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魔鬼共舞

　　扣扣扣扣……
　　敲门声早于闹钟，黎昃拿起手机艰难睁眼，才八点半不到。
　　“干嘛？”他将脸又再埋进枕头里，传出嗡嗡的声音。
　　“起来吃早餐了。”门外秋笙声音清脆。
　　“今天礼拜天，我没什么事，”黎昃将脸一侧，声音顿时清晰，“让我多睡一会嘛！”
　　“不行啊，你得起来吃早餐，吃完好吃药，吃了药再睡觉。”秋笙好声好气劝着。
　　“哦……”黎昃声音应着，但身体并没有起来。
　　秋笙等了一会，把耳朵贴在门上，没听见里头有声音，她于是使出了杀手锏，“早餐放在桌面上，我要出去约会了，你起来自己吃。”
　　果然，黎昃的眼睛睁开那一秒钟，脚已经踩上拖鞋，门被拉开同一时间，质问声也呼上脸了，“去哪里？”
　　结果门的外面，是一个还穿着睡衣，吊儿郎当的模样，他随即就知道自己被耍了。
　　“……刷牙！”他无奈地诨了她一眼，把门敞开，转身回房。
　　不得不说，这两人在拿捏对方一事上，都是一把好手。
　　黎昃洗漱完走出来，秋笙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搭着一本《黄雀记》，见黎昃走出来，眼睛往他脸上一瞥就转不开了，不禁感慨：为什么男生只是洗了个脸，也不用护肤，也不用化妆，皮肤就那么好呢？
　　不公平啊，不公平！
　　黎昃问她：“你吃了吗？”
　　“吃了呗！”秋笙心不在焉懒洋洋回答。
　　黎昃见她又贴着自己的脸在看，他坐下来吃早餐，用那狐疑又责备的眼神看着她，“你最近是思春了吗？怎么老盯着我看？”
　　“是啊，想谈恋爱了。”秋笙闷闷说。
　　“谈恋爱有什么好的？”听她此话，黎昃愤而胡噜一口粥，“谈恋爱一点意思也没有。”
　　“切，没意思你天天跟上了发条一样，咔嚓咔嚓转得停不下来。”秋笙的白眼也像上了发条一样，转得停不下来。
　　“什么形容词？我可没有，”黎昃郑重警告，“请你们不要老是把我塑造成那种花心纨绔的样子好吧？”
　　话音未落，放在手边的手机嗡嗡震动，看见来电名字，黎昃条件反射瞟了秋笙一眼，秋笙一瞧他这个心虚的眼神，嗤笑一声举起了书。
　　黎昃没有接，结果震动声不绝不休。
　　“怎么不接电话啊，领导！”秋笙开始了阴阳怪气。
　　“嗯！”黎昃则心虚到把一碗粥喝得无比专心，“集团商务中心的电话，没什么要紧的。”
　　“集团的电话还不要紧啊？”秋笙用那欠揍的模样一惊一乍，“商务中心的？哦，知道，陈婧嘛，我嫂子我又不是不认得，嗯？现在还是我嫂子吗？有换人了没有？”
　　“……”
　　黎昃吃完了，拿起手机往房间走去，边走边指指碗，“别管，一会我出来洗。”
　　房门一关，秋笙长叹一口气，双腿一蹬，朝天仰面，心灰意冷地把一本书拍在自己的脸上。
　　没意思啊，单恋真没意思！
　　她老老实实挺着尸，一直到她脸上的书被人掀开。
　　“干嘛啦？”肇事者还殷勤责问：“半死不活的样子？”
　　“没意思！”秋笙生无可恋地说。
　　黎昃看着她莞尔一笑，挽起袖子去洗碗，洗完走过来坐在她脚边。“那我今天带你去干你觉得有意思的事，买你觉得有意思的东西。”
　　秋笙眼睛一亮，瞪得老圆，一骨碌坐直，“真的？！！”
　　“嗯！”黎昃笑得极慈祥，“那你想去哪里？”
　　“你昨天把我的手表丢掉了是不是？”秋笙瞥到他的手表，又看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腕，一脸幽怨，“我跟鑫鑫没法交代啊？”
　　黎昃把脸一拉，不爽地问：“你为什么要跟他交代？”
　　秋笙苦笑着，“人家好心好意给我买的礼物，第一天就丢了！”
　　黎昃烦躁地叹了口粗气，扭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今天出去，你想买什么东西，我也都会好心好意地给你买！”
　　“我才不要你买。”秋笙哼道。
　　“为什么？”黎昃突然气势汹汹，“人家给你买的你就要？我给你买的反而不要了？”
　　“省省吧。”秋笙站起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把你的钱都留着泡妞吧，我不需要你给我花钱。”
　　“喂！”黎昃拉住她，眼神突然流露出无奈。
　　秋笙见他神情严肃，欲言又止。
　　她笑了一笑，反握住他的手，看向他的手表，“不然，把你的手表赔给我吧。”
　　“这个？”黎昃把手表一晃，“这个男士的，你不合适，我给你买一个女士的。”
　　“不要！”秋笙耍起赖来，“我就要这个！”
　　黎昃当下从腕上把手表取下来，握住她的手腕给戴上。
　　秋笙虽然是个女孩子，但个子高，骨架相对也大一些，很适合中性休闲的打扮，这个手表虽然略宽大，但她戴着也还看得过去。
　　手表算什么？只要她想要，只要他有。
　　见她正好奇地摆弄他的表盘，他的笑容不自觉变得宠溺，“所以你想去哪里啊？”
　　秋笙眼睛转了一圈，突然狡黠地闪了一下，随即带着坏坏的笑看他。
　　黎昃倒吸一口气，惊恐地问：“不是吧？又……”
　　“嗯！”秋笙欢快地点点头，然后用明朗的声音说：“黎昃，我们去流浪吧！”
　　秋笙最喜欢的事，就是在这座城市里流浪。
　　随便找一个公交站，随便上一辆公交车，随便选一个地方下车。
　　随便走，随便逛，随便吃，不设任何目的和目的地。
　　这最开始原本是黎昃为了哄她起的头，从那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她只要有空闲了，就会去‘流浪’。
　　她之前自己跑出去‘流浪’过一次，被黎昃严令警告：“以后没有我在身边，你不可以自己去流浪！”
　　最近一年她忙黎昃也忙，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去‘流浪’了，难得今天有空闲，黎昃又在她身边，不得抓紧机会。
　　他们俩走到附近的公交车站，上了一辆人最少的车，两个人坐在后座，早晨的太阳暖呼呼的。
　　秋笙挨着窗玻璃，用手肘靠着，伸出手指头惬意地轻轻敲着，“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带我去流浪吗？”
　　“当然记得。那时候你生我的气，说我见不到人，却天天要你守着公寓，你一定要搬出去。”黎昃瞧着窗户脏，将她的胳膊拉下来拍了一拍，“我为了让你懂得，没有家的孩子有多凄惨，于是说带你去流浪，看看没有根的漂浮有多不安定。没成想你居然当成冒险和旅游了。”
　　“对啊，”秋笙笑得笑得眼睛弯弯，泛着白日一样耀眼的光，“后面我自己跑出去流浪，你生气了，让我不许自己去呢。”
　　“你从早上出去，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回来，我找不到你，换你你不生气吗？”黎昃眯起眼睛，想起来还很生气。
　　秋笙噘着嘴，“我当时开开心心从公交车上下来，看见你蹲坐在角落里，比流浪了一天的我还像流浪汉，然后你看到了我之后，你……”秋笙垂眸顿了一下，再抬起眼眸时，多了许多柔软，“你哭了！那是我唯一一次看过你哭。”
　　“呸！”黎昃老脸一红，狠狠驳斥，“我哪里有哭？你眼花了吧！”
　　秋笙笑得十分得意，“哼，你就嘴硬吧！”
　　黎昃着急地说：“我……我当时以为你……以为你……”
　　秋笙细细打量他的表情，“以为我怎么了？”
　　黎昃把心一横，咬牙说：“以为你死了呢！”
　　可是他心里却伤感地说：我当时你以为你跑走了，跟她一样，抛下我，永远不会在回来了。
　　“你差点打我了呢。”秋笙不满地噘着嘴。
　　“差点！”黎昃严肃强调，“我可没真的打你。”
　　“你还不如打我呢。”秋笙伤感地嘟囔：“从那以后，你就跟我疏远了。”
　　我害怕你有一天还会走，跟她一样，一次又一次地抛弃我。我害怕，我真害怕！黎昃看着她，内心翻滚着更浓烈的伤感。
　　“秋笙……”黎昃有一些哽在心里的话，很想对她说，可是他的嘴巴像被什么东西封印住了，始终无法开口，只是用一双眼睛看着她。
　　那双眼睛百感交集，欲言又止，深情涌动。
　　秋笙对上他的眼神，在那里面读懂了一切。
　　“知道了。”他没有问出口，但秋笙却给了他认真的答复，“我不会走的，我不会离开你。”
　　一字一句，与秋笙的真心完全拌在一起，她声音沙哑，可是坚如磐石，“你先死我给你守墓，我先死我的魂魄也会跟着你。所以你不要再不安了，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
　　一道光劈开了黎昃内心的黑暗。
　　自他被母亲抛弃后，就沉入那密不透光的黑暗里，突然看守的十八罗汉被斩落，封印被揭开，光芒从那里灿然刺出。
　　秋笙的出现，于他像一团希望的云，他依赖她迷恋她，却又不敢敞开心扉，害怕再一次被抛弃。
　　可是今天，这朵希望的云化身为女神，头戴金冠，手持利剑，一剑劈开了他那黑暗的世界，光芒从那裂缝中涌进来，开始挤压他内心的黑暗。
　　“太煽情了，”秋笙笑着高耸肩膀，一副遭不住的表情，“下车缓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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