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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第二天，比教练的哨声早了一步的，是姜小海的手机铃声，一曲欢快的步步高限定音乐，如海浪般轻抚面庞，走在钢琴版的沙滩上：“哒啦哒拉哒啦哒啦哒啦哒啦哒……”
“谁的手机？”教练换了个喇叭，站在宿舍楼底喊，“立即交出来！”
兔兔牙一个机灵蹦起来，屁股还塌在床上，胳膊已经够到窗台，一把扯开窗帘，看见教练正举着收破烂同款喇叭，站在宿舍楼门外喊，喇叭口的位置还朝向高层的方向，大概在四层左右的位置。
“这小灰灰的耳朵，真是不好使……”兔兔牙无情吐槽道。
姜小海心里哇凉哇凉，在起床的一瞬，收到了全宿舍的目光问候，仿佛她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人一样，突然起死回生。
“交出去吧，教练都听到了。”一个女生弱弱地说。
姜小海点了点头，从上铺下去，伸手够床边的手机。
兔兔牙要给姜小海出恶气，跳起来把姜小海的“步步高”手机拿走了，揣自己兜里，安慰姜小海：“交给我，放心！”
姜小海不知道兔兔牙葫芦里卖什么药，等兔兔牙出去，姜小海趴到窗户上，能看见兔兔牙和教练在五米开外的地方交涉。
兔兔牙两手揣着兜，左跳一下，右扭一下，挑衅道：“小灰灰……”
教练黑着脸：“再叫我外号罚你扎马步！”
兔兔牙贱嗖嗖地说：“扎就扎呗，我上次破纪录是五小时，你罚我扎几个小时？”
教练指着街边：“去，现在就去，五个小时，一秒都不能少！”
兔兔牙从兜里掏出手机，让教练看了一眼，又很快揣回去。
教练的声音突然变憨：“是你拿的手机啊！你咋个不学好呢！还扎啥马步，我跟你们校长说，直接把你开除。”
兔兔牙蹦跶着，像脚下触电，一刻也不安分，“这手机我姑给我买的，你找我姑去。”
教练脸色涨红：“我说呢，我妈给你买这破玩意，你丫的能把我给气死……”
姜小海趴在窗户上，看着兔兔牙和教练你一言我一语，像闹着玩似的，顷刻觉得这个世界好复杂，自己好弱小。
但很快，教练和兔兔牙干了一架，教练破天荒地要扯下兔兔牙身上的外套。
姜小海有一瞬的冲动想冲出去，怕兔兔牙有个什么闪失。
兔兔牙和教练格斗了一番，外套被教练顺利缴获，兔兔牙被罚五个小时的马步。
姜小海洗完脸，从宿舍楼出来，看见兔兔牙蹲在树下，两只拳头抵在腰间，鼓着腮帮子。
队伍整合好后，教练把兔兔牙的外套高高举起，给所有人看，“这，是偷藏的手机的证据！”说完，把手顺着兔兔牙扎马步的方向一指，“那，是偷藏手机的代价！”
姜小海心里堵着，斜眼瞥着兔兔牙，傻憨憨地在树底下扎马步，额头努得通红，还没洗脸，脸上油乎乎的，好在兔牙没有外露，包在嘴唇下面，看起来还是很可爱的长相。
“现在，全体都有，向右转！齐步走！”教练嗓子明显哑了一个度，怕队伍后边的学生听不清，拿了个大喇叭，喊第一句的时候，已经破嗓了。
姜小海走了几步，回头看着兔兔牙。
“呀二呀，呀二呀，呀二三四……”教练的声音弱下去一点，余光瞥见一个身影从队伍里溜出去，教练正要骂，却见那身影跑到树底下，和兔兔牙蹲一块儿，扎马步去了。
“呀二三四……”教练的声音重新响起来，目光逐渐回正，继续念着号令，和大部队一起朝训练场的方向走。
姜小海扎了两分钟马步就受不住了，脸上的肌肉拉扯着，咬紧牙关，随时都有屁股摔地上的可能。
兔兔牙笑了一声：“你找虐来了？我们是专业的。”
姜小海确实感受到了参差，大腿使不上劲，越来越麻。
兔兔牙在一旁说风凉话：“放弃吧，我来扎马步是逃训练，你来扎马步是找罪受，教练是我哥，他知道那手机不是我的。”
姜小海两条腿又酸又麻，脑子顶着一股气，越来越沉，像窒息似的。
终于，姜小海撑不住了，往后一仰，靠在身后的树上，借着树的支撑力往上扭动身体，慢慢站直。
“唉呀——”姜小海差点闪了腰，“我歇会儿。”
兔兔牙仍旧保持扎马步的姿态，侧过头，看了姜小海一眼，反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瞬间不服气，感觉遭到了极大的诈骗，“呵呵，原来你才是来逃训练的。”
姜小海看了兔兔牙一眼，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好累。”说完，靠在树底下，开始乘凉。
兔兔牙咬着嘴唇，表情由晴转阴，直抒胸臆：“你有点可恶。”
姜小海歇了一会儿，重新开始扎，等扎到面色通红，大脑红温缺氧的时候，又停下来歇一会儿。
而兔兔牙一直在那里，姿势没有变过。
“过去三小时了吧？”兔兔牙随口问了一句。
姜小海气息虚弱地回了句：“嗯。”
兔兔牙抬头看了一眼，见姜小海脸色发紫，嘴唇发乌，“扎不了就别扎了，跟小灰灰请假，说你来例假了。”
姜小海又开始新一轮的自虐之路，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扎的时间长了十几分钟，这一回，挑战一小时的。
兔兔牙一动不动地扎在那里，两侧的头发被风吹得像龙虾的胡须，兔兔牙皱着脸，眼睛向下瞥着，看着街面，仿佛在思考一些很深沉的问题，表情看起来不大自然。
就这样，两个傻子自以为是地扎了一早上马步，而在训练场，各个队伍的教练组织学生唱了一早上的军歌，准备结训那天的汇报表演。
三周的军训，姜小海没有机会洗鞋，得了脚气，还因为鼻子脱了皮，红了一个月。
最大的收获，莫过于减肥二十斤，姜小海瘦成了一道闪电。
军训结束那天，姜小海重新换上潮流款“花蝴蝶”套装，像一只风骚的花蝴蝶，在人群中扎眼了一整天，被数不尽的老师和学生团团围住，询问身上的衣服是从哪里买的。
校车上，班上的学生再一次聚齐，都吆喝着让“花蝴蝶”唱一首歌。
姜小海在初中时就耀眼过一次了，毕竟是当年的年级第一，备受瞩目是很正常的事。
“那就小小‘Show’一下，唱一首《My Heart Will Go On》。”姜小海在众星捧月下站在大巴车最前边，班主任坐在售票员坐的地方，吹着口风琴，给姜小海伴奏。
“Every night in my dreams, I see you, I feel you……”
兔兔牙坐在第二排的位置，和大姐大琪琪坐在一起。
“牛B。”兔兔牙发自肺腑地夸道。
琪琪没有说话，那双深邃的眼神鬼魅诱惑，搭配上半身吊带，完美展露一对锁骨，看起来像和班主任是同一个年纪，但就是很风情万种。
“缺点什么……”兔兔牙环顾四周，左思右想，开始带头起节拍。
“Near, far, wherever you are……”
姜小海拿起一支笔，做握拳状，唱到用情至深时，看见车内的同学不约而同地给她打节拍，姜小海突然感觉自己高中的开门红，打得漂亮极了。
班上的同学都很关心姜小海鼻子的状况，即使军训已经结束，最后几天基本都待在室内，也没开展特别严重的训练活动，然而姜小海鼻子上的脱皮还是很明显，像露出一块红色的肉，看着怪瘆人的。
班主任也极度在意，给姜小海买了红花油，还有各种各样的药品，让姜小海好好抹，尽快恢复。
姜小海像天生自带主角光环，走到哪里，她就是哪里的焦点。
这一点，她自己知道。
回家后，姜小海去理发店剪了短发，不为别的，只为配上刚减肥后的自己。
“我想把脸遮一点……”姜小海左右转着脸，“我觉得我脸太大了……”
理发师是个女的，六岁男孩的妈妈，端详着姜小海的脸，“你的脸不大，就是一张娃娃脸，你是学生吧，剪个短发，后边会剃短一点，耳朵下边留长一绺，你觉得怎么样？”
“嗯。”姜小海寡淡地回道，“我觉得可以。”
剪头发也是漫无目的，和学习不一样，姜小海就是剪个心情，如果剪得不好看，大不了留长以后再换发型，姜小海的头发长得很快的。
理发店的老板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记得你小时候，你妈经常带你来理发，那时候的你圆嘟嘟的，上五六年级吧，像年画娃娃似的……”
姜小海已经听不下去了，就一直闷声“嗯”。
“你的头发，我印象可太深了，又黑又直，发质还特别好，别人都要用护发素，可你这头发，每次不用都像用过一样……”
姜小海配合地笑了笑，微抿嘴唇。
老板娘的儿子趴在吧台上，一边写作业，一边瞄镜子里边的姜小海。
老板娘像有心电感应似的，立刻回头，睨了儿子一眼：“做作业，玩什么呢？”
老板娘的儿子假装把手指放在嘴里，扣着后槽牙，“我不小心把泡泡糖咽进肚子了，想抠出来。”
“什么？”老板娘吓坏了，手却不离剃刀，还在给姜小海剃后脑根的头发，“你怎么能把泡泡糖咽进嘴里呢？我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吗？”
“也没有。”老板娘儿子的手指在嘴里搅呀搅，搅了一手指的口水，再像拔丝地瓜一样拖出来，“我是把泡泡糖黏‘老牙’上了，想扣一扣。”
“老牙”是“后槽牙”，靠近口腔最里边的位置。
姜小海听着小孩惊心动魄的描述，想起来自己小时候也吞过泡泡糖，后来平安长大，这老板家儿子肯定不用担心。
可那小孩仿佛很担心，从吧台上爬下来，跑出去了。
姜小海从镜子里看着，还以为是自己理发打搅了小孩学习，可她不来，老板娘又怎么赚钱呢？
理完头发，姜小海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摆拍了几十种姿势，最后挑了最好看的一张，给姐姐发过去，姐姐只发了两个字：“好看。”
“好看”两个字奠定了姜小海未来十年的人生，若要用一句话勾勒姜小海高中至大学十年的画像，不能用功成名就来形容，也不能用一路繁花来形容，就两个字，简洁明了，茕茕孑立。
姜小海的画风一下子转进日漫唯美系，要是在耳朵上别一只樱花，一定是学校里秒杀所有女生的存在。
她回来了，带着幼儿园羡煞旁人、男女通吃、连老师都丧失师德，对其爱恨交加以至痛下杀手的那个她回来了！
她，就是，姜小海！
“那个女生好漂亮！”
“哪个？”
“那个穿水手服，背着黄色书包，进高一（4）班教室的女生。”
“我觉得那个短发女生更漂亮。”
“我说的就是短发女生！”
兔兔牙感觉有人说她，挽着姜小海的胳膊，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脑后的马尾甩来甩去。
姜小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受欢迎，一进教室，所有人都同一个姿势回头，然后冲她咧嘴笑。
姜小海也微笑了一下，但不是实心的。
“那个唱《泰坦尼克号》的大佬来了！”一个女生最先叫起来。
随后，班上响起一片掌声，像欢送一对新人进场，姜小海一扭头，看了看挽着自己胳膊的兔兔牙。
兔兔牙当即撒开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再加亮闪闪撒粉的动作，映衬出姜小海的光辉形象。
姜小海捋了捋耳边的头发，她现在留的是超短发，像西瓜头一样，比西瓜头的发量还少，有点像《小时代》里顾里的头发。
姜小海一模后脑跟，就会摸到头发茬，像男生理了寸头一样，摸上去一片硬茬茬、毛糙糙的粗粝感。
前面的头发稍微长一点，有刘海，齐整的空气刘海。
姜小海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但从众人的相同反应可以看出，她真的变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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