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萧江去吧

　　第二天清晨，我早早醒来，熟睡的萧云念搂着我，他一整个晚上都保持这个姿势。我按了按他的脸，软软的，我的男朋友，好可爱。
　　我想上厕所，胳膊还在萧云念怀里搂着，我把胳膊慢慢抽出，生怕弄醒了他。就在胳膊马上全部抽出之时，他一下子抓住我的手。
　　“别走……”
　　我以为他醒了，和他解释我要去上厕所，他怎么一句话都不说？摇了摇他的头，他眼睛微微睁开，很快又闭上，黏黏糊糊地哼唧几声，把头偏过去，他又睡着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呢，这么憋着不上厕所，迟早尿裤子。我继续尝试把手抽出，在成功解放双手之后，我把被子一角塞到他手里，免得他发觉手里空落落的再次醒来。我下床，连拖鞋都没敢穿，蹑手蹑脚地上厕所，像一只半夜偷吃粮食的老鼠。
　　刚提上裤子，正要出去，萧云念正倚在门框，浑身上下只有一条内裤。
　　“你想吓死我呀！”
　　“嗯？我也要上厕所……”他的嗓音明显是刚刚睡醒。
　　“你……”我迈出一步，又退回去，“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猜呀？”他在坏笑。
　　“耍流氓！”我佯装生气，推开他就要回屋，身后怎么凉飕飕的？我回头一看，他光着身子对着我笑。
　　“那你看回来不就行了？”
　　“谁把你带坏的？”
　　“谁呀？”，他靠近我，假装思考，我把抵到墙上，“你呀，我的男朋友……”话没说完，他就落下一吻，我感到身下有些异样，低头看了看。
　　“萧云念！你！”
　　“昨晚说过了，我是你的狗……”他又落下一吻。
　　“你不要上厕所吗？”
　　“不去了，接着睡觉。”他把我拉回房间，看了看手机，已经早晨八点了。
　　“我们已经睡了整整十个小时了……”
　　“嗯……”他抬起头思考片刻，“你要吃早饭吗？我去给你做呀。”
　　昨晚那碗面条吃完后，我反胃到现在，与其继续反胃，还不如继续睡觉。
　　“还是继续睡觉吧。”
　　萧云念完全不像睡觉的样子，在我身上蹭来蹭去，一会摸摸我的头发，一会又碰碰我的手，我闭上眼假装睡着，他又在我的手上画圈圈，从手心一直到肩膀，又从肩膀到腰部。有些痒痒，我忍不住动了一下。
　　“哇……原来你这里有痒痒肉啊……”
　　他双手轻轻覆上我的腰侧，手指在皮肤上像弹钢琴一样，我忍不住笑起来。
　　“你坏死了，不睡觉我就把你丢出去。”
　　“别睡觉了，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睁开眼，他的眼神很认真，好吧，我同意了。
　　“去之前，我先把你送到长堤，在那里等着我。”说完，他又坏坏地挠了两下。
　　夏天总是过得很快，蝉鸣的喧嚣仿佛还在昨天，今天却只剩下孤零零的法桐，树叶已经发黄，阳光也不再刺眼，而是变得柔和、温暖。我静静坐在长堤的长椅上，学着萧云念的样子去数地上法桐叶子的倒影。
　　他喜欢数叶子的倒影，是我在今年夏天发现的，那次他约我出来，等我到了目的地，他坐在那里，静静地数着地上叶子的倒影。
　　“你为什么喜欢数叶子的倒影啊？”
　　“我喜欢靠数倒影去猜到底有几片树叶。”
　　“傻子，树叶怎么可能数得全。”
　　正沉浸在回忆里，他的声音传来。
　　“江毅——”我感到身上的阳光正被阴影一寸一寸吞噬，一抬头，正对上萧云念的双眼，和今天的太阳一样，柔和，温暖。
　　“今天，我要带你去见家长。”萧云念很认真的一字一顿的说，我虽然对他家庭了解不多，却也知道，他和他父亲关系不和，他母亲，按他来说，已经离开了。
　　“你确定？”
　　萧云念的神情看起来不容拒绝，好吧，再见，明天再来数叶子吧。
　　“到哪里去？走着去吗？”
　　“当然不是，开车带你去。”他拿起车钥匙，炫耀似地甩了甩。
　　“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
　　“暑假啊。”
　　“你瞒着我……”
　　“给你一个惊喜。”他拉起我的手，“走吧。”
　　车子上，他专门放了个小盒子，里面放了满满的荔枝味糖果，我拆开一颗放到嘴里，荔枝的味道。他记得我的喜好，就像做一件习以为常的事。
　　汽车一直向北，开了很远，一阵风拂过，带来秋天的气味。“我们今天去见你爸爸？”“不，一会你就知道了。”他在刻意营造神秘感，我在车上好像坐不住的好奇的孩子，他开车的样子好认真，我不敢打扰他，等到红灯的路口，我才开口问他：“那你刚才干嘛去了？”
　　他在口袋里拿出一叠彩纸。
　　他买彩纸干什么？绿灯亮起来，我没有再问。车子停在一处陵园，青松翠柏，萧云念下车后，隔着一层玻璃看着我，等我下车。我不假思索打开车门。“走吧，去见我妈妈。”萧云念挽着我的胳膊，走进松柏深处。
　　太阳在南天挂着，一块块墓碑都在反射阳光，那么刺眼。萧云念就这么挽着我的胳膊，径直走到一块看起来比别的新得多的墓碑，墓碑上镌刻着一行字——
　　“慈母叶玉婷之墓”
　　萧云念松开我的胳膊，跪了下去。
　　“妈妈，我想你了……你走了之后，萧克清那个负心汉……算了，今天说点高兴的事，我谈对象了，妈妈，我有男朋友了。”说完，萧云念侧过头，示意我上前，他抓住我的手，站起身来，“妈妈，江毅，我的男朋友，他对我很好很好，我很爱很爱他……”萧云念拉着我坐在墓碑前，聊了很多很多，从我们的初遇，到我们的相恋，他把一切，都说给他的妈妈听。
　　他拿出那叠彩纸，抽出一张递给我，“你会叠千纸鹤吗？”我点点头，和他一起叠起千纸鹤，他一边叠，一边继续说着我们的故事，故事讲完，彩纸也全部叠完。
　　风开始有些冷意，几片乌云飘过，萧云念摸了摸墓碑，“快下雨了，妈妈，我们先走了。”他把墓碑上的枯枝败叶一个一个捡起来，“妈妈到了那里人缘还是好，花花草草都喜欢。”我们站起身来，萧云念又回头看了两眼，他妈妈的墓碑，现在放了许多彩色的千纸鹤，远远看去，像是一丛野花。
　　回家的路上，我们彼此没有一句话说。回到家，他往床上一躺，拍了拍身旁，我躺在他身边，他顺势搂住我，“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原来，我也有一个美好和谐的家庭，一个爱我的妈妈，一个疼我的爸爸，还有一个可爱的妹妹。原本，我们也能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去旅游，去逛街，或者，简单的只是坐在一起聊天。一切都在两年前的秋天烟消云散了。”
　　“那年秋天，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雨。我爸爸在钟湖有一个果园，正赶上收获季，持续的雨会让果子全部坏掉。为了尽快收获，妈妈开车奔向钟湖，把我和妹妹留在家里。我白天要上学，晚上要做一小时的兼职，还要照顾妹妹，我尽心尽力地照顾妹妹，事无巨细，妹妹还是在深秋生了一场大病。”
　　“我给爸爸打电话，打不通，我只能寄希望于妈妈。妈妈接起电话第一句话是——‘云念，妈妈有事，照顾好妹妹。’她说完就要挂掉电话，我急忙把妹妹的情况告诉她。我知道妹妹很难受，也知道妈妈很忙，可我没有办法，我不会治病，也没有给妹妹治病的钱，我是个废物，对吧？”
　　“妈妈连夜赶回来了，从钟湖赶回到东山，三百个公里，妈妈开着破烂的面包车回来了。她的眼睛熬的都是血丝，说话的语气满是疲惫，她没责怪我，留下一句照顾好自己带着妹妹去了医院。”
　　“很久很久，她们没有回来，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我能听见远远的钟楼的报时。外面下起雨来了，伴随着雷电，屋子里又停电，一片漆黑，一片漆黑。我攥着电话，一次又一次地拨出，又一次次在打不通的滴嘟声里垂下手。雨越来越大，我开始害怕，开始啜泣，啜泣的回声只会让我更加害怕。”
　　“第二天我才知道，妈妈死在了那个晚上。”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空洞地看着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雨夜。过了好一会儿，他像被抽干了力气般瘫软下来，剧烈地喘息，眼神里只剩下巨大的疲惫和茫然。
　　说着说着，萧云念的眼睛泛起泪光，泪光集聚，汇成思念的河。他偏过头去，许久，他正过头来，用泪眼朦胧的深情看着我。
　　“江毅，去年深秋，我永远没有妈妈了。”
　　“爸爸在处理完丧事后更忙了，我每天晚上都做梦，梦见妈妈离开我。妹妹没有事，在康复之后跟在爸爸身边，我已经两年没见过他们了……”
　　“后来，那年冬天，我就遇见了你……”
　　他擦了擦眼泪，把我搂得更紧，我也搂住他。窗外淅淅沥沥下起秋雨，这次，有我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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