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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
清冷的月色笼罩着整个皇宫,瑟索的寒风扫荡着宫内的每一块青砖。程大将军正踏着这光秃秃的宫路急匆匆直奔陛下寝宫而去。
“陛下,臣深夜求见,实乃有要事相报!”
“是何要事?”陛下打了个哈欠,不耐烦道,“朕今日接待玄狐迎亲使臣,甚是疲乏,你若说不出什么要事来,休怪朕责罚!”
“臣听闻近来东南部有一民间武装兴起,深得民心,发展迅猛,大有席卷全国之势……”
“有何大惊小怪的?程将军说的可是 ‘舍生取义,正我国风’ 的义正军?”陛下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打断了程大将军的话。
“正是!此民间武装短短一两年时间便迅速兴起,势头不容小觑啊!”程大将军面色严峻。
“那依程大将军之见,朕当如何应对?派大将军您领兵前去镇压一番?”陛下一脸谦逊地问着,说出的每个字却都让人不寒而栗。
程大将军一时惶恐,正欲仔细揣摩一番陛下的圣意,陛下却猛然厉声呵斥道:“别忘了程大将军的职责是什么!是保护皇宫!保护朕!一个边陲小小的民间武装也值得您程大将军亲自出马吗?程将军执意要带兵去那边陲之地,莫不是想联合义正军来反朕不成?”
“臣不敢!”程大将军见状,忙跪地叩拜道,“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天地可鉴!还望陛下明察!”
“好一个不敢!霍将军对你有提携之恩,你不还是和朕一起扳倒了他?如今你说你不敢,叫朕如何相信?”陛下轻蔑地俯视着跪在脚下的程大将军,嘴角微微上扬着,那笑容里藏着的杀气慢慢往外溢出。
“臣一心为陛下着想!若有二心,天打雷劈!还请陛下明鉴啊!”程大将军抬头仰望着陛下,眼神里满是惊慌。
“哈哈哈……”陛下突然仰头一阵狂笑,“开个玩笑罢了,程大将军怎还当真了?朕怎能不信任程将军呢!快平身!”
“陛下英明!”程大将军听罢,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忙叩拜起身。
“那个云大将军的儿子云启,最近可有可疑之处啊?”陛下问道。
“回禀陛下,臣谨记陛下嘱托,一直暗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迄今为止,并未发现有何可疑之处。只是现告假回家,云将军府内,臣不便再派人跟踪调查。”
“告假了?偏偏在此时?”陛下又是一阵震怒,“明日是他姐姐和亲启程之日,程将军竟准他此时告假回家?不怕他明日惹出什么乱子来么!”
“陛下息怒!是臣思虑不周,臣明日定加派人手多加防备!”程大将军刚直起的腿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程将军最好祈祷明日别出什么岔子,否则,这后果朕怕你这老骨头担不起!”昏暗的烛光下,陛下俯身在程大将军耳畔低语道,表情阴森可怖……
……
皇都的护城墙上,云大将军凝望着夜空中那轮明月,久久矗立。肆虐的寒风穿透了他的战甲,像有力的皮鞭般一下下狠狠抽打着他的心。
明日,他最疼爱的女儿就要远赴敌国,连个道别的机会都没有了,甚至不知还能否见上她最后一面。
而此行凶险,此一别,是生离,亦或将是死别。
月影渐渐褪去,东方露出了一抹淡粉色彩霞,天色渐亮。云大将军依旧矗立在原地,满脸倦容,布满血丝的双目紧盯着皇宫的方向。
不多时,和亲的马车缓缓驶来,一众程胜军紧随其后护送着和亲的马车以及在最前方带路的两位迎亲特使。
街道两边挤满了前来观看的男女老少。人群中不乏各种议论。
“我堂堂大安国镇国大将军长女,下嫁去那荒蛮之国,竟只来了两位迎亲特使!这也太不重视我们大安国了!”
“是啊是啊!简直是奇耻大辱!”
“你们懂什么?如今是我们大安国国力衰微,求着人家玄狐国和亲来换取和平的,那玄狐国能同意已经是要烧高香了……”
“唉,这云裳公主也是真的苦命啊!远嫁敌国,还不知道以后要遭何等大罪呢!”
“哼,什么云裳公主!刚被封了公主就要被送去敌国和亲,明眼人谁看不出……”
“嘘……,你不要命啦!小心祸从口出!”
……
和亲马车渐渐穿过城门,云大将军也跟到城墙的另一头,他是多想再见女儿一面,而他的舒儿并不知晓自己一直牵挂着的父亲此时就在城墙之上望着她——马车里的人毫无动静。
当马车渐行渐远,车窗外才慢慢探出一只手来,那手里握着一条鲜红的丝带,有力地做着各种不同的手势。
云大将军突然便泪流满面,那手势是他在云舒儿时闲来无事教给她的旗语,是他云家军独创的旗语!他的舒儿此时正以这种无声的语言向他道别!
“此去无归期,莫悲人别离。此恨有时尽,但乐享天伦。往昔无所憾,今夕有所忆。日日勿相念,以此慰吾心……”
马车内,云舒也已泪流成河,伸出窗外的手缩了回来,只留那一抹醒目的红色丝带随风摇曳,像是依旧在挥手道着无尽的离愁。
绚丽的朝霞此时已铺满了东方整片的苍穹,像燃烧着的团团火焰,蔚为壮观。
一只飞鸟猛然冲向云端,渐渐消失在了这“火海”之中,似怀揣着无比坚定的信念,视赴死如涅槃……
云将军府内,云启大喊一声 “姐姐”,从长长的睡梦中惊醒。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手脚被结结实实地绑着,动弹不得。
云启努力回想着昨天的事,头一阵微微作痛。圣旨……和亲……茶水……
云启顿时明白了一切。窗外已天色大亮,此时姐姐怕早已出城。云启心如刀绞,开始奋力地挣脱起绳索。
云大将军完成了守城的使命,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府中。当摘下沉重的铁盔,映入镜中的已是满头的白发。
“大将军……”得知云大将军回府的王管家特地送来了早膳,进门望见一夜白头的大将军,不禁大吃一惊,痛心道,“您且宽心,保重身子啊!”
“无妨。”云大将军故作轻松,又着实放心不下云启,忙问,“阿启呢?醒了吗?”
“少爷醒了,正叮愣咣啷砸门呢!老奴看着那几道锁快要支撑不住了,要不要老奴再去加上几道?”
“不用了,你下去忙吧,我去看看!”云大将军说罢便走出了房门,顾不得王管家在身后喊他记得用膳。
云大将军走到云启卧房的不远处,看着卧房的门被砸得不断晃动,突然驻足不前。
此时,他的心里万分纠结——阿启从小就喜欢这个姐姐,总爱缠着她形影不离,难道真要连他见姐姐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不给吗?这未免太过残忍……
正思索中,云启已冲破了房门,不顾一切地朝着府外奔去……
“罢了,道道铁锁都无法关住他的人,又有什么能关得住他的心呢?去吧,去见一面也好……”云大将军望着云启远去的背影,久久驻立。
天色逐渐晦暗,阵阵寒风扫过院落,亦扫过云大将军的心窝,那早已凉透的心即刻变得空空落落……
云启骑上快马,狠狠甩了一下马鞭,义无反顾地朝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刚出城门,天空便渐渐飘落下朵朵洁白的雪花,迎面拍打在他的脸上,又滑过他单薄的翩翩红衣,最终狠狠摔落在了马蹄之下。
地面很快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在马不停蹄疾驰了近两个时辰之后,云启终于听到了前方和亲队伍行进的声音。
不多时,云启终于见到了远处风雪中飘摇行进的马车。他用力喊出一声声 “姐姐“,甩鞭狂追而去。
远远地,他望见姐姐跳下马车,朝他狂奔而来,那一袭红色嫁衣舞动在茫茫白雪之中,是那般美艳动人。
云启见状,也飞身下马,朝着姐姐狂奔而去。
漫天飞雪中,云启把姐姐紧紧拥入怀里。
“姐姐,我来带你走。”
“不,我不能走。”云舒挣脱了他的怀抱。
“为了那昏庸无道并害死我们……我们大安国无数忠良将士的狗皇帝?为了这摇摇欲坠的大安国?值得吗?”云启愤然道。
“阿启,逃不掉的……”云舒哽咽道。
“相信我,我会带姐姐平安离开的,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云启激动道。
“别磨蹭了!抓紧上车赶路!”远处的特使嘶吼一声。
“快跟我走!”云启拉起云舒便要带她离开。
云舒挣脱,倏然变脸,决绝道:“放手!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为何?”
“为何?”云舒冷笑一声,声嘶力竭道,“难道你不知道吗?我讨厌你!从得知你存在的那一刻起便一直讨厌你!”
云启不以为然道:“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在骗我,我今日定要带你逃离此番劫难!”
“不!劫难?哼,你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劫难!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再向你惺惺作态。”
云舒苦笑,继续道:“是你抢走了我的父亲,夺走了他对我的宠爱!是你突然闯入我的人生,一刻不休地缠着我烦我!你什么都比我强,学什么都比我快,整日在我面前炫耀,我早就已经受够了!是你毁了我的幸福,你明知太子殿下心悦于我,而你却百般阻挠。如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我早就已是太子妃,又怎会沦落至此?我恨你!恨之入骨,你却要我跟你走?”
云舒含泪冷哼一声,又咬牙切齿道:“倒不如杀了我!”
云启呆呆地看着眼前人,熟悉却又这般陌生。一行泪从脸颊划落,喉结微动,却故作满不在乎道:“那又如何?即便如此,我也要带你走,除非,你杀了我。”
云启上前将云舒打横抱起,转身向马而行。
在奋力挣脱中,云舒瞥见远处玄狐国特使正举箭对向云启。慌乱中,她从袖口抽出一把匕首,高举头顶,冷冷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话音未落,那匕首便猛然戳进了云启的胸膛,鲜血从刀口溢出,顺着那红衣,滴落于皑皑白雪。
云舒脱身,藏起了那只颤抖的手,踉跄后退几步。
云启倒地,手握刀柄,抬头望向云舒,心痛道:“别走……我带姐姐去找正儿,我已知晓他的下落……东南……义……”
“够了!太迟了!”云舒无情地打断道。
茫茫飞雪中,云启看不清姐姐的脸,唯见她摇摇头,从脖颈中拽下那弯月吊坠扔于他身上:“你的东西!拿去!”
云启欲伸手拉住姐姐的手,而眼前却只剩下她转身朝和亲队伍奔去的背影。
云启绝望地躺倒在雪地上,伤口剧烈的疼痛竟不及心痛的十万分之一。铺天而来的白雪渐渐覆盖了他的身体,向来不惧寒冷的人竟恍然觉得自己已被冰封。
马受惊而去,和亲队伍亦渐行渐远。无垠雪原之上,唯剩他一人在此无边的寂寥中悲痛欲绝。
今日是他十八岁的生辰,十八年前,他便是出生在同样一个风雪之日。
意识在一点点流失,似要忘却一切,又似想起了所有……
鲜血渐渐渗透了那飞落胸口的白雪,红艳艳的,如开起了一朵鲜红的花,而这花竟隐隐闪出了幽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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