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蘅剑

　　这样看来，是阿史那射匮将他的妹妹设做一个陷阱，送到江北来让元窈中计。
　　至于他的目的，是阿史那家族内部矛盾，或是各种利益间的舍取，答案不得而知。、

　　“那你大哥倒是说得不错，那个二哥就难说了。”
　　元窈假装漫不经心地冒出一句。

　　“人人也是这样说的。我当然也知道这里没有家中安全，可是这并不是将我囚在一地的理由，而二哥是唯一不会用这样对待宠物的理由来限制我的人。”

　　洋纳是草原的国度，也是豪迈自由的民族。
　　草原上每一个年轻人不论地位贵贱都应该如鹰一般，去盘踞在高空或是险地。

　　这样的民族思想和大晟并不相同，也无法运用于元窈的经历中。
　　所以元窈和阿史那萨林持有不同观点。
　　可元窈又有些明白了。

　　阿史那萨林已经不需要为生存考量，在她的眼里也没有什么会祸害她。生存需求得到保障时，便不会再被看得如此重要，精神需求便驾驭其之上。
　　所以可以不重视阿史那结骨关于安全的保护，而去追随阿史那射匮的危险引诱。

　　而元窈不同，元瑞对自己的赶尽杀绝使得基本的生存都没有得到保障，所以会下意识地赞同阿史那结骨的观点。

　　可是一切都建立在阿史那射匮并不想将自己妹妹的生命当作诱饵，生存和精神的抉择才能成立。
　　要不要深究阿史那射匮的动机，元窈选择把这个问题留给阿史那萨林自己去发现，再去解决。
　　很明显她是与洋纳和江北战争无关的人，而自己也对这个可爱的女孩有好感的，愿意给她一个远离这一滩浑水的机会。

　　“我想起来了，我的哥哥在那边，他会烤兔子。”
　　元窈指着慎予的方向，起身要去找他离开。

　　急走了两步便放缓脚步。
　　“可是你吃完兔子就该回去了，江北风景虽美，但马上就要乱起来了。”

　　几缕并不暖和的阳光照在雪地，却也将小跑的女孩照得像镀了一层光，碎发随着奔跑的风飞扬，发丝间穿过一个木簪，辫根处还插着一根和木簪格格不入的小簪子，在阳光下反射出光点。

　　枯叶堆生起火，围坐的三个都是吃过山珍海味的人，可偏偏觉得这只加了盐巴的烤兔子比那些珍馐都要美味。
　　慎予接过阿史那萨林带的盐巴，细细地撒在兔肉上，待到差不多时，撕下一只兔腿用布条包好递给元窈。
　　“小心烫。”

　　元窈接过递给萨林，同样叮嘱她小心烫。

　　萨林翘着小指吹了吹，咬了一大口，立刻发出赞叹的声音。
　　“赵衡，你哥哥烤的兔子也太好吃了吧，你们也快尝尝。”

　　慎予在她说话时又撕下一只兔腿包好，递给元窈。

　　“确实美味，我这大哥不仅模样俊俏，厨艺也好，更重要的是有一身好身手，骑马射猎也都不在话下。”
　　元窈说着戏谑地朝慎予挑挑眉。

　　“真的吗，那下次我来，你和我比试一下。”

　　“不行，你不能来了，最起码这段时间，不能再踏入江北一步。”

　　萨林的眼睛本来亮闪闪的，听见元窈的话又暗了下去。
　　“我可是我也说过了，我跟赞同我二哥的，也不会恨他……”

　　这已经是元窈在这段时间内经历的第二件观念不合的事情，明白了两种不同的立场之下没有对错之分只有成败结果。
　　她比赵擎位高权重，所以她赢了。
　　而她和萨林，对立的立场已经摆明，她允许自己放过她一次，也放过自己一次。
　　可若是萨林再次踏足江北，她便会用手段去争取和洋纳对立立场下的胜利。

　　抛开政治抛开计谋，她与洋纳的老可汗和阿史那结骨一样不愿意让萨林牵扯到战争。
　　所以为了避免为难，她不想让萨林再给她抓到洋纳公主的机会。

　　萨林走后，火堆还未熄灭。
　　元窈干脆拉着慎予继续坐着烤火。

　　“殿下不要太过忧心，无论是铁鹰军还是阿史那萨林，万事都讲究道不同不相为谋。”
　　吹过耳畔的风有些冷，慎予的语气也听起来很冷静。

　　“那我们呢，我和你，也道不同最终不相为谋吗？”
　　“慎予和殿下同样，殿下为了江北百姓鞠躬尽瘁，臣定会死守江北每一寸。”

　　洋纳的江北的矛盾，被江北毁掉合作而激化，几乎是一触即发。
　　老可汗还是有几分忌惮大晟，特别是坐镇江北的是大晟女帝的女儿，虽然满腔怒火却忍而不发。

　　摇摆不定之时，一封信从庆都送来，先交给了阿史那射匮，再在心中叮嘱转交给老可汗。

　　“女帝元惜苓乃元家女，大景妃子，借助元家力量篡位称帝，其子早已死于宫变，其皇位必将由元家子继承。公主元窈乃元家元长兴之女，幼时过继于其名下，并非真正尊贵，也并无实权，现如今乃元家废子一枚，既惹怒贵国，便交由贵国处置，愿意协助贵国铲除大晟害群之马，以边境三州作为谢礼，只求两国友好发展。”
　　署名为国公元长荣。

　　阿史那咄吉手指摩挲着信纸，心中在分析其中的可行性。
　　信中对大晟皇室情况的描述，和自己掌握的大差不差，变数只有这个叫作元窈的公主。

　　大晟建国以来，几乎没有这个公主的消息，当时在欲与大晟和亲时才第一次知道这个人的存在，想来应该是一个不起眼的人物。
　　可是这个不起眼的人物现在竟然出了皇城，离开了庆都，坐镇江北，而且还在之前的谈判上把自己怼得哑口无言。
　　仅凭这些时间的交手，便能确定此人不好对付。

　　“父王，儿子得到的消息与此信可以相互佐证，江北已经被断了物资不仅许久，所以才会向我们提出合作，而且现在内部分裂，正是进攻的好机会。”
　　如果信中所言和阿史那射匮得到的消息属实，这是一个除之的绝佳机会。

　　“传令洋纳战士们，准备共进江北。”
　　“就由射匮作为先锋，集结兵力，强攻朔寒城。”

　　元长荣的计谋是自己和洋纳里应外合。
　　元窈在庆都的这些年实在是藏得太好了，才让他一直没有将她放在眼里，赋予她最大的意义不过是在必要时刻，做一块助元瑞上位的垫脚石。

　　可是没想到她逃离庆都之后，能力已经可以和自己打得有来有回。
　　其实力完全威胁到了元瑞的地位，那么也就威胁到元家能否作为皇位。
　　所以必须将她除掉，不惜一切代价。

　　朝堂之上，上演了一出震惊百官的大义灭亲。

　　被他拉拢的言官举出元窈擅自袭击洋纳牧场，并且大开杀戒，背地还与黑市勾结，列出确凿证据，将元窈刻画成一个挑起战争，祸国殃民的祸害公主。
　　在众人被元窈的恶劣行为震惊，却又忌惮她身份不敢发言时，元长荣一脸悲痛地走出来。

　　“元家出此祸害，老臣没有颜面面对陛下，只求陛下下旨，剥夺其巡察使的身份，派出钦差，持圣旨和尚方宝剑，前往江北将这国贼拿回庆都问罪，及时止损也算是保住元家颜面啊。”

　　百官齐拜，元惜苓拿不出替元窈洗白的证据，别无他法。
　　她只能在派出钦差上有所操作，派出未与元家牵扯利益的官员楚韩诠。

　　江北之地，城内边境据点狼烟冲，城外洋纳联军的帐篷连绵如云。
　　江北全体战士已经换上戎装，武器不离手，全面进入备战状态。
　　元窈带着大部分官员疏散边境百姓，全部百姓后撤至朔寒城。
　　朔寒城内调入许多官员，负责城中秩序维持，城中最高指挥由宋卿梧担任。
　　元窈将身边仅剩的几个亲信留下，让他们负责协助宋卿梧，传达宋卿梧的命令，代替他进行监督。

　　朔寒城的短暂相聚，宋卿梧留她吃一盏茶。

　　“我听贺大人说，元大人在朝廷参你，要派钦差前来拿你。”
　　“他们要拿我也好，就地处决我也好，都要等此战结束，若赢，我也算没有害江北百姓，若输，我将死于战场，轮不到元家来杀我。”

　　“你既然决定坐镇军中，那谁来拖延钦差？”
　　“我派了贺大人留下，连同我的几个亲信一起，配合你在城中指挥。”

　　宋卿梧沉默半晌，故作轻松道。
　　“可你把灯瑶也留给了我，你怎么办，况且她似乎也不愿意离开你。”

　　元窈手指扣着茶盏边缘。
　　“战场刀剑无眼，我未必顾得上她，而她也肯定只会顾我而顾不上自己，不安全。”
　　“她也交给你了。”

　　气氛太凝重了，让人不自在。
　　元窈忧虑过重，宋卿梧转移话题。

　　“这段时间的相处，我有时在想，我若是有妹妹，会不会也像你这样。”
　　“聪明的，敏感的，压抑的。”

　　元窈抬头，难得嘴角上勾，似笑非笑。
　　宋卿梧若是元瑞，她一定比现在好过百倍万倍。
　　那他肯定可以胜任皇储的位置，也不需要忌惮假想敌，做这么多脏事。
　　那自己也可以做一个狗仗人势的刁蛮公主，比阿史那萨林还要任性。

　　想想竟然也挺安逸。

　　离别时，元窈披好外套，挥了挥手。

　　“阿妹，刀剑无眼，多加小心。”

　　愣神片刻，她笑了笑。
　　“兄长放心。”
　　“军中有慎予和你的沈将军，就等着好消息吧。”

　　宋卿梧无奈。
　　此行布满腥风血雨，还有心思开他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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