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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意
慕云瑠从他手中接过已经放凉、入口软糯的莲子羹,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院中惟余下他们二人。
慕钰还未换下白日里成亲的喜服,他眼中融着浓情,有所意味地望着眼前小口吃着莲子羹的她,她脸上还化着淡妆,即使穿着粗布麻衣也姝色难掩,她吃得略急,有几颗不听话的莲子掉回碗里时溅起的汤水落在她的侧颊上,宛如尚未拭去的泪痕,慕钰耳根微微泛红,他悄悄别过眼去,不再看她。
而当事人则无辜地将一碗汤喝下肚,满足地提议道:“我们吃晚饭吧!”
夕阳坠入地平线之下,擦出了漫天残红,婚礼之后的夜晚是独属于至亲之间的晚饭时分。二人茕茕孑立于世间,今天的晚饭是他们新婚之后的第一餐。
中午的宴席被吃得差不多了,几乎没有留下几道完整的菜肴,慕云瑠就将剩菜都收集到了桶中,之后就直接倒入了猪食槽中,她看着争食的它们,心中不免感慨:当时她刚穿来没多久,好容易调理好原主病弱的身子,她不得不为未来做打算,去集市上选了几只看起来病恹恹但着实便宜的小猪仔,买回来精心照顾,她可以说是将她和小猪们一起重新养了一遍,最初时她闻到泔水的味道还会控制不住地干呕,后来便习惯了,她有时候在想,自己或许也已经与这个时代融在一起了。
慕云瑠转头看了眼他,心里想着:这个人也是她逐渐被时代同化的注脚吧;不过,她又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全当是他付给她救他的报酬吧。
她去把厨子好心留下的红烧肉重新加热了一下,又炒了两道简单的小菜,两人对坐在桌前,静享黄昏时分的静谧时刻。
令慕云瑠没想到的是,慕钰竟然率先问了她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
“娘子,与我成婚,你很不高兴吗?”
慕云瑠登时觉得嘴里的肥肉也不香了,她在心中暗骂了自己:明明是你当时问了他要不要成婚,现在把人骗到手了你倒是纠结起来了,当时说人家恢复记忆就放他走的潇洒劲儿哪儿去了。
她面上尴尬地扯出几分笑意来:“我···我不是不高兴,我只是,只是···”怕你恢复记忆了就真的后悔了,真的要离开。
慕云瑠将后半句话就着肥肉生生地咽了下去,觉得她率先成为了“心动挑战”的输家,在他们二人的关系落定之后,她再也无法将这段羁绊视为无物。
可她也知道,他亲口的答允和不会后悔的承诺是建立在他记忆全无的基础上的,她选择成全这段关系也正是这个原因,可她又难以自拔地陷入到知情同意的伦理怪圈里,让她这两日都有些扭捏无措。
“娘子是怕我会后悔?之后会离开你?”
“你怎么知道?”
完蛋,说漏嘴了,她懊恼地皱眉。
慕钰却分外严肃道:“娘子,我说过,我不会后悔;虽然我不记得之前是什么样子,但娘子给我的感觉不会骗我,我···我心悦你,无关过往,惟愿岁岁年年,与你相守。”
慕云瑠被他突如其来的告白激地满脸通红,手中的双箸则慌不择路地夹了一大块肉塞进了嘴里,企图遮掩此刻的无措,然而终究是欲盖弥彰,把她噎了个捶胸顿足,满脸通红。
慕钰坐在对面将她的慌张与真实看得一清二楚,他走过去为她拍背顺气时,心底也涌上一股窃喜来:娘子果然也是在乎他的。
吃过晚饭,到了本该是女方姐妹闹洞房的时候,小院的红灯笼无言地散发出暖光,包裹住冷清的门庭。
慕云瑠在村中没有相熟的姐妹,自然没有人来闹洞房,她当时被退婚之后被村中的同龄女子恐惧或厌弃,没有人与她来往,再加上原主后期抑郁严重,大部分时间将自己封闭在房中,此刻倒也乐享清闲。
不过此时局促难安的人反倒成了她。正堂的隔断屏风已经撤掉了,架子床被装饰得比前几日更华丽正式,堂内的桌上摆好了半满的酒杯。
她执着酒杯坐在床边,盯着杯中的倒影,听着隔壁潺潺的水声,酒面上泛起的涟漪到了她心海中则变成了如海啸般的惊涛骇浪。
他们要入洞房了。
慕云瑠无法形容她的心情,是紧张还是逃避,她只能紧紧攥住手中的杯盏。
隔壁的水声停下了,慕云瑠猛地抬头望向门边,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垂下头去。
慕钰洗漱完毕,他也怀着极为复杂的心情,穿戴整齐往正堂而去,踏在每日走了无数遍的熟悉的路上时,他既有心意相通的欢愉,也有对另一个、那个拥有完整记忆自己的歉疚与瑟缩。
直到那扇门被推开,二人则果断地抛下犹豫和担忧,不自觉地投入到难以言喻的纠缠和贴近中去。
慕云瑠见他进来,结结巴巴地先开口:
“阿钰···我们···我们喝合卺酒吧。”
说完还用眼神示意他的那杯已经放在了桌上。
慕云瑠说完之后脸皮发烫,仍旧低着头,没敢抬头看他,静静地侧耳倾听他的回应。
谁知对方什么也未答,而是顺着她的话走到桌边,端起那杯酒,而他的每一步,似乎都走在她的心上,令她愈发惧怕抬头,甚至闭上了眼睛。
脚步声之后却突兀地响起了门扉的开合声,慕云瑠一惊,下意识地想要追出去。
她抬头,这才发现慕钰站在门边,将不知何时闯入的小猫送出门去。
他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回过头略带羞怯地笑道:
“今夜,还是换我来陪娘子吧。”
慕云瑠现在才意识到慕钰如妖精般美艳的皮囊下跳动着一颗充盈着爱意和赤忱的心,诱惑着她情难自抑地向他靠近,视线终究是黏在他身上,再也没有离开过。
慕钰努力压下嘴角的笑意,心满意足地在她的注视下走到桌前,端起了酒杯。
他来到床边坐下,灼热又失了规律的呼吸覆在了慕云瑠脸上。
因为他是入赘,所以她并没有戴盖头。他的眼神贪婪地描摹着她的眉眼,他自今日成亲仪式开始之时,就已经重复许多次了。
“娘子,该唤我什么了?”
慕钰意有所指地用提问发出渴求,目光也更随着潮红攀上她的耳根:
“夫···夫君。”
“娘子,娘子——”
慕钰似是确定又像是喟叹般反复重复着他内心中早已认定的称呼与身份,手上的动作也未停,将合卺酒送到了她的唇边。
慕云瑠像是被他施了魔咒似地,亦将酒杯送到了他面前,还未用力倾斜杯盏,他便就着杯口小心地啜饮起来,她也不禁跟随着他的动作,小口地喝下了杯中不算澄澈的“白酒”,是廉价的米酒,带着浓郁的米香味。
现代的慕云瑠酒量尚可,然而她独独忘记了此刻她的灵魂正栖居于别人的身体中。
一杯浊酒下肚,慕云瑠骤然感到一股眩晕感自脚底腾起,整个人如同飘浮在云端,寻不到一个支点。
慕钰从她手中将酒杯默默抽离,起身去将一双酒杯放回到桌上去。
而他方转过身去,背后就传出“噗”的一声闷响,他下意识回过头去,发现原来是慕云瑠因醉意而倒在了柔软的床榻上。
“······”
慕钰回到床边,伸手轻轻的拨开了因躺倒而遮挡她眉眼的发丝,她业已卸去了白日的妆,却依旧明媚动人,叩击着他早已悸动的心。
他意味深长地喃喃自语说:“娘子可真会逃,无事,我迟早会追上你的。”
慕钰为她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屋内多余的烛火熄灭之后,他按照婚礼习俗留下了一盏长明灯。
他上床后躺在慕云瑠身边,在跳动的烛火下仿佛许下了什么郑重的心愿。
之后,他将手小心翼翼地覆在了她安放在枕边的手背上,他的眼底闪过满意的餍足,之后也缓缓闭上眼睛,渴望与她沉入同一个梦境中。
—
李永恩一行人由于携带的物资甚重,行进的速度算不得快。不过好歹也算启程了,心中那块大石头始终没有卸下去,最近他和太子的联络如石沉大海般杳无回音。
他们到荆州伊始,与太子的联络尚能得到回信,尽管那些回信往往惜字如金,言简意赅,不过确实与太子平日里一贯的风格相符。
李永恩最初自然没有起疑,反而将太子的消息理解为对他们办事不利的谴责,只得全身心扑在荆州的案情上;直到后来荆州事渐明朗,众人身心稍霁,李永恩这才回味出事态的反常,而这种反常之感在太子最后一次传信之后达到了顶峰。
那次的传信内容极为吊诡,太子声称他要在豫州进行秘密的潜入调查,让他们暂时不要再联络他,待他调查结束,自会主动联系他们,纸条语焉不详,甚至还隐隐透露出几分不耐来。
李永恩接到纸条之后顿觉大事不妙,赶紧给太子传信,希望对方收回成命,勿要孤身犯险。
然而结果可想而知,他后脚发出的信件再也没有得到回信,他们彻底断绝了和太子的联系,所以李永恩才不得不在荆州之事仍笼罩疑云时,率队返回豫州。
李永恩坐在马夫的位置,若有所思地抽着马鞭,驱赶着马车前行。
这几日他们行进到了荆、豫二州交界处的群山之中,据说此地常有马匪出没,抢劫过路的商队行人,朝廷几次围剿都没能斩草除根。
他们此次北行,为了麻痹暗处的敌人装扮成商队的模样,恐怕很容易被盗匪觊觎。因而李永恩在马车前打头阵,可谓是时时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以应对不知何时会突然出现的敌人。
像是为了回应他的担忧似的,李永恩敏锐地捕捉到了草木被剐蹭过的沙沙声,且那声音越来越近,听起来人数应当不少。
李永恩心下纳罕,觉得来袭马贼的潜伏功夫实在是粗劣,如此轻易地就被他侦知,他不动声色地举手示意身后的车队停下,摆好战斗阵型准备接敌。
出乎他意料的是,当那声音极为接近时,窜出来的却不是想象中的凶恶之徒,而是一个面黄肌瘦,浑身赤裸的孩子,他的身形娇小,跳出来就往车队后端,惯常用来装载吃食和水的车厢奔过去,一边跑还一边喊:“有吃的——有吃的味道——”
他话音未落,方才颤动的灌木中也钻出了数十个同样形销骨立,双目发直的身影,他们已经饿得发狂,对可能丢掉性命一事不管不顾,反正如何都是个死,还不如趁机搏一把,万一有了食物或许还能再多活几天,因而他们趁着一行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便一拥而上,企图浑水摸鱼。
李永恩这时才意识到,他们不是碰上马匪,而是遇上了逃亡的难民队伍。
他们既不敢轻举妄动,害怕真的伤了平民性命,但又要保护来之不易的情报,一时陷入两难境地,而就在这当口,他们便被有恃无恐的饥民寻到了空子,打开了马车上的木盖,那人在生存欲望的驱使下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用极短的时间掀开了木盖之下的木箱,却发现里面装的根本不是金贵的救命粮食,而是装订好的书册。
李永恩在灾民疯狂行为的刺激下终于反应过来:他们是来抢夺商队的食物的,可他们根本不是正经的商队,车内装的大多都是口供记录和物证。他赶忙命令手下驱散难民,保护车队。
而此刻饿红眼的他们也没有力气再去寻其他的食物,干脆将那纸张书册抛洒出来,他们竟捡起写满墨迹的纸张吞吃了下去,丝毫不管纸上沾满了泥土,场面彻底失控,李永恩也无法再立在队前,飞身过去加入到抢夺和捡拾记录的队伍中去。
官道上混乱的场景被靠的极近的另外两人尽收眼底——正是同样饿着肚子赶了几天路的慧娘与李德。
李德见那一行人在疯抢乱啃,也顾不上他们吃的是纸张,毕竟如今能有一口吃的就不错了,他正要冲过去之时,慧娘在身后拉住了他。
李德有点愠怒,正要回头斥责她。可回头却见她认真地观察着混乱的情景,和她近日来结伴同行下来,李德其实打心眼里佩服慧娘的观察力,要不然她是如何在如饿狼般的难民队伍中活下来,还能从尸体手中找到半块被握得严严实实的窝头。
李德难免心生期待,迫不及待地询问她看出了什么。
慧娘沉吟片刻,并未解释什么,而是对他下了简洁的命令:
“走——去最前边那辆车,那里大概率有吃的。”
二人趁着混乱的局势悄声靠近,猫着腰到了那车跟前,果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那群执着刀剑,一看就很不好惹的护卫们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争夺上,无暇顾及他们二人。
李德站在车前放哨,慧娘则进去翻找,谁知竟然真的找到了装满杂粮的小麻布口袋,她大喜,捞起来两袋就从车中钻出,和李德两人一溜烟儿遁入草木丛中,很快便不见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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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来更新了,让大家久等了,最近太忙加上身体不舒服,很抱歉拖更了这么久。
文案终于回收到结婚了,小夫妻之后会甜甜甜一段时间,而其他几条线也会并进哦,请大家多多评论,接下来的剧情也会很精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