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撑住
杨容姬如遭雷击,瞳孔骤然收缩!桓温的死……那个权势滔天、正值壮年却一夜之间“暴毙”的夫君……那场蹊跷的葬礼……王劭那看似沉痛哀悼、眼底深处却毫无波澜的神情……无数被刻意忽略的疑点,如同沉渣泛起,带着刺骨的寒意,狠狠击中了她的心脏!
“桓温手握重兵,镇守西陲,是朝中少数几个能真正牵制王劭的人!”沈姑姑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剖析,“他若在,王劭篡逆夺位,岂能如此顺遂?!他的‘暴亡’,是王劭清障计划里最狠、也最关键的一步!他不仅要桓温死,更要斩断桓家这棵大树的根!桓济……作为桓温唯一的嫡子,继承了桓温在军中的威望和人脉,更是桓家旧部的精神支柱!王劭岂能容他安稳地活着,在边关积蓄力量?他的‘失踪’,本就是王劭一手策划的擒拿!如今人已秘密押解回京,就关在王劭私设的、比诏狱更隐秘的‘黑水牢’里!”
黑水牢!杨容姬倒抽一口冷气!那是比十八层地狱更恐怖的地方!传闻进去的人,没有能活着出来的!济儿……济儿竟然被关在那里?!巨大的心痛如同利刃搅动她的五脏六腑!
“王劭留下桓济的命,一是为了彻底瓦解桓家旧部,逼迫他们屈服或引蛇出洞;二……”沈姑姑的目光再次锐利地射向杨容姬,带着一种洞穿骨髓的寒意,“就是为了此刻!为了你!为了你手中的卷宗!为了你背后可能存在的……‘火种’!”
“桓济,就是王劭悬在你头顶的利剑!是他勒在你脖子上的绞索!”沈姑姑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宣判,冰冷地砸在死寂的地穴里,“他知道,只要桓济在他手里一天,你就不敢死!不敢轻易毁掉卷宗!更不敢……将这足以将他钉上耻辱柱的证据,交给任何他尚未掌控的‘外人’!你只能像困兽一样,在他划定的牢笼里挣扎!你的每一步,都必须顾忌桓济的性命!”
真相,残酷得令人窒息!杨容姬瘫软在冰冷的地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终于明白了王劭那敲击箱盖的警告意味着什么——那不仅仅是对她藏匿的洞悉,更是对她软肋的昭示!
他在无声地宣告:杨容姬,我知道你的一切,包括你最在乎的人的性命,都在我掌中!你逃不掉,也翻不了天!
巨大的无力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让她如坠冰窟,连指尖都在颤抖。复仇?血债血偿?在绝对的权力和如此卑劣的人质要挟面前,显得如此苍白而可笑!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就在绝望的黑暗即将彻底吞噬她时,沈姑姑那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再次落在了她冰冷颤抖的肩头。
“怕了?”沈姑姑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激将?“卫贞二十年在污秽绝望中,顶着随时被挫骨扬灰的危险收集证据,她可曾怕过?她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想的不是自己的命,是娘娘的仇!是这朗朗乾坤下的血债!”
沈姑姑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杨容姬失神的双眸,那浑浊下的锐光,如同穿透迷雾的灯塔:
“桓济在黑水牢,是九死一生!但留在外面,落在王劭手里,更是十死无生!如今他被擒,反倒成了王劭的‘筹码’,也成了王劭的……‘破绽’!至少我们知道他在哪里!至少我们知道……王劭暂时还不会杀他!这……就是机会!”
“机会?”杨容姬喃喃重复,灰暗的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近乎疯狂的火星。
“对!机会!”沈姑姑斩钉截铁,“王劭以为他掌控了一切!他以为捏着桓济,你就成了砧板上的肉!但他忘了……这深宫地底,还有我沈云娘!还有卫贞二十年留下的……不止是卷宗!还有……一条条通往地狱,也通往生路的……‘鼠道’!还有……一些被遗忘的角落,一些被王劭屠刀漏掉的……旧人的眼睛和耳朵!”
沈姑姑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王劭要钓大鱼?好!我们就让他钓!但这饵……不能白咬!杨容姬,你想不想……不仅替父报仇,替夫雪恨,替卫娘娘和卫贞讨还血债……还想不想……把桓济……从黑水牢里……活着捞出来?!”
“想!”杨容姬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干裂的嘴唇被咬破,渗出血珠,眼神却如同濒死的野兽,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只要能救济儿!只要能报仇!我这条命……拿去便是!”巨大的绝望和沈姑姑描绘的渺茫希望,如同冰火交织,瞬间点燃了她骨子里所有的刚烈和不顾一切。
“好!”沈姑姑浑浊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赞许般的寒光,“记住你此刻的话!这条路,比地狱更黑!每一步,都可能粉身碎骨!但想活命,想报仇,想救人……就收起你的眼泪和软弱!把这份卷宗……”
她枯瘦的手指再次指向杨容姬怀中,“把这份卫贞用命换来的东西……烙进你的骨头里!然后……把它藏好!藏到一个王劭掘地三尺也想不到的地方!在时机到来之前,它就是一块……能砸碎王劭头颅的……石头!但现在……它必须沉入最深的海底!”
杨容姬死死抱紧怀中的卷宗,仿佛抱着卫贞的灵魂,抱着父亲和桓温的冤屈,也抱着桓济最后的生机。那冰冷的皮质封面,此刻滚烫得如同烙铁,深深烙印在她的心上。她重重点头,眼神中的脆弱和迷茫被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取代。
沈姑姑不再多言,她走到那张简陋的木榻旁,俯身摸索着。片刻,她竟从床板下一个极其隐秘的夹层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包。她走回来,将布包塞进杨容姬冰冷的手中。
“拿着!里面有干净的靛蓝粗布衣,和一些散碎银子。还有……”沈姑姑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秘而不宣的沉重,“一张……极其简略的……这皇城地底‘鼠道’的图!记住几个关键节点!这是卫贞和我……用命探出来的!能不能活着走出这冷宫,能不能找到机会靠近黑水牢……就看你的造化和……狠劲了!”
杨容姬颤抖着接过那沉甸甸的布包,如同接过了一份沉重的命运。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生死挣扎,她背负着两代人的血仇,更背负着继子桓济唯一的生路!她这条命,已经不属于她自己!
沈姑姑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那浑浊眼底的光芒复杂难明,有托付,有决绝,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她猛地转身,走到地穴那扇腐朽的侧门边,侧耳倾听了片刻外面的死寂风雪。
“走吧!”她拉开一条门缝,刺骨的寒风瞬间灌入,“顺着这条道,一直往东!尽头有一口废弃的枯井,井壁有凹处可藏身!等……等天亮前最黑的时候……再想办法摸出去!记住!活着!像卫贞那样……想尽一切办法……活着!”
杨容姬挣扎着站起,腰腹间的剧痛仍在,但被一股更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下。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昏暗、潮湿、却给了她一线生机和滔天秘密的地穴,看了一眼沈姑姑那佝偻却如磐石般的身影。
然后,她咬紧牙关,将布包和卷宗死死藏在怀中最贴身的地方,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门外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呼啸着风雪的黑暗通道之中!
冰冷刺骨的黑暗瞬间吞噬了她单薄的身影。沈姑姑在她身后,缓缓关上了那扇腐朽的木门,隔绝了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线。她背靠着冰冷潮湿的门板,浑浊的眼睛在绝对的黑暗中,闪烁着幽深莫测的光芒。
地穴内,只剩下油灯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在灯油将尽的边缘,挣扎着,跳跃着,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沈姑姑枯瘦的手,缓缓抬起,放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那里,贴身藏着一小块染血的、属于卫贞的旧衣碎片。
“娘娘……卫贞……”她无声地翕动着干裂的嘴唇,浑浊的眼中,终于滚下两行滚烫的、压抑了二十年的浊泪,“火种……我……点着了……剩下的路……看天命了……”
那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猛地跳动了一下,终于……彻底熄灭了。无边的、浓稠的黑暗,瞬间淹没了这地底深处最后的秘密与悲怆。
冰冷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淹没了杨容姬!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沫,刀子般刮过她裸露的皮肤,灌入她单薄的囚衣,瞬间带走了沈姑姑那碗药带来的最后一丝暖意。
腰腹间包扎好的伤口,在剧烈的动作和寒气侵袭下,再次传来撕裂般的锐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软倒在倾斜湿滑的通道里。
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用这尖锐的痛楚强行维持住一丝清醒。不能倒下!绝不能在这里倒下!济儿还在黑水牢里!卷宗还在她怀里!卫贞的血仇!父亲和桓温的冤屈!都压在她这残破的身躯之上!
她凭着最后一点模糊的方向感,以及沈姑姑那句“一直往东”,像盲人一样,在绝对的黑暗中,伸出冰冷颤抖的手,摸索着冰冷潮湿、布满滑腻苔藓的墙壁,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挪动。
脚下是湿滑的石阶和凹凸不平的土石,稍有不慎就会滑倒。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腰腹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土腥和腐朽气味。
通道里死寂得可怕,只有她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外面风雪隐约的呼啸,如同鬼魂的呜咽,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更添几分阴森。
时间在黑暗和痛苦中被无限拉长。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半炷香,也许已有一个时辰。她的体力在飞速流逝,寒冷和剧痛不断侵蚀着她的意志。
就在她感觉双腿如同灌铅,再也无法支撑之时,指尖摸索的墙壁突然中断,前方似乎变得开阔了些,但寒风也变得更加猛烈刺骨。
她心中一凛,知道沈姑姑所说的“尽头”快到了!她更加小心地向前探去,脚下似乎不再是石阶,而是松软的、混杂着碎石的泥土。寒风带着更大的雪沫扑面而来,几乎让她窒息。
她摸索着,终于触到了冰冷的、粗糙的石壁——是井壁!她顺着井壁缓缓移动,指尖在湿滑冰冷的石面上仔细探寻。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时,指尖猛地触到一个向内凹陷的、勉强可容一人蜷缩的浅坑!这就是沈姑姑说的藏身之处!
她心中一喜,顾不上井底的冰冷和污秽,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缩了进去。井壁的凹坑狭窄而冰冷,硌着她的骨头,但至少暂时隔绝了大部分呼啸的寒风。她蜷缩着,如同受惊的幼兽,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因寒冷和剧痛而无法控制地颤抖。她紧紧抱着怀中的布包和那份重逾千钧的卷宗,仿佛这是她与这冰冷世界唯一的联系。
黑暗、寒冷、伤痛、无边的恐惧以及对桓济安危的揪心……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啃噬着她的神经。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沈姑姑的话如同惊雷般在脑中回响:“像卫贞那样……想尽一切办法……活着!”对!活着!为了济儿!为了血仇!她必须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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