也没有意义，它们甚至比我本身还虚无缥缈。毕竟我还拥有一团行走的有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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