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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个弟弟
“阿起,带暗卫随我去一品画舫。”段听闲将笺条揉进掌心,作势朝河对岸抬脚,又突然停转回身与吴起吩咐,“另让一拨人去北边的茶楼。”
河的对岸是一番截然不同的天地,杳无人迹,漆黑的树影婆娑。
一艘老旧的画舫点着微弱的光停靠在码头,上挂“一品”二字小牌。
段听闲并未直接踏上船板,而是站在码头等待着什么。
过了不多久,一女子背向他,从画舫里头走出,忽而猛地转身,举起匕首,刀锋一闪,直直朝他冲来。
“唰啦——”段听闲眼疾手快,只一挥手,一旁的树丛里刹那间跳出四个暗卫,将女子擒住。
暗卫将女子带到段听闲的面前,掀开面纱,正是曹芷柚身边的侍女月明。
“果然是你,虞北的线人。”段听闲沉声说道。
他让暗卫盘问一番,得知月明本是虞北人,于沧南扮作本地渔民之女。此次做线人自然是授意于虞北太子段云光,潜伏沧南伺机取他性命。
“你竟有备而来,你又如何晓得······”她问。
段听闲半垂下眸,摩挲着手中的笺条,语气缓了下来,“我晓得公主她惧怕且不被允许泛舟,此乃陈年往事,并非人人皆晓,但是那夜······“
‘但是'后面的话,段听闲收住并未言明,只无奈摇了摇头,后似是自言自语了一声:“我竟也为此犹豫了起来,差点着了你的道。”
“幸而我曾看过她的字,对她的提笔落笔习惯已了然于心。即便你仿得出神入化,也无法让公主临时变成一个左撇子不是吗?我观察过你提盒、撑伞、掌灯皆用的是左手。”
段听闲靠近她,回忆了一阵,道,
“你处处利用公主掩人耳目,将种种嫌隙转到她身上,以此悄悄探查接近我,你以为能掩我的眼睛?“
月明暗下目光,冷笑一声:“虞北人人都道贤王是个废物,看来他们都错了,你就像你那个母妃一样,菩萨面却妖精心。”
方才盘问得知,月明为段云光卖命,有一半缘由当年南北边境屠城一事,当时她一家老小都死于镇国将军刀下,她却看着罪魁祸首非但没被治罪还一路享尽荣华富贵。而她也一直相信当年娴妃三进将被抄家的将军府门,是娴妃救了害她全家的仇人,因此也一并记恨上了段听闲。
段听闲皱起眉,言语中难掩愤然,“你既知我并非世人所说是个废物,你又如何仅凭他人之言而确定将军府当年是为我母妃所救?你轻信谣言,怕是,如今还在傻傻为间接害你全家的元凶卖命。我不介意将当年的事慢慢告诉你。”
月明一怔,而后猛然摇头,“可我又为何相信你一家之言?杀谁不是杀,你们皇室反正没一个好人。若不是担心上回暖阁宫女一事失败而暴露我好不容易借公主隐藏的身份,我才不会出今日此等险招,致前功尽弃。“
说着说着她突然笑了,自嘲起来:“呵,也不是,即便没有此遭,你也早就怀疑我了不是吗?公主,我怎么会选这么一个公主做掩护,你怎么可能会相信她有歹心呢?我自己都不信。“
段听闲没有回她。
月明叹了口气,随即抬眸看向他,“今日算老天作弄,既然我已经在你手里了,我任你处置。只是,除去了我,沧南对你也绝非就是太平之地,他当然不会只有我这么一张牌。而我告诉你这些,是为交换,令你应我一事。“
“说。”
段听闲将将语落,桥头传来一声呼唤,尾音带着点颤,曹芷柚正渐渐朝他们走来。
“贤王弟弟······贤王弟弟你在这儿吗······“
月明见状赶紧跪向段听闲。
“别让她知道。” 她面色柔和下来,却出声急切,“我所求就是望你别告诉她我是个细作。我来沧南的这一年受尽艰辛,每日睁眼闭眼都是压抑的复仇与杀人,唯有与她一起时,日子是敞亮的,我不想破坏这份美好,也不想看到她失望,她该永远明媚,我想你能明白。“
段听闲看着桥头越走越近的人,低低回了一声:“你不说,我也会这样做。”
随即,他朝曹芷柚迎了过去,高大的身躯将她的视线挡了个严实。
“姐姐,我在这。”
“可算寻到你了。我走回原来的地儿发现你不在,问了好多人,才问到你朝对岸的方向去了。当真吓死我了,可不行第一次带你出宫就把你弄丢了。”
曹芷柚先是被突然冒出的段听闲吓得抽了口气,而后忙对他左看看右看看,嘴里念着方才自己找他找慌起来。
“姐姐不必担心。你还怕我这么大个人能走丢。”段听闲嘴角噙起一抹笑。
曹芷柚顺着他的话才仰起头看他,眼里的惊慌担忧仍未完全消却。
不过就这么抬头一下,她睨见了前头不远处的微火。
“那是什么?”她绕开段听闲的遮挡,欲抬脚朝画舫走去。画舫点着灯,在一片漆黑中分外显眼。
忽地,一双温凉的大手,蒙上了她的眼睛,让她眼前一黑。
她反应不及,猛眨着眼,卷翘长睫一下下地划过覆来的掌心上的薄茧。
“姐姐别慌,跟着我走,我带你去看。”段听闲松了松手上的力度,覆在曹芷柚耳边低语。
随即他朝着暗处的暗卫使了个眼神,他们便带着月明隐进了树丛。
曹芷柚浑身都被段听闲带着亦步亦趋,待跟着他停下来,眼前的遮蔽一去,她便见一艘静静停在水面上的画舫。
“缘着想带姐姐试一试泛舟,我才中途转到这里瞧一瞧的。本想给姐姐一个意外之喜。”段听闲行至她身旁,对她伸出一只手来,试探着问,“姐姐,想不想试一试?”
尽管段听闲的手近在咫尺,掌心厚实,手指纤浓合度,是抓着便能抓得牢固的手。
可她想到儿时坠河的恐惧,还有当时哥哥们个个惨白的脸色,她还是摇了摇头,“我还···还不想试。“
段听闲长睫敛下,将空空的掌心一拢,应了声好。
**
两人不打算行船,便并肩走上桥头往热闹处走。
此时,欢歌声渐渐从桥对端传来,一群青年男女在乐声中旋转欢跳。
“哎呀,是行谷雨舞了。“曹芷柚看见后,兴奋地往前小跑了两三步,倚着桥边的护栏张望着。
谷雨时节,民间素有欢歌载舞,祈求五谷丰登的习俗。
曹芷柚如今没了哥哥们束缚,自然迫不及待地想要加入他们,她朝后头的段听闲与宫人们挥了挥手,“你们快一起来。”
说罢,便兀自跟上了舞蹈的队伍。
“这个手该在哪儿,是这里吗?不对不对,哎呀,跟不上转旋儿了······实在太难了。”
曹芷柚学着样,在不断行进的热闹中打着旋儿,跌跌撞撞,如一只误入蜂群的蝶蛱,奋力振翅又张皇失措。
“姐姐,随我来。”此时,一双手突然覆上她的手背,柔软的指腹轻轻攀过她的指骨,落上她的指缝。
段听闲贴近她,将她轻轻圈入臂弯,呼吸微乱,
“手放这,姐姐,此乃双人行的舞。”
语落,曹芷柚看了看周围皆是一对对的人儿互相拉着手。
于是她便一路随着段听闲的牵引,时而在他怀中翩跹旋转,时而点地搭上他的宽肩。
中途她好几次踩到他的皂靴,每每吐舌窘迫之际,又会在他的眉眼弯弯中,化为下一瞬的翩然起舞。
夜幕接星河,人群接踵穿过烟火。
在欢歌的末尾,一声婉转清扬的惜春之词响起:
“春光渐去,明媚不曾萧。”
谁的裙纱勾连着谁的袍袂,又是哪一颗星落入谁的眼睛。
**
兴会淋漓,曹芷柚拉着段听闲的衣袖跑出人群,站在柳树下喘着气,嘴里不忘连连感叹。
“太好玩了。我从未在这么多人面前跳过舞。”
红霞还在她的脸颊上蔓延,随着呼吸平缓下来,渐呈一团桃粉。她看向身旁淡定的段听闲,问他,
“没想到贤王弟弟你会这支舞,你如何晓得的?”
段听闲回看向她,娓娓道来。
原来这舞本来就是从虞北传到沧南的。因着虞北雨水并不充沛,是以当地百姓对谷雨这个时节也甚为珍视,会在当天举办纷繁隆重的庆典活动。后来人们来来往往于南北之间,加上曾经有一段时间,大量虞北的百姓涌进沧南,便也一同把谷雨的习俗传了进来。
洗桃花水,祭海,庙会云云都是从虞北来的,沧南人觉着欢欣喜气,久而久之,便也不分什么南北节庆习俗了。
“原是如此,怪不得你会。此次带你来沧南主城观庙会的热闹,倒是小巫见大巫了。”
曹芷柚莞尔,又看了一眼还在乐此不疲的行舞队伍,倏忽眼眸一亮,
“不过这舞甚是好看,可有名字?届时我叫来伶官给父亲母亲也跳一跳,而且它还不复杂,能令伶官教一教他们呢。”
段听闲垂眸并未马上接话。一旁方至的露白对此熟悉,只听得曹芷柚要将此舞献给帝后,忙夸道:“殿下此主意定能得圣心大悦。此舞乃名‘蝶恋花’,为夫妻间互倾爱慕之意而行的舞。帝后伉俪情深,此舞极佳。”
夫妻?曹芷柚闻言,才恍然忆起方才行舞的动作甚是亲昵,行队中也确都是一对对的。
那么她与贤王方才岂不是······
此时段听闲攥起拳头抵上唇瓣,轻咳了一声,抬眸看向曹芷柚缓缓道:
“姐姐如此喜欢‘蝶恋花’,看来方才我牵引得还算令姐姐满意。而且先前,那泼姐姐一身水的妇人,还一口娘子一口郎君地呼我们为一双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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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中有一首bgm一直在循环,Ed Sheeran的《Perfect》
-夜幕下,你于我怀中翩然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