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所纂撰的故事

　　里安不会驾驶马车，只能老老实实坐在里面。

　　艾维斯一贯都是坐车的，许久没有操作过，临时上阵技术实在是没眼看。

　　两匹马在他的缰绳下跑得东倒西歪，里安实在是受不了了。他虽然一直被养在门萨的神殿里，没坐过马车，但也能猜到马车应该不是这么驾驶的，不然那些贵族们早就破口大骂了。

　　他颤颤巍巍从里面扶着车厢扶手钻出来，“你……”

　　“怎么了！”艾维斯忙着操作，没有办法分心去看他。

　　“你这驾驶技术，也太烂了。”里安好不容易从剧烈颠簸的车厢里出来。

　　他正吐槽呢，又是一个街道口急转弯，险些被甩下车去。

　　艾维斯余光瞥见，伸手抓了一把，把他拽到自己身前，索性揽在怀里，避免再出意外，“你出来干什么？”

　　“太颠了，在里面坐着我会想吐。”里安面容有些许扭曲，显然还没缓过来，“出来吹点风好受点。”

　　“行。”艾维斯没多说什么，只是收紧了臂弯，将他牢牢锁在怀里。

　　马车在夜间的街道上奔驰，街道上偶尔有零星几人。

　　里安缓过神后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姿势实在是有些微妙。先不论他一个成年人坐在艾维斯的怀里是有多羞耻，艾维斯为了方便驾驶下巴磕在他的脑袋上，这让两个人的动作更加密切。

　　他整个后背都贴着艾维斯那能感觉到肌肉的胸部，至于下身的感受就更难以言说，虽然没有引发对方的生理性反应，但总能感觉到有些许的不同。

　　艾维斯就没空多想了，他只是觉得里安整个人很绵软，这个姿势很好，抱着很舒服。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城门口，看到奎妮被卫兵拦在了那里。

　　教会明显增派了人员，一支小队守在城门口。

　　奎妮的腿上沾满了尘土，那过分碍事的裙摆已经被她扯去大半。

　　“放我过去！”奎妮瞪着眼前的卫兵，“我是瓦雷斯的公主。”

　　“抱歉，奎妮公主。”卫兵一脸歉意，“今夜神父特地嘱咐过，只有奎扎利一人可以通过。”

　　“其他人不管什么身份地位，持有任何手续材料都不得放行。”

　　后面这句这明显是针对艾维斯的。

　　里安对艾维斯说道：“别减速，冲过去！”

　　“嗯。”艾维斯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他的气息喷洒在里安头上，让他额前有点发痒，胸口的跳动不自觉地加快。

　　“奎妮公主。”在经过城门的时候，艾维斯稍微放慢了点速度，里安一边喊着，一边努力伸出手去。

　　奎妮察觉了他的意图，她握住里安的手，顺势上了马车。

　　马车冲开卫兵的防线，一路往黑松林疾驰。卫兵们在后方吵嚷着追赶，勒令他们赶紧停下。

　　艾维斯无暇估计奎妮，里安也不好一直抓着她，他自己都坐在艾维斯怀里。索性让奎妮去里面坐着。

　　刚坐下不久，奎妮就有些后悔了。

　　这真的是人驾驶的马车吗，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拙劣的车技，她就是放着马随便奔走也不会跑成这样。

　　她死死抓住马车的边缘，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被折磨透了，尤其是城邦外还是凹凸不平的土坡。

　　在黑松林前停下马车的时候，艾维斯险些搞翻车了。他倒是一脸寻常地板着脸，好像那是不可避免的一样。

　　里安还是忍不住说上一句：“如果有下次，我再也不想坐你的马车了。”

　　要不是坐在艾维斯的怀里，他都得飞出去不知道多少次。不过为了不太过于打击艾维斯，他还是补充道，“至少不会坐在车里，外面……嗯，还凑合。”

　　他们下了车，公主面色乌青，她深深看了艾维斯一眼，一切话语皆在不言中。

　　从进入黑松林开始，艾维斯就迅速支起结界，隔绝女妖们的靠近。

　　他们没有沿用奎扎利进入黑松林的方式，因为这片林子已经产生了变化，女妖们不再像是刚来的时候那般密集，恰恰相反，只剩下肉眼可见的几只。

　　只有奎妮知道原因。

　　奎扎利即将迎来真正的死亡。

　　以前她在沉睡中时，奎扎利并不会死去，因而每次复生，黑松林外围都会多上一只徘徊不去的报丧女妖。

　　那些报丧女妖，她们是绝望的化身，黑松林外围的黑雾有多浓稠，就承载了多少的绝望。

　　看着奎妮裸脚踩在地上，里安问向艾维斯：“你那边有多的服饰吗……”

　　他突然意识到，这几天艾维斯都穿的同一套刺绣礼服，这话近乎白问。

　　实在不行自己把脚上的两根丝带扯下来给公主先用着。

　　艾维斯脚码太大，就算有替换的鞋子，公主过于年幼，穿了估计都走不了路。

　　“不用。”奎妮打断了他，“没关系。”

　　就在里安俯身要去扯自己的衣服时，艾维斯察觉了他的意图，先他一步抱起了公主，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臂弯上，“快走。”

　　不确定这些女妖会不会再次阻拦，他们得迅速穿过去。

　　里安歪了歪脑袋，瘪着嘴巴挑眉，他应该想到自己可以直接背上公主的，倒是像艾维斯那样抱着他做不到。

　　是不是玛格纳的唠叨听多了，自己也傻了。

　　嗯，真是坚实有力的臂弯，艾维斯未来的伴侣有福了，至少在带孩子上可以省点心。

　　奎妮老老实实依靠着艾维斯，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当年也是经常这么抱起自己。

　　或许她不该好奇，不该去接触月亮女神，更不该接受那些愿望。

　　如果没那么做的话，自己的父亲应当还活着，母亲也是。

　　泪珠从她的眼睛滑落，她抬手擦干，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她还得去找奎扎利。她因她的梦想而生，她得为她的存在而负责，绝不能让对方就这么在绝望中死去。

　　他们很快穿越了黑松林，来到了那片枯草地，循着武器交接的声响，看到了被一群尸鬼围在中间，满身是血的奎扎利。

　　她那破损不堪的盔甲上，那些武器砍过的凹槽里，流淌着她的血液。

　　“放我下来。”奎妮说道。

　　艾维斯见地上的枯草不怎么扎脚，只是可能踩上去没那么好受，就按照她说的做了。

　　奎妮顾不上那些尸鬼，往奎扎利身边奔跑着。

　　满月的照耀下，一个小女孩儿，光脚踩着满地干枯的月见草，奔赴她的梦想——一个近乎破碎的梦想。

　　“快走！”奎扎利一边对抗着尸鬼，一边用尽力气近乎嘶吼道。

　　奎扎利一边擦着忍不住溢出双眼的泪珠，一边大喊道：“我想要成为一位骑士，一位勇敢而又善良的骑士，我会穿着亮银的盔甲，举着剑，保护所有我想要保护的人。”

　　“奎扎利！活下来！”

　　即使她现在只是八岁大的孩童模样，总有一天她会成长起来，拥有守护他人的能力。而现在，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守护自己数百年的骑士死去。

　　为了保护她，为了维系彼此的存在，她们一个陷入噩梦，一个不断死去，彼此分享感官，分享痛苦。

　　坚持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能有一天，坐在一起，看到太阳从地平线升起，瓦雷斯的黎明真正到来。

　　然后，奎扎利也能够开始自己的生活，脱下盔甲，放下那把满是锈迹的铁剑。可以去酒馆吃好吃的，可以去剧院听老掉牙的戏剧……

　　还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

　　她还可以，还可以……

　　奎妮亲眼看着一柄巨斧砸穿了奎扎利的胸甲，紧接着是更多的武器。

　　最终，那头戴王冠，两眼空洞的尸鬼，高举着大剑，插进了奎妮的胸口。鲜血铺撒了一地，失去目标的尸鬼们重回大地，只有那位国王，依旧伫立着，带着他满身的腐朽伫立着。

　　奎妮失声了，她张着嘴巴发不出声音，跑过去把奎扎利那唯一完好的头颅抱进怀中。滚烫的泪珠不断从奎妮的眼中涌出，却再也无法唤醒那颗死去的心脏。

　　这一次,没有奇迹发生，没有出现祝福，一切都在绝望之中落幕。

　　唯一不同的，不切合当下的，是奎扎利嘴角那抹释然的笑，她像是已经提前走近了瓦雷斯的春节，踩在松软的土地上，看满地的月见草彭发生机，有风不断拂过发丝，飞鸟在空中掠过。

　　不论怎样，她都做到了，为奎妮，战斗到最后一刻。她是一位成功的骑士，守护住了自己的公主。

　　只是，善良的公主，能不能不要再哭泣了。如果可以的话，她想为她拭去那些眼泪。

　　很累很累了，女神在唤她回去了。

　　没有过去，没有来路的灵魂，也可以被根脉容纳吗……

　　或许就这样随风散去，像是一缕烟尘一样，也很好。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里安的心理防线也发生了崩溃，他努力开口，却是十分沙哑的声音，不同以往：“我们……”

　　是失败了吗？

　　眼睁睁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流逝。她不该是这样的结局，这样的结局太过于荒凉……

　　“小心！”艾维斯拽过里安，即便他心里也不好过，但经历过数次亲手判决死刑，他的心态要比里安好上不少。所以在国王对他们发起进攻的时候，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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