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他不说话

　　时禹是乔妧见过生命力最顽强的一个，仅用一个月的时间就恢复到近乎正常的状态。

　　她这一个月照顾他，目睹了他从奄奄一息到逐渐恢复生气。

　　最初，时禹躺在病床上，气息微弱得仿若风中残烛，紧闭着双眼，面色如死灰般苍白，只有心电监护仪上那微弱的起伏线条，证明他还尚存世间。

　　乔妧揪心地守在床边，每一次都不是很愿意去看那条线，生怕下一秒那线条就会变成无情的直线。

　　她为他细细擦拭身体，耐心喂他流食，即使他没有大反应，但乔妧能感觉到他细微的颤动。

　　终于，在照顾他一周后，时禹缓缓睁开了眼睛，薄唇轻轻开合，嘴唇颤抖，喊她的名字。

　　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干涩无比，犹如经过烈火烘烤。

　　乔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把自己的手递给他，他虚虚地握住她的手，颤颤巍巍地用脸蹭了蹭，之后就安心地又昏了过去。

　　乔妧吓了个半死，急忙喊医生。

　　从那之后，时禹的恢复速度逐渐加快，他开始能自主吞咽，再逐渐能在病房中缓慢行走，虽然步伐还有些蹒跚吧，但眼中的光芒已慢慢恢复往昔的明亮。

　　乔妧在这期间去把工作辞了，没有办法，她频繁地请假，工厂也不接受，于是干脆把工作辞了。

　　她去辞职那天，杜华北不在，倒是他姑妈眼神古怪地望着她，更多是觉得不敢相信，她多多少少知道乔妧家里的情况，经济拮据，所以惊诧于乔妧辞职的举动。

　　但当乔妧出来时，她又换了一种目光，变成了戏谑，透过现在的乔妧，好像在看她之后的惨况。

　　莫名其妙的，乔妧狠狠瞪了她一眼。

　　……

　　初秋了，暑气不再像盛夏时那般蛮横，正午阳光虽还带着暖意，却少了灼人的锋芒，落在身上只剩温和的触感。

　　乔妧去接时禹出院，到医院时，就见他抱着他的塑料袋，坐在床上乖乖等她。

　　她推门而入。

　　时禹立马回头，灼灼目光锁定在她身上，“妧妧，你终于来接我了……”

　　嗡声嗡气的，夹杂着点控诉，倒像是她说谎骗了他一般。

　　“路上堵车了，来晚了一会。”

　　哪是一会，明明迟到了两个小时……

　　乔妧:“东西收拾好了吗？”

　　时禹:“收拾好了……”

　　他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堆东西。

　　乔妧扫了一眼角落里的东西，又瞥了一眼他怀里的黑色塑料袋，点点头。

　　“我们回家吧。”

　　“好。”

　　他起身，衣服套在他身上，宽松了一个码，松松垮垮的。

　　乔妧去提角落里那堆东西，他去牵她的手。

　　两人在巷子口下了车。

　　乔妧走在前头牵着他，思绪不由得纷飞飘远。

　　突然，她开口:“时禹，你明天能直播吗？”

　　她原本存的钱用去还债了，加上他住院这段时间，又花了不少，她的存款已经所剩无几。

　　而且她现在又没了工作，经济来源突然就只剩下他。

　　身后原本眨着眼睛到处瞟的鱼在听到她的话后，身体明显一僵。

　　“……这么快吗？”他琥珀色的瞳孔可怜地望着她，嗓音发闷。

　　乔妧也知道他刚恢复就让他工作不是很道德，但是现在家里没钱了嘛。

　　“傻鱼，家里要没钱了，你不直播的话，我们要去睡天桥了。”她回头，眸珠狡黠地转了一下，稍稍夸大事实。

　　时禹抿唇，不说话了，低头思考，长睫上挂着失落。

　　好半晌，他才不情不愿地启唇:“好吧。”

　　得到回应，乔妧展露笑颜，桃花眼眼尾微挑着得逞。

　　她是有私心的，就是想趁着他出车祸恢复没多久让他去网上刷一波同情心。

　　到时候，那些直播间的富哥富婆肯定给他刷一波大礼物。

　　乔妧心里美美盘算着，嘴角不自觉上扬。

　　……

　　夜幕降临，时禹自觉地在床上躺下。

　　乔妧洗完澡出来，看到的就是他盖着自己的被子，睡着自己的枕头这一幕。

　　诶，他有点过于自觉了吧。

　　她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歪，起来，这是我的床。”

　　时禹闻言，睁开眼睛，往里边挪了挪，给她空出一个位置。

　　他掀起被角，拍拍一侧的空位置，“你睡这!”

　　他眼睛晶亮晶亮的，语气里甚至有点邀功的意味。

　　乔妧:“……”

　　她是不是还得夸他一句，给她留了位置?

　　她双臂环胸，桃花眼半眯，命令道:“傻鱼，这是我的床，你回地上睡。”

　　时禹抱紧被子，想都没想就拒绝:“不要!”

　　他瘪嘴，湿漉漉的眸子抬起，望着她，“我没好，我不能睡地下。”

　　“医生说你好了。”

　　“我没好!”

　　说完，他立即佯装痛苦地皱眉，捂住胸口，“我好难受……”

　　乔妧无语得想笑，扶了扶额，真是傻子。

　　“你伤的是头。”她提醒。

　　不是胸口。

　　时禹反应过来，也知道自己演技拙劣，干脆不演了，就是厚着脸皮赖在床上。

　　乔妧拿他没办法，只能用另一床被子在中间摆出一条楚汉分割线。

　　时禹看着自己被隔开了，不高兴地撇了撇嘴。

　　“干嘛要隔开嘛……”他小声嘟囔。

　　乔妧当作没听见，在外侧躺下，“不许越过这条界，听到没有?”

　　时禹盯着她的背影看，敷衍地“哦”了一声。

　　夜，很安静。

　　风挟裹着凉意，轻轻卷走白日余温。

　　大概安静了半个小时，身后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妧妧……”

　　很轻的一声在夜里响起来。

　　侧躺着的乔妧闭着的眼睛睁了一下，盛着一汪清辉。

　　她没有动，也没有回应。

　　时禹见她没有反应，以为她睡着了，单手撑起托着脑袋，侧身躺着，手指越过界条轻轻戳着她的背。

　　乔妧依旧没有反应。

　　他乐了，眼里的小雀跃绽放，偷偷伸出一条腿探进她的被子里。

　　被子里暖烘烘的，他的脚轻轻勾了一下她的脚踝。

　　“时禹!”

　　乔妧冷不丁地回头喊了一声，时禹被吓了一跳，猛地抽回自己的脚。

　　一秒闭上眼睛装睡。

　　乔妧气笑了，翻身看着他，“还装!”

　　时禹见被拆穿了，只能睁开眼睛，不过他装作自己是被她叫醒的样子，揉着精神的眼睛假装困倦，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

　　“唔……”

　　“妧妧……你叫我啊?”

　　乔妧看穿一切的目光撒在他身上，静静地看他装。

　　“……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呵。”她冷哼。

　　“你刚刚越界了!”

　　时禹眨巴眨巴眼睛，“可能是……我睡着了，无意识跨过去的……”

　　他越说越小声，到最后乔妧几乎听不到。

　　“哦——”她特意拉长尾音，“看来是这床太小了，那这样吧，你回地下睡，好不好?”

　　“不好!”他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烁着急切光芒，“当然不好!”

　　他不满地撅起嘴巴，“我要和你在一起……”

　　“可是这床太小了，睡不了两个人。”

　　她的本意还是想让他睡回地下。

　　时禹抿了抿唇，眸光闪烁一下，微微凑近她，气哼哼道:“反正我不要睡地下……”

　　他眼珠子转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拿眼角余光瞄一下她的表情，而后试探问道:“你要是嫌这床小，不如……抱抱我?”抱紧了，床不就不拥挤了嘛。

　　“昂?”她望他。

　　时禹眼神心虚得到处瞟，耳朵染上绯红，故作开玩笑道:“我就是随便说说。”

　　乔妧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睫毛扑闪一下，樱唇嗫嚅起来，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有些犹豫，过了片刻才说道：“算了，睡觉吧。”

　　她翻身，背对他，“不过我要警告你，不准再越界。”

　　她特意咬重最后两个字。

　　时禹见她又留一个背影给自己，哼唧了一下，眸子里浮上不快。

　　她怎么就这反应啊……

　　空间里安静下来，可不到两分钟，身后的人又不安分起来。

　　“妧妧……”

　　乔妧不想理他。

　　他“啧”了一下，伸出指尖去戳她的脊背，“妧妧，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知道你没睡……”

　　乔妧真的想把他扔出去，“干什么!”

　　她翻身过来，和他面对面。

　　时禹盯着她漂亮的眼睛看，那里头这会只装了他一个人。

　　“说，想干嘛?”

　　时禹面对她的质问，突然生出点不好意思。

　　“我，我就想问问，你喜不喜欢鱼?”

　　乔妧秀眉拢起，“什么鱼啊？我不喜欢养鱼，吃鱼我就喜欢。”

　　时禹一噎，到嘴边的话卡住。

　　他拐了个弯:“那你喜不喜欢猫?”

　　乔妧脑海里浮现可爱的猫咪，以及它们毛茸茸的爪子。

　　“还挺喜欢的。”她给出答案。

　　时禹天塌了，眼睛睁圆，从床上弹坐起来，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你说真的?”

　　乔妧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大反应，盯着他的眸子认真地点点头。

　　“我确实挺喜欢猫的，有什么问题吗？”

　　时禹的心瞬间沉入谷底，眼睛里的光跟着一点点黯淡下去。

　　抱住自己的膝盖坐在床上，像个霜打的茄子。

　　这情绪转变来得太快，乔妧不明所以地跟着坐了起来。

　　“你怎么了?”

　　他不说话，脑袋埋进臂弯里。

　　乔妧抿抿唇，似乎明白了什么，凑着脑袋上去，放轻声音:“我在养你之前，是养猫的。”

　　“不过嘛，既然你不喜欢猫咪，那我以后就只养你吧。”

　　时禹闻言，抬起头，眸底盛着浓郁的委屈，“你只能养我……”

　　他趴在她的肩膀，吸吮了一口她身上的独特馨香。

　　她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脊背，“好吧，我答应你。”

　　时禹喜笑颜开，得寸进尺地提要求:“那你把他删了。”

　　“嗯?删谁?”

　　“那只猫!”他抬起脑袋，和她四目相对。

　　“我手机里哪有猫。”乔妧疑惑。

　　“就有，你还去见他了!”

　　乔妧沉吟，片刻后，她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

　　什么猫，什么鱼，敢情跟她玩暗喻呢。

　　她重新抬眸看他，眼神意味不明，“那你听不听我的话?”

　　“听，我听!”

　　他着急地握起她的手放在脸上表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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