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重现

　　天黑透了，但灯光闪烁。
　　舞台附近的座位都被坐满了，他们坐的远，不需要跟人群挤着争。

　　舞台上不管是跳舞的还是唱歌的都换了好几波人了，杨天被灌了不少酒，大着舌头问：“陆意景呢？陆意景怎么还不上场？”

　　许文没搭理他，给他倒酒：“来，喝。”

　　“你净让我喝！”杨天继续大着舌头，谴责许文，“你怎么不喝！”

　　许文给他倒完酒后跟洛予说：“给你订的蛋糕好像到了，我去取一下。”

　　“去哪取？”洛予问。

　　“就在广场外面。”许文说。

　　许文离开的这会儿功夫，洛予又看了遍手机，还是没有陈冬青的消息。
　　不来了？
　　那他要不要问一句？
　　算了，万一人家正忙着呢。

　　两分钟不到，许文拎着一个巨大的蛋糕盒回来了。
　　“我去？”洛予瞪大眼睛，“买这么大的？也太破费了。”

　　“咱五个吃，还怕不够呢，”许文说，“对了，陈冬青还来吗？”

　　“……应该不来了吧。”洛予扯了扯嘴角。

　　“那咱四个也能吃完。”许文说。

　　忽然，观众席那边爆出一阵欢呼声，洛予听到年轻的主持人喊了一个人的名字——陆意景。
　　许文看了眼舞台，回头拍了拍已经“阵亡”的杨天：“哎，你心心念念的陆意景来了。”

　　“啊？”杨天猛地抬起头，睡眼惺忪地问，“谁？谁来了？”

　　许文：“……”
　　你爹。

　　陆意景挎着吉他上了台，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位置，洛予这时候才知道他表演的是弹唱。
　　观众席有些骚动，一些窃窃私语声不停地在夸台上的男生好帅。

　　许文这时候也不再搭理杨天了，安静地坐下注视着舞台上方的人。
　　先响起的是吉他声，只一段旋律，洛予便听出来他要唱的是什么歌——
　　蔡健雅的《下一次爱情来的时候》

　　陆意景嗓音偏柔和平静，之前唱《勇气》的时候洛予就听出来了，他很适合唱一些民谣，这些舒缓的情歌也同样适合他。

　　“下一次爱情来的时候，

　　我应该可以冷静对待，

　　微笑点头不急着安排，

　　宁可心头多留些空白……”

　　陆意景不管是吉他的谈法还是歌曲的唱法都没有特别炫技的部分，但却自然又流畅，让人觉得很舒服。
　　不同于之前的嘈杂，观众席此刻安静极了，仿佛都沉浸在这首歌曲里，谁也不想打破此刻的宁静。
　　洛予也看着舞台，明明他只能看到一个人站在上面，可他偏偏就觉得陆意景此刻在往他们这边看。

　　洛予偏头看了眼许文，许文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又忽然朝舞台抬了一下下巴，洛予知道这俩人是对上视了。

　　唱歌的声音染上一丝笑意。

　　“Oh爱本是尘埃，

　　Oh爱落在谁的心海，

　　Oh爱不知不觉，

　　渲染开来更改未来……”

　　一首歌唱完，寂静的观众席瞬间被点燃了似的，沸沸扬扬地欢呼起来。
　　许文没有什么很激动的表情，只是笑着跟着他们鼓了鼓掌。

　　“很好听啊。”洛予忍不住夸赞道。

　　许文笑了笑：“他唱歌好听。”

　　洛予愣了愣，他第一次见许文这么腼腆的样子，还有些不适应。
　　谈上恋爱的人都这样吗？

　　陆意景这首歌唱完，就到了中场休息的环节，音响里又放起了DJ舞曲，整个场地的氛围达到高潮。
　　杨天一直趴在桌子上，这时候猛地抬起头：“陆意景怎么还不上场？啊？”

　　许文：“……”
　　洛予：“……”

　　没多大一会儿，陆意景就从后台小跑过来了，坐到许文旁边。
　　“表现很棒啊。”许文夸他。
　　陆意景笑着牵起许文的手，两人十指紧握。

　　洛予的手指在腿上轻轻扣了一下。
　　他觉得他有必要把杨天弄醒。
　　非常有必要。

　　于是洛予捏住杨天的后脖子使劲儿摇了摇，趴在他耳边说：“醒醒，我要切蛋糕了啊，你吃不吃蛋糕？”
　　他没敢太大声说话，怕给杨天吓着。
　　“你喝点冰水清醒清醒吧，这才刚9点多，你不说要到12点吗？”

　　让洛予这么一说，杨天就跟回光返照了似的 ，毫无征兆的“腾”的一下坐起来，给洛予吓了一跳。
　　“我来切我来切。”杨天说着就要拆蛋糕盒，拆了半天也没拆开，就跟手指头骨折了似的。
　　“我来吧。”洛予一把拍开醉鬼的手，把蛋糕盒拆开了。

　　洛予正要拿刀切，就被许文阻止了：“点个蜡烛再切吧，不得许个愿啊？”
　　“不用了吧，”洛予说，“直接吃吧，没那么多仪式感。”
　　说着，一刀便下去了，蛋糕向下凹出一条弧线，再被一分两半。

　　一口气切出了4块，洛予一盘一盘装好分给他们。
　　最后想了想，他又切了一块，装进小纸盘里放到一边。
　　万一陈冬青来了得提前给他准备好。

　　后来杨天清醒了些，许文看他实在是菜也不再劝他喝酒了，自己喝了一瓶，陆意景看他喝了也跟着喝了一瓶。
　　洛予看着他们，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喝了一杯。

　　洛予咂巴咂巴嘴。
　　陪一杯。
　　意思意思。

　　玩玩闹闹到了10点多，气氛的火热程度只增不减，一些现场观众互动环节更是让人精神亢奋。
　　杨天清醒之后又来劲儿了，跃跃欲试，提议好几次要参与现场互动，但都被许文和洛予两票否决了，只能又讷讷坐下。

　　洛予不知道第多少遍翻开手机，还是空空如也。
　　这都10点多了……
　　如果真不来了陈冬青肯定会告诉他一声的。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洛予摇摇头让自己别瞎想，父母来一趟能出什么事？

　　“洛儿，”杨天靠过来胳膊搭洛予肩膀上，“12点结束之前有个观众献唱活动。”
　　“你怎么知道？”洛予问。

　　杨天“啧”了一声：“主持人刚才说的你没听着啊？”
　　洛予：“没注意听。”

　　杨天：“反正就是有这么个活动……”
　　洛予：“你要参加？”

　　杨天乐了：“我不参加，我一开口能把全国人民吓死，我想让你参加。”
　　“我？”洛予指了指自己，摇了摇头，“我唱不了。”

　　“你怎么唱不了？”杨天神情激动，“你能唱！你能！”
　　洛予：“……”
　　他都怕他下面来一句“你行你必赢”。

　　“反正你能唱，”杨天说着就掏出手机，“我要给你报名。”
　　“报名？”洛予睁大眼睛，“这还得报名？怎么报名？”

　　“扫码，”杨天对着大屏幕的二维码一扫，弹出一个界面，“这还不是你报名就能上的呢，到时候还得抽签。”

　　洛予挑眉：“抽几个？”

　　杨天：“一个或者两个？”

　　洛予：“那要是就你报了是不是就不用抽了？”

　　杨天纠正道：“是我给你报，不是我报。”

　　洛予：“那是不是就不用抽了？”

　　杨天抓狂道：“怎么可能就一个人报啊？这现场观众我看都挺热情的，肯定都争着抢着报。”

　　于是在杨天的软磨硬泡、生拉硬拽、掏心掏肺、肝脑涂地中，洛予最终还是妥协了。

　　“我洛儿天下第一好，”杨天笑嘻嘻地贴着洛予说，“那你现在就要准备一下唱什么了，万一就这么幸运地抽到你了呢。”

　　洛予：“……”
　　行吧。
　　他长叹一口气，点开自己的歌单翻看。

　　翻了一圈也没发现哪首合适的歌，洛予平时听歌听得不少，但要真找出一首能唱的还挺不容易的。
　　他没学过唱歌，完全就是凭感觉唱。
　　但他唱歌确实好听，杨天说他是唱歌没什么技巧，但音色好加上音准强就撑起了一片天，要不然他也不能这么极力举荐洛予上去。

　　洛予翻着手机叹了口气：“你这报名能撤销吗？”
　　“怎么了？”杨天问，“挑不出来啊？”

　　这时候，屏幕上方界面弹出一条消息，手机在洛予手中震了一下。
　　是陈冬青。
　　洛予慌忙点开。

　　-你们还在外面吗？

　　-在的。
　　-你还来吗？

　　-我可能要再晚一点。
　　-抱歉。

　　-不用道歉，你要实在抽不开身就别来了，我怕耽误你事。

　　-不耽误，能来。

　　洛予看着新出现的聊天记录，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鬼使神差地又敲下三个字。
　　-那等你。
　　但没等发出去，便被他删除了。

　　“跟谁聊天呢聊那么投入？”杨天脑袋凑过来要看。

　　洛予下意识把手机一扣，做贼心虚一般，又解释道：“我跟陈冬青聊天呢，我还能跟谁聊天？”

　　杨天眯眼打量着他：“那你藏什么藏？不知道的以为你处对象了呢。”

　　洛予没搭理他，但那一瞬间脑子忽然灵光一闪，闪现出一首歌。

　　《Yesterday Once More》
　　昨日重现。

　　那是他很小的时候听的一首歌，那个时候陈冬青还在他的身边。

　　他不需要再重温一遍这首歌的旋律，因为那个调子他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得仿佛是自己的血肉。
　　于是他放下手机，静静地听起舞台传来的歌声。

　　许文和陆意景说他俩要去这附近溜达一圈，俩人就走了。
　　杨天啧啧两声，摇了摇头：“真能谈情说爱啊。”

　　时间到了11点多，演出快要进入尾声时，许文和陆意景带了一大堆好吃的回来，说是当夜宵吃了。
　　杨天摸摸肚子：“还真有点饿了。”
　　洛予斜他一眼：“你不刚吃完一块蛋糕吗？”

　　没过多大一会儿，音乐停止，主持人上台说了一堆俏皮话后，引得观众一乐，才终于宣布道：“那我们现在进入第四轮互动环节，也就是最后一轮。”
　　“目前报名参与观众献唱的人数是……36名！那我们即将抽取其中的3位幸运观众进行献唱活动。”

　　大屏幕上名字快速滚动，看不清都有谁。
　　“3、2、1！停！”

　　屏幕静止，出现了一个网名，叫“橙子”。
　　洛予偏过头：“你叫什么网名？”

　　杨天：“哈哈哈哈哈哈哈。”

　　洛予皱眉：“你笑什么？”

　　杨天：“不是，我网名叫‘哈哈哈哈哈哈哈’。”

　　洛予：“……”
　　哈你个大头鬼。

　　“那让我们有请这位网名叫‘橙子’的观众上台献唱！”主持人说。
　　在台下的一片欢呼声中一个女孩走上台，她和主持人说了句什么，主持人又去跟音响师传达，几秒钟之后，伴奏响起。

　　女孩落落大方地站到麦克风前，看样子二十出头，应该是个大学生。
　　一首张惠妹的《如果你也听说》唱完，全场沸腾，不管是音色、音准还是技巧，完全不输之前的任何歌手。

　　“我操，”杨天眼睛都看直了，“好漂亮……不是，好好听。”
　　洛予和许文同时白了他一眼。

　　“洛啊，”杨天胳膊搭上洛予肩膀，“你得上强度了，这观众都这么有水平吗？”
　　“36个人呢，”洛予说，“能不能抽中我还是码事呢。”

　　“你选好歌了吗？”杨天问。
　　“选好了。”洛予说。

　　许文看向洛予：“你要唱歌啊？”
　　洛予点头：“嗯。”又指了指杨天，“他非要给我报的。”

　　第二轮滚动开始。
　　一个网名叫“Finger Crossed”的男生被抽中。
　　一首林俊杰的《一定会》唱完，便进行第三轮滚动。

　　“我靠，”杨天攥住洛予的手，“我有点紧张。”
　　洛予嫌弃地甩开他。

　　主持人喊停的时候，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堆“哈”字。
　　洛予愣住了。
　　……还真被抽中了？

　　“我操！”杨天站了起来，“我操！！啊啊啊！！洛予！！！是洛予！！！”
　　前面的观众清一色回头，目光纷纷聚集到他们这桌。

　　洛予赶紧拉住杨天，压低声音道：“别喊了！快坐下！”
　　主持人也笑了，调侃道：“这位同学看起来很激动啊，是你的朋友要唱歌了吗？”
　　杨天大喊：“洛予！是洛予！”
　　洛予恨不能钻桌子底下。

　　“洛予？你的朋友叫洛予是吗？”主持人和杨天隔空对话，“那让我们热烈有请这位非常激动的同学的朋友——洛予——上场好不好！”
　　“好——”观众的情绪被杨天完全带动起来，反应的热烈程度远超过了前面二位。

　　洛予在下面狠狠掐了杨天后背一下，才在漫天欢呼声中走向舞台。
　　他去和音响师说了要唱的曲目，然后站到了麦克风前，垂下眼，深吸一口气。

　　《昨日重现》的前奏很短，洛予开口，唱出了第一句。

　　“When I was young

　　I'd listen to the radio

　　Waiting for my favorite songs……”

　　洛予的声音干净，英文发音很正宗，唱出这个熟悉的调子时，身体仿佛流过一股暖流，昔日的回忆好像鸽子回笼般从四面八方落回他的身体。
　　儿时的慢慢时光，少时的青葱岁月，模糊难辨间浮现出了陈冬青的脸，还有他总是轻轻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还有他默默陪伴着自己的十二年。

　　洛予又听到了杨天的声音，他向台下看去，只见杨天穿过了人群靠自己很近，举着手机，使劲儿指着屏幕。
　　洛予看不清手机屏幕上是什么东西。
　　但下一秒，杨天大喊：“12点了！洛予！我的朋友！你生日快乐！”
　　——杨天让他看的是手机上的时间。

　　观众从歌曲的氛围中抽离出来，瞬间沸腾，一个个都捧场地大喊着“生日快乐”。

　　12点了？
　　那陈冬青……

　　洛予的目光从观众席移开，落到更深更远处。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灯火通明之外，离他们很远，洛予看他片刻，却发现他始终注视着舞台这边，安静得仿佛和这边的喧嚣划分出一个界限，界限两侧是两个世界。

　　——陈冬青。
　　洛予的声调当即有些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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