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赞美

　　之后的日子仍然照常度过，唯一不同的是，我们多了一个新朋友。

　　孟老师经常会来拜访林栩然，林栩然也时常去找她，两个痴迷植物的家伙待在一起，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肉眼可见的变化就是，隔壁家的绿植越来越多，有的甚至种到了我们家来......

　　再这样下去家就要被毁了，我想，有必要适当阻止林栩然的行为。

　　但林曦西不以为然，她并不排斥这些家具绿化——即使它们已经霸占了一大部分的生存空间。意识到他们是一路人后，愤怒的我去找余箴情商量。

　　“你说那些盆栽啊，”余箴情淡淡回复道，“我觉得挺好的，还往阳台上搬了些。”

　　“......重点是她们家快成绿化森林了。”急需有人拦住那两个大自然爱好者，不对，应该是三个。

　　“没事啊，要是实在挤不下，就放我们这来呗，正好我要清理些杂物。”余箴情一脸无所畏惧。

　　我无语地看着她，如同先前无语地看着那对姐妹般。

　　“好啦，我待会儿去她们那边时帮她们看看，确实有些该整理了。”受不了我的眼神，余箴情抽着嘴角道，转身欲走。

　　“等等！”我连忙道。

　　她一脸莫名地转身，“怎么了？都答应你了，还有什么吩咐吗？”

　　“不是，”我摇摇头，像发现什么新大陆般，道，“我刚刚才看到......你长皱纹了。”

　　看着那张脸上多出来的明显褶皱，我又不禁重复道：“余箴情，你有皱纹诶。”

　　余箴情不以为意，对着我笑道：

　　“谁没有皱纹呢？有皱纹证明我爱笑，证明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我认真地答：“是，这是个很好的象征。”

　　她又问：“你觉得我有哪里变了吗？”

　　我摇头，“没有。”

　　“那就对了，”她扬起头，看着快乐极了，“我不止要长皱纹，我还会经历绝经，经历更年期，多么有趣的体验，多么丰富的人生。”

　　我被她逗笑，重复着她的话：“是，这是最有意思的人生。”

　　女人的身体是这么好，她们有各种各样的生理阶段，每一阶段都保护着各个时期的自己。

　　这是多么值得的人生。

　　.

　　差不多一个月后，隔壁的盆栽数量终于控制在了合理的范围，而我也看到那片属于我的——不，是属于我们的绿海。

　　那是碧波翻涌的海浪，波澜起伏间是生命的节奏，如同自然深处的母神向世间张开怀抱，穿透云层洒在海面上的光影，仿佛是她的轻柔低语。

　　她只是静静流动，便成了自然，成了力量，成了万物的来处。

　　林曦西淡淡评价道：“这是栩然目前最有生命力的一幅画。”

　　“什么嘛，”林栩然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我之前这么多幅色彩鲜艳的，在你眼里都不够有生命力吗？”

　　“当然有，但是绝不如这幅画多，”林曦西笑着感叹，“那些也很好，但这个我最喜欢。”

　　“说不定以后也有更喜欢的。”我补充道。

　　“有可能。”她和我一唱一和，最后和我一起被赶出了画室。

　　出画室后我发自内心疑问道：“她不会真生气了吧。”

　　“怎么可能，”林曦西感概道，“她高兴还来不及。”

　　“啊？”

　　“不说这个，喝果汁吗？”

　　“......喝。”

　　.

　　这学期期末，孟老师给我们布置了一个独特的任务，给两年后的自己或自己的朋友亲手写一封信。

　　她发自内心地喜爱这种文字表达，如同她十年如一日地热爱植物。

　　在拿信纸时，我抽走了两张。

　　——一张给自己，一张给某位朋友。

　　我看见自己的那位朋友也抽走了两张。

　　原本以为一下午就能写完，没想到越写越投入，越写越真情流露，写到最后居然写不下了。

　　于是我又找孟老师要了张信纸。

　　“看得出来，你写得很满足。”一边把信纸递给我，她一边感叹着。

　　接过信纸，我看见她桌边的三角梅正含苞待放。

　　“老师，你的花要开了。”
　　“嗯，快了。”

　　无论什么季节，都会有花开放。

　　.

　　回到班上，我看见林曦西正低着头，认真地写着桌上的信纸，我悄悄靠近她，像曾经无数次那样，轻轻环住她的身体。

　　太过专注眼前的事了，她难得被我吓了一跳，盖上了手头的信纸。

　　我笑得前仰后合，她一脸无奈地看着我。

　　“你写完了吗？”

　　“还没有。”我举起手头空白的纸，晃了晃。

　　“那还来打扰我。”她的语气带着些怨气。

　　“林曦西。”

　　“嗯？”

　　“如果人会转世轮回的话，那么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还是要做现在的我。”

　　她握紧我的手，坚定道：

　　“那你一定要更加相信自己，只有坚定的信念才能永远抓住自己的灵魂。”

　　我点头，认真应道：“嗯，到那时候，我还要再遇见你们。”

　　“你不只会遇到我们，你还会遇到更多更多。”林曦西抬眼，再次与我对视，我们在彼此眼中看见了自己。

　　“嗯，但你们是独一无二的。”

　　熟悉的感觉再次抓住心脏，我不再探究，我还有很多时间慢慢体会。

　　因为得到过足够的爱，所以能从这些厚重又温暖的情感中生出全然信任自己的力量。

　　当彼此对自身生命有足够的认可，那外界的一切都无法再撼动我们。

　　.

　　今天放学的时间比以往早，我们并肩走在熟悉的路上。

　　已经彻底步入冬天，外边的冷风刮得脸有些疼，于是我往身边人的身上缩了缩。

　　“很冷吗？”林曦西问着，把围巾裹到我的脖子上。

　　我把围巾重新给她裹好，“这样就行。”

　　回家的路并不短，但我总觉得走得好快，于是我放缓脚步，主动牵起林曦西的手。

　　“林曦西。”
　　“嗯。”
　　“林曦西！”
　　“嗯。”

　　彼此的手隔着保暖手套，但我相信温度已经传递到了。

　　“其实今天来吓你时，我看到了你写的一小段话。”

　　“什么话？”她好奇地看着我，仔细回忆着。

　　“你对我的赞美。”我挺胸抬头，像领奖台上最骄傲的那个孩子。

　　“我怎么不记得呢？”似乎是存心逗我，她笑着道。

　　但我不接这句话，轻晃着紧握着的手，用无比恳求的语气，道：“现在对我说一次吧。”

　　“真的要听？”

　　“当然。”

　　“好呀。”

　　现在是昼短夜长的时节，太阳逐渐西沉，刻在地上的影子也逐渐消失。

　　但我看到了属于我们的太阳。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还会遇到很多人，我们彼此相拥，共享体温，活在阳光下。

　　只要我还在呼吸，只要心脏还在跳动，只要血液还在流动，便能不断感受那份流动的能量——抛开一切规则去感受。

　　不需要他人的定义，就像她此刻说的那样，我的存在便是答案。

　　你的存在便是最高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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