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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程潜沉默。
路小榄却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喋喋不休：“我现在都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这么讨厌我，诶你说，我就跟他爷爷关系好了点，他至于嘛？每次见面不是骂我傻逼就是嫌我话多。”
他越说越忿忿不平。
“我高考六百八！本硕都是985！我哪儿傻逼了？还有话多，老程你说，我话多吗？”
程潜：“……还行。”
路小榄：“是嘛！我也觉得我话一点儿都不多！我就是正常交流！”
他越说越激动，整个身体又开始隐隐发烫起来，情绪显然有些失控的迹象。
程潜立刻注意到他的异常，神色一凛，低喝道：“路小榄！回神！”
耳边清脆的响指声拉回路小榄的思绪。
刚好他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
路小榄沉默了一瞬，缓缓地吸了一口气，眼睛死死盯着屏幕。
“……他好像通过了。”
话音刚落，眼疾手快的程潜立马从口袋里掏出那瓶备用的新药，迅速倒出一颗，塞进了路小榄因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嘴里。
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咽下去。”
路小榄还处于好友通过的震惊和狂喜中，下意识照做了。
紧接着，一瓶拧开盖子的水递到了他嘴边。
程潜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安抚：“喝点水，慢慢喝。”
路小榄乖巧地接过，一口气喝了小半瓶。
也许是药物开始起作用了，他体内那股躁动的热意渐渐平息下去，整个人也安静了许多，只是眼睛还亮得惊人。
“宿宵通过我的好友申请了。”
路小榄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却蕴含着巨大的喜悦。
“我很高兴。”
程潜看着他那想笑又努力克制的样子，点了点头：“看出来了，你现在的嘴角是往上的。”
路小榄抬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果然摸到一个上扬的弧度。
他喃喃道：“那真是太好了。”
路小榄不知道该如何精确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
周围的世界仿佛依旧在加速运转，但他的心情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稳和愉悦。
不过……
路小榄心里忽然冒出一点小小的担忧。
刚刚吃药了，他现在是不是已经阳痿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宿宵正很烦。
烦的原因有二。
一是公司那边突然出了点急事，导致他不得不在周末的美好时光滚回去加班。
二是本来工作就够烦了，手机还偏偏弹出那个阴魂不散的路小榄的好友申请。
宿宵本想像以前那样直接置之不理，谁晓得这烦人精不知从哪儿搭上了程医生这条线，迫于某些不好明说的原因和人情，他只能捻着鼻子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通过。
不过这一打岔，倒让宿宵想起一些不甚愉快的童年往事。
小时候，他爹不疼妈不爱，宿老爷子忙于集团事务，赵管家那时还没大学毕业，家里经常只剩下他和一个保姆。
那个保姆膀大腰圆，嗓门洪亮，说话时声音能传出去老远，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每次幼儿园放学，他最先听到的永远是保姆那具有极高辨识度的嗓门。
“乖乖咧——回家啦——”
在场的小朋友，在家里谁不是乖乖，闻言都会好奇地伸着脖子，穿过人群寻找自己的家人，嘴里喊着“妈妈”、“奶奶”、“外婆”。
也有喊“爸爸”、“爷爷”、“外公”的，但很少。
总之，从幼儿园到小学三年级，宿宵的日常就是保姆和司机轮流接送。
他时常一个人吃着最贵的冰淇淋，玩着最好的玩具，默默地安慰自己。
“爸爸妈妈忙。”
“爸爸妈妈只是暂时还不喜欢我。”
偶尔，好心的司机也会安慰他。
“小少爷，有钱人家的小孩父母都会很忙的，没办法。”
“可他们的爸爸妈妈也有钱啊。”小宿宵指着窗外那些被父母牵着手的小朋友。
“但他们没小少爷您家有钱啊。”司机试图解释。
小宿宵眼里的光慢慢黯淡下去，他似懂非懂地说：“哦，所以有钱就是很忙没空陪我的意思吗？”
“那我不想有钱了。”
“我要当穷光蛋。”
现在回想起来，小时候说过的这些话可真有点何不食肉糜的天真和愚蠢。
宿宵烦躁地用手撑着脑袋，把桌上的签字笔按得咔咔作响。
这么多年过去了，身边的人走的走，来的来。
好像只有他自己，还是一成不变的……
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投射进来，将宿宵的身影分割成明暗两面，他的面目在阴影中显得有些模糊。
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厌恶。
怪物。
忙完公司的事，宿宵驱车回了趟老宅。
刚进院子，就看见自家爷爷正以一种极其高难度的姿势在树荫底下撅着屁股，脸几乎要埋进土里。
旁边的蓝牙音响正大声播放着：“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
旁边，家里的猫悠闲地叠在狗身上打盹，看起来倒是一派岁月静好。
“喂？爷爷？听得到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音响方向传来。
宿宵脚步一顿，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接着，他听到爷爷用那口音浓重的英语热情回应：“古德阿福特伦！小路啊，你在干嘛呢？”
“啊古德阿福特伦……兔（too）！爷爷好，我在沙发上躺着摆烂呢~”
宿宵：“……”
路小榄的声音？！而且还像村里的大喇叭一样360度环绕立体声播放？！
宿宵只觉得心肝脾胃肾都在突突地跳。
他黑着脸，大步走到宿老爷子身后，高大的身影顿时将撅着屁股的爷爷完全笼罩。
宿老爷子似乎察觉到身后的低气压，弱小又无助地抬起脸，露出一个讪讪的笑容：“乖、乖孙？古德阿福特伦？”
这带有浓重口音的英语并没让宿宵变脸，但当他看到旁边石桌上立着的平板里，那张熟悉又无比碍眼的大脸盘子正对着屏幕笑得一脸灿烂时，他终于还是没忍住。
宿宵上前一步，啪地一下将平板扣倒在石桌上：“您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养生操……”
“哎呦！”宿老爷子立刻捂住脑袋，开始装柔弱，“脑袋疼，突然好疼……”
宿宵深呼吸，再深呼吸，告诉自己要尊老爱幼。
他强忍着怒火，把平板重新扶起来立好，脸上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腿是能随便这么乱压的吗？万一伤着腰怎么办？实在想学这些的话，我专门给您请个靠谱的老师来教，如何？”
宿老爷子把分开的腿从脑袋两边挪开，干脆从两腿之间的缝隙里倒着看宿宵。
这个角度让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在重力作用下显得有些滑稽，却又依稀能窥探出年轻时的几分俊朗风采。
“我这不是瞎练！”老爷子嘿呀一下，利落地起身，还像模像样地收了个势，缓缓地深长呼气，“我这是八段锦！第五式——摇头摆尾去心火！”
宿宵：“……”
他能说什么？他还能说什么？！
就在这时，平板里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语气那叫一个乖巧懂事：“小宿总下午好哇。”
宿宵一个冷眼扫向屏幕。
只见屏幕里的路小榄，上一秒还贴着面膜毫无形象地葛优瘫，下一秒就人模狗样地正襟危坐，开始表演优雅品茗和沉浸式阅读。
“每天这个点，我都会沏点茶，看会儿书，静心养性。”
他端着茶杯，嘴唇轻轻碰了一下杯沿，瞬间被烫得一个激灵，又强装镇定地微笑着放下，然后顺手拿起旁边一本厚得能当砖头的《资本论》，翻开了第一页。
宿宵：“……”
眼不见心不烦。
他彻底没了力气，连多余的一个字都不想再说，直接转身就走。
视频那头，宿老爷子有点慌：“小路啊，咋办，孙孙儿好像又生气了……”
路小榄的声音充满了无辜和委屈：“我做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吧？他为什么又生气？”
宿老爷子在那头重重叹气。
路小榄看着宿宵决绝离开的背影，心里一阵憋闷，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Shi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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