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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竹马(21)
稀里糊涂打了几局游戏,口袋叮咚,洗漱完毕的霍琦掏出手机,聊天框里是一条长长的线条。
【小笋:——————————】
她们是同款手机,线条不差一分一毫地停在边界。
是昨天和今天的分界线。
霍琦反复看了几次才明白,她撑着洗手池,慢慢叹了口气,看看镜子里的自己,一个脑袋两个大。
没良心,她吗?
被他气了一通还陪他打游戏,倘若这样的她没良心,世界上就没有好人了。
但是……
她开了水龙头,想再洗把脸清醒清醒,意外在镜角发现两只小火柴人,其中一只大手大脚,画得像个在走路摆手的“大”,某人给小人儿加了名字,写着琦琦。
好不容易清醒些许的大脑宕机,她记不清后面又做了些什么。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恍若隔世。
小笋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奇怪的?
那些话和举动,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她想的那样吗?
这夜注定难眠,霍琦闭上眼睛,怎么样睡不着,往事历历在目:
第一次见到雪,一起趴在窗户上惊叹,拉着她的手问冷不冷,骄傲地说自己体温比她高,可以借她暖暖的小笋。
被筒排得整齐,睡在一起的两只半夜不睡觉说悄悄话,他眯着眼睛说好困了,小琦拍拍他的脸,让他不要睡,睡了就会被怪兽抓走。
一起学溜冰,在滑冰场打滑,一带一摔在一起,哭着哭着,彼此见对方滑稽的模样,没忍住笑了出来。
夏令营和小笋吵架,他背着身,气鼓鼓地擦着眼泪说再也不要理她,晚餐看她烤了几串黑炭,又凑过来,别扭地递给她自己唯一一条烤得还看得过去的火腿。
补课补得掉眼泪,觉得自己很没用跺脚发脾气,蹲在地上一小团,自己气自己的小笋,一脸头疼撑着额头问她,可不可以不学习了的竹稚。
大冷天路灯下,撑着把大伞,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围巾等她回家,见到她眼睛亮晶晶的,跟她拌嘴说当然要带伞,要是下雪了怎么办的竹稚。
她反驳说下雪也没必要带伞,竹稚笑了下说,可他想把雪接住。
会蹲在她家门口,撒娇问她怎么不快点来,难得配了眼镜也不好好带,挤进洗漱台凑在她身旁,对着镜子搞怪的竹稚。
趴在课桌上装睡,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一来抬头问她什么事,总是喜欢抢她手里的重物,骑自行车也很多话,细细碎碎跟她介绍的竹稚。
一片寂静的黑暗里,霍琦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急促有力。
她怀疑自己是被气昏了头,却又想起他亮起来的眼睛,鼻尖落的亮晶晶的雪。
霍琦想不明白。
她人生中头次遇到这样困难的谜题,没有任何方法或技巧去解开,没有任何指引,也没有太多试错的机会,所能依仗的,只有直觉和本能。
她甚至无法分清,心头盘桓的是悸动,还是别的情愫。
难以入眠的夜晚分外漫长,后半夜降了温,霍琦往温暖的被窝里钻了钻,脸颊蹭到柔软的、舒适的毛绒。
有那么一瞬,她只想闭上眼睛,就这样睡过去,什么都不想。
暖绒绒的被子就像小笋的毛毯一样,霍琦眼睫颤动,她藏在里面,感受到难言的安心和温暖。
两个人在一起,总是比一个人要温暖的。
要是永远都是小孩子就好了。
不用思考,不用犹豫,没有变化,一辈子都以玩伴的身份在一起,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可她不是小孩子。
她喜欢他吗?
也许吧。
只是她分不清这是什么样的喜欢。
人和人之间并不需要太多喜欢就能在一起,如果相恋真的需要很多爱,世上就不会有这么多情侣。喜欢两个字很容易,爱一个人却很难,一段感情要开始很容易,维系很难。
还不懂爱的年纪,想到在一起,比起欣喜,霍琦更多想到的是以后,还有万一。
她是个任性的人,不能接受自己因任何关系变得卑微,更不能接受自己不是主导者,毕竟她生来就是当主角的命。
为了杜绝以后和万一,她要先弄明白自己喜不喜欢。
霍琦一直以为自己是个随性的人,可在某些事情上,她发觉自己出乎意料的固执。一道题目蒙对了不算对,非要详细地拆解开,弄明白缘由,才算对得起这五分。
第二天,竹稚果然没来叫她起床。
午间套房客厅静悄悄的,霍琦玩着电子壁炉,哗啦升火,虚拟的火光冒出来,也很温暖,她慢慢烤着掌心,就像在玩一种新的玩具,探索新的用途。
竹稚开门,见她穿戴整齐地坐在小火苗前,灵巧的指尖跃动着火苗。
他微微晃神,凌乱的、未经打理的头发翘了翘。霍琦留意到他:“早上好。”
“早上……好?”
“阿姨让我们去你家住,老霍来了,聊天我转给你了,考虑好告诉我。”
“嗯。”
第三天,两人退房,搬进明女士家。
虽说在同一屋檐下,两间房有一定距离,除了叫她吃饭,两人没有更多聊天。
为了避免被发现提前偷偷跑来,吃饭时,霍琦问了不少周边游玩的事,竹稚看她几眼,在明女士的询问中,垂眼附和:“说得对。”
他这回没叫“姐姐”,霍琦很欣慰。
知道他喜欢自己的那刻起,他的“姐姐”就变了意味。霍琦左耳听,右耳听,怎么听,怎么不正经。
婚礼在即,明女士没花太多时间叙旧,塞了几张乐园年卡给她们,单刀直入邀请她们晚上一起和她的男朋友吃饭,霍琦看了竹稚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应了下来。
“琦琦,吱吱,安排你们坐一起还是?”
竹稚看着霍琦,嗯了声:“我跟姐姐坐。”
霍琦在餐桌下踢了下他的脚,竹稚面不改色:“我们两坐。 ”
婚礼定在五星级酒店,据说是早前看好的良辰吉日,明女士主持,大刀阔斧地去掉了许多繁文缛节和糟粕情节,她的小男友负责鼓掌,用磕磕绊绊的中文和她的儿子交流。
“枣尚好。”
“……”竹稚满脸黑线,他讲两句中文,切几句英文,再拉过事不关己看戏的霍琦,“翻译。”
丝毫看不出婚礼前夜靠着她碎碎念半天的可怜感。
霍琦深呼吸。
这个家没她得散。
回去途中,老霍跟霍女士一排,霍琦跟竹稚一排,刚上飞机,他摸索着口袋,摸出哆啦A梦,递到她手里。
霍琦压低了声,低眉:“干嘛?”
“你讨厌我吗?讨厌我我就不当老板娘了。”
一天天都在想什么,老板娘他当得明白吗。霍琦捏住他的脸,将他转过去:“别装可怜。”
竹稚转回来,纤长的睫毛一垂,有几分楚楚可怜,他压低声问:“那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霍琦冷静地闭了闭眼:“飞机上别说这个。”
“那我在哪说?在网络断断续续的手机里说吗,去你房里说,还是在车底说……”
撕拉——
霍琦从口袋里翻出手帕,抽张德宝:“写。”
竹稚呆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膝盖上的纸巾,再看看她,霍琦戴了耳机,见他看过来,思考片刻,挎包里摸出只笔:“写吧。”
他沉默片刻,咬牙,再松口,眉心皱着,委委屈屈:“我讨厌你。”
霍琦手指灵巧地点了点前座,意思是前面还有人,竹稚眼珠转着,盈着水光,唇瓣咬得发白,她脑子一抽,怕他哭了,再抽了张纸,撕半张给他:“嘘。”
“……”
竹稚不说话了,他再看她一眼,拔出笔盖,拉出桌板,起草小作文。
霍琦这两天没睡好,正是补觉的时候,她闭目养神,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机舱暗了下来。
“醒了?”
竹稚把纸巾包好,用零食盒的外包装折了个贺卡,叠成方方正正的小卡,塞她怀里:“给你,好好看,不许丢掉。”
霍琦懵了懵,还是接过。
贺卡表面有几道折痕,看样子竹稚试了几遍,霍琦抬眼看去,他的桌板上零食盒撕得还算完整。
她捏着那扁贺卡:“你……”
“嘘,”竹稚收拾东西,低声,“要降落了,阿姨和叔叔刚睡着了,我怕他们醒过来。”
霍琦没吱声,就这样看着他,竹稚合好桌板,扭头看她:“姐姐,我有没有跟你说过。”
“嗯?”
“我怕坐飞机。”
霍琦意识回笼,她动了动手臂,调整坐姿:“现在也怕?我以为你只有小时候怕。”
“嗯,”竹稚点点头,他的声音很轻,“如果我一个人来,我会考虑坐高铁。”
“但你跟我一起,我没那么怕,也不好意思浪费你的时间。”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可能,有点怕丢脸?”
霍琦捏着那方小小的卡,奇怪他到底在里面写了什么,让他变得如此多愁善感,柔软可亲。
竹稚的睫毛轻颤:“而且,你不觉得飞机是种很……庞大,又遥远的交通工具吗?”
“机场,登机口,很冷的廊桥,接驳车,会把人从一个季节,送到另一个季节,一个地方送到另一个地方。”
“但好在,我后知后觉,它也把我送到你身边。”
竹稚的声音很轻。
他的眼睛浸没在一片幽末的、盈盈的蓝中,像游动的水母,在辽阔的海洋里漂流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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