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入间）消失二十年我的友人全成十三冠了

　　好消息，阿斯莫德目前为止很冷静。

　　坏消息，好像冷静过头了。

　　以阿斯莫德的精神状态为参考，入间本来还心惊担颤地以为他对于自己被当面掳走的行为可能会感到应激。但是他只是简单检查了入间的身体后盯着艾梅莉看了半分钟，硬生生在不顾自己擅长火焰魔法的事实差点光用眼神就把温度降到零下后硬生生挪开了视线。

　　简直是把“不想给入间大人添麻烦所以暂时饶你一下”刻在了脑门上。

　　而艾梅莉只是在和他刚刚短暂的语言交锋后又带着他转了几圈魔王堡，然后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温和告别，没有作出任何入间认为她可能会做出的值得警惕防范之举。换句话说，这位身居高位并且政治天赋不错的女魔已经熟悉掌握了比学生时代稳固太多的不动声色。以她对入间的强大能力了解且为了让他少了解些痛苦细节而随之进行的强烈掩饰，十七岁相较手段暂时算得上稚嫩的魔王只得短期内甘拜下风。

　　不过他相信只是短期。

　　他在心里揣着又增生的疑窦和对二十年后现状的思索，脑中蓄满了一趟下来收获的克拉拉，卡鲁耶格，阿斯莫德和艾梅莉的实况，也因此错过了阿斯莫德唤他的细语轻声。而后者呼唤两遍不成，竟也不再催促。而是默不作声的退在入间半个身位后，在他曾经以为会余生满载快乐和荣耀的地方驻足。手指合拢但是蜷起又伸展，按捺不住的想要描摹少年的侧脸。

　　离他再见入间大人已有半日，耀眼的暑光初初露出一丝颓势，经过纱帘的过滤柔和的打在少年脸上，勾出他下垂沉思的双眼，微抿的唇角。浅淡的阴影甚至无法为他的表情增添任何不详的阴霾。他专心着思索，终于求回神明的信徒也只是一点点用按捺的泪光散开面前的身影再眨落泪珠让身影重聚。最后更是连无声的泪也不敢流露，不敢让入间的影子消失分毫。

　　今天陪伴他的时间不多了，他想。

　　该死的反对势力反扑的比想象中形式严峻，萨布洛那边还没传出消息，卡鲁耶格卿被六指众的遗党拖住了脚步......啧，没烧干净的后患就体现在这里。

　　等入间大人用完餐，伴随他或者被他伴随几个小时等他入眠。和阿撒兹勒打上几架后，他会对索伊来查明，萨布洛前去窥探陷入，卡鲁耶格未能支援成功的势力点进行彻底“清理”，顺便找一找——被证实属实的所谓《针对魔王补入间精准刺杀计划》相关执行人员最后的逃亡踪迹。

　　总有些无法释怀的血仇要用罪恶者的骨灰来埋没疤痕。

　　而现在，这些都不能让入间大人知道。他闭上了眼睛。

　　因为他卑劣的私心认为这不是所谓知悉苦难的隐瞒，而是一份欢迎挚爱神明回归的至礼。

　　其实对此，十三冠内部有不和的声音。

　　利特认为最好是悄无声息的把这些残余的可怜家伙挫骨扬灰，一点类似的消息都不要去沾上魔王的耳朵。

　　贾兹表示支持利特并顺手掏出了某位和他在心脏破裂结下亲密关系的老师送给他的可爱礼物。凯洛琳近来难得地出现在会议中并投了一票赞成，阿加雷斯从少有好眠中被薅起来开会也面色阴沉没有发作，默认了这一决策。艾梅莉陪在刚刚被她逼退的入间身边没有空隙参加会议，但在联系的通讯设备上果断勾勒法阵表示同意，手指看上去只是不自然顺了顺被燎到有点打卷的头发。

　　当时萨布洛潜于敌营还未曾得到风声，大概消息落后还不知道魔王回归，克拉拉又实在......总之，大部分恶魔对此意见一致，可同时也与另一派针尖对麦芒。

　　阿斯莫德不同意这一方案，他认为无论何等举动都不应该对魔王隐瞒，倾向于在完成彻底清扫后向魔王报告并谢罪，又或者强忍反胃暂时留存对方一命，让真正受害的入间来决定罪魁祸首的处置方式而他们代为执行——执行除了放生以外的任何刑罚。

　　概布罕见的没有和阿加雷斯站在同一阵线，而是纠结的同意了不隐瞒入间的做法。艾丽莎贝塔手指缠绕着已经被精心梳顺的发卷，勾起红唇赞成坦白。卡姆伊手扶在下巴上严肃点头表示隐瞒受害者的伸张正义有违于绅士之道。还在最大的图书馆俯首翻寻解读重要线索的安洛瑟通过魔法摄像的改良打了远程通讯，沉思片刻张嘴就是“万事劝人休瞒昧”，众人揣摩片刻觉得他应该是赞成阿斯莫德的，按下不表。欧佩拉旁听多时沉默的站在阿斯莫德这一边，短暂匆忙的会议里局势陷入僵持。众人各持己见。

　　然后果断又草率的决定等阿斯莫德找到对方再说，处理方式按照到时候魔界上层的众望所归决定。而这些思量不管是隐瞒方还是坦白方，他们都同意商定没有告诉入间。

　　现在他们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入间，危险，刺杀者这几个词放在一起。光想一下，窒息感就从喉口灌入心脏，而隐瞒的举动也不是嘴上一套背地一套，而是他们无言的默契。

　　我们的决策，我们的阴暗和残忍根本无需遮盖，你天然就会站在这里，就会去爱我们。

　　但你真心的向往过站在光里。

　　所以我们甘愿暂时藏起利爪遮住明面上的刀锋，等你留恋的看完最后的余晖转身拥抱我们，我们会回复这个拥抱，柔和的将你彻底拉入恶魔的黑暗，浸透染光的发丝，留下蒸腾的魔气。届时迟了二十年的神明迟缓归位，你会成为十三冠之上的，真正的魔王。

　　在那之前，你还不是万魔之上的王，而是少年时最心软，烂好心的入间。那暗火和黑刃，在短暂而有光的日子先消失一会吧。

　　我们还不舍得你现在就踏上荆棘。

　　入间察觉到什么，豁然扭头，和来不及收回视线的阿斯莫德对个正着。猝不及防撞入的眼底满载有入间有些看不懂的情绪。但他能感到明显的变化。

　　这双眼睛曾经注视他的样子宁静而专注，仿佛七千二百个日升日落，破碎的水波涌起又衰退，羊皮纸张沾墨又泛黄，而这眼底一直没变。直到现在，太阳撕碎逸散成满城的灯火，巨浪滔天又卷起恒古的残墟，羊皮纸被剥去扯开的外壳显出阿拉丁的飞毯。混乱，痛苦又狼狈。

　　但也好似重获新生。

　　他虽然不明所以，但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眼如新月唇角轻扬，如同阿斯莫德最痛苦的梦中，陨落星辰划下的柔和尾光。

　　“入间大人，是想起什么开心的事情了吗？”于是他带着欢欣，专注，终于回归的快乐开口询问，迫切的想要得到少年给予回应的欢乐和喜悦。

　　“嘛，”对方缓慢的眨了下眼睛，天空和樱树同时糅在他的眼底，带出一笔软紫的缤纷色调，拖进瞳底的清芒里。“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阿兹就会觉得很开心。”

　　入间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说出了心中的话，语句中一直以来连面对欲望一向坦诚的恶魔都无法承接的沉甸甸直率几乎让面前人招架不住，“是因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啦。可是看见你的眼睛，我就会微笑起来。”

　　这让恶魔怎么才能不去接近他？不去喜爱他？不去为他献上心脏？

　　阿斯莫德有些激荡的情绪一下子被抚平了，然后紧接着，更猛烈的欢愉洪涛淹没了他。他几乎立刻就想要露出带着骨刺的翅根，折下已经蜿蜒崎岖的魔角，把生命和忠诚全部奉上。但又转念担心可能会吓到自己的王，于是克制的收敛了动作，只是摸了摸獠牙和魔角。掌管美德的恶魔以远远不算正式的动作完成了最至高无上的礼仪，分量却像是把未来，过去和永恒中层层叠叠的思念和满足一并用于许诺。

　　“我也是，入间大人，”他说。“当我看见你，当我注视你。当我跟随在你的身后或者为你而战时，我的心脏会为您彻底震颤。这是彻底的忠诚和臣服吗？我也同你一样，不知道这样的情感应该如何命名。”

　　他好像想了很久，语句流畅和不紧不慢，但几乎没有一点攻击性的字字句句却足够锋锐。“但是我还想追随你。就算，您可能会因为我失控的过往厌弃我......我还想永远和入间大人在一起，您是赶不走我的。”

　　曾经被同僚紧急打断的交心是为了让他冷静下来，他理解。但他渴望得到神明惩戒与宽恕的心意也不会改变。就算被六千六百六十六次阻止和转移这一话题，他也会这样说出口。

　　少年时代的家伙总是把永远挂在嘴边，仿佛定下这一标签事情就会永远不变。而退去稚嫩完全成熟的恶魔知晓岩石会被风沙打磨侵蚀，太阳会在久远的未来迎来衰竭。海水会褪去再翻起贝壳涌来，墨渍在光阴变换中逐渐褪去色彩。但永远还是永远，比岁月还长，比生命还长，比如同墨比乌斯环般的宇宙存续还长。

　　那时他再诚心这样说着，就是真的这样认为了。

　　我对入间大人的忠诚和臣服，对他的至深感情，足以跨越岁月，生命，墨比乌斯环般的宇宙存续的千千万万次。

　　“当然不会赶走你的。”他的大人这样说，“阿兹那么辛苦，那么难过的等了这么久......要说厌弃，也应该是你对我来说吧。”

　　没等他肝胆俱裂的要去反驳，入间的手贴在他的胸口。这下他一点也不敢动了。心脏大声地狂跳起来。

　　“不用担心哦。我会和你，和大家永远在一起的，不会再分开了。”

　　少年人总觉得永远的事情一直不会改变。而褪去幼稚的恶魔知晓世间万物没有不变之理。

　　但是啊，但是。

　　“是的，我们永远不会再次分开。”他轻轻拢住了僵硬的臂弯。真心实意的，幸福的笑了起来。

　　但当入间晚上用完餐准备休息时，对于恶魔同学们和挚友的所谓“坦诚”终于有了更深的体悟。

　　“什么？”他差点没控制住音量，赶紧减小了声音尽力不让外面的欧佩拉察觉。“萨布洛目前似乎被困了？”

　　“啊真受不了，”对面偷溜进来的魔这样说，“原来我费尽口舌说了半天你就得出这么个结论吗？话说你对咱们班小学生一样的拉帮结派和超级幼稚的会议结论充满信心的同时也要对金毛大家伙有点信心吧这个家伙目前肯定没有什么危险说不定还在敌营里潜伏呢虽然我也不知道他那么亮眼的头发是怎么隐藏的......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他顿了一下，看见眼前的魔王陷入思索的样子，收回发散的口舌拉回了话题。“你想怎么做。”

　　什么利特什么阿斯莫德统统退后吧，这里就他最了解二十年前过来的入间，基本上跟进了前面十几章所有剧情。他知道就算是喜欢光下的少年也不愿意朋友背着他为他负重——甚至失去下落，与其让他难过伤心还不如直接摊牌。

　　“我会保护好自身安全的。”少年抬起头，某种信念和觉悟一样的东西从来没有泯灭过。“我的弓箭和技巧已经从拨子师傅那里出师了，弓箭手可以在战场上起到决定性作用。魔力也在学校里刚被爷爷补充过，昨天尝试了可以使用。无论如何，我都希望可以弥补过去二十年大家为我留下的伤口。这一次我也想去救援或者接应萨布洛。不是处于对他能力的不信任。”

　　“只是我会为他担心。”

　　“而我会帮你。”魔王的隐卫说。

　　管他别的什么呢，为了魔王一人服务的隐藏之人，那就只是王孤身的信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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