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的秘密

　　初一，陶枝跟季珍出门走亲戚，二姨家在城西郊区，家里有一套五层楼的自建房，因着兄弟姐妹众多，一家一家走下来年假都已经过完了，后面大家一起商量，决定每年初一在老七家聚，大家一起出钱出力。

　　陶枝和季珍一早打的过去，到了之后，季珍就到厨房去帮忙，跟陶枝一辈的大多都窝在各个角落里玩手机，陶枝从小就不怎么跟他们玩，索性在东面的小侧院里找了张躺椅晒太阳。

　　比起市区，二姨家要安静许多，冬天的太阳晒的人犯懒，没多会陶枝便睡着了，做了堆乱七八糟的梦，醒来时才发现小舅家那个刚上初一的表妹沈菁菁正搬了张矮凳子坐在她旁边，看到她醒了，便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陶枝表姐，我听大姨说你是个簪娘，那你会不会做绒花还有缠花？”沈菁菁问。

　　陶枝从躺椅上坐起来，懒懒地摇了摇头，“不会，我只做热缩片。”

　　沈菁菁：“热缩片也挺好看的，你在哪个平台上卖，我能看看吗。”

　　陶枝拿出手机，调出自己在闲置网站的主网，递过去给沈菁菁。

　　“天啊，这些都是你做的吗？也太好看了吧，原来塑料也能做的这么漂亮。”沈菁菁表情夸张地翻着图片，“就是定价有点高，我们学生党买不起。”

　　陶枝看了沈菁菁一眼，随后问，“你有汉服吗？”

　　“有一套宋制的，我有时会穿着跟同学一起逛街。”沈菁菁说。

　　陶枝点了点头，“回头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送你一枝。”

　　沈箐箐立马眼睛一亮，“真的吗？谢谢陶枝表姐。”

　　很快有人来喊吃饭，陶枝便和沈菁菁一同去了南面的大院，往年只要不下雨，大家便会在院子里摆四张大桌，几十号人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一顿团圆饭。

　　“没想到小枝还有这门手艺，现在你自己当老板可比之前上班要多赚不少钱吧。”席间，三舅母扯着大噪门问陶枝，陶枝只是笑笑，没作回答。

　　“辛苦啊，一天从早忙到晚的，都没时间休息，不过倒是比上班经赚的多些。”季珍乐呵呵地笑道

　　“现在做什么不辛苦，能赚钱就行了。”二舅说。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话题一个接一个，陶枝没听进去几句，吃饱后继续躺回之前的椅子刷手机，再次昏昏欲睡时，几个表姐表妹过来，叽叽喳喳地将她围住，问能不能也送她们一套发簪。

　　表姐表妹一共五个人，平时基本不联系，更别提往来，陶枝本能地不想费这个心，“做一套要费不少时间，我不一定抽得出这个空。”

　　“刚箐箐表妹还说你要送她一套的，怎么送给她就有空，送给我们就没空了呀。”说话的是大表姐季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全职在家，平时就是个邋里邋遢不爱收拾的主。

　　“箐箐有汉服，而且年纪小，怎么大表姐平时也喜欢穿汉服？”陶枝问她。

　　季苹顿时不爽地道：“没有汉服不能戴吗？”

　　陶枝淡淡地瞟她一眼，“没汉服光戴个发饰也不搭啊。”

　　“不想送就算了，破塑料做的东西，我们也不稀罕。”季苹说完便气呼呼地走了，其它几人见讨不到便宜，也才跟着一道离开。

　　陶枝一时心情全无，索性进屋去拿包，跟季珍打了声招呼便先回去了。

　　路上，陶枝收到姜漾的消息，问她明天去不去爬山。

　　“我都一年多没出去玩过了，我听人说象牙山有条徒步的小路，过年基本没什么人去，明天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陶枝心想还真是凑了巧，跟之前顾北约的时间和地点都一模一样，“好，不过我要带个人。”

　　姜漾：“没问题，那明天早上九点，不见不散。”

　　陶枝回复了个OK的手势，随后又给顾北回了消息，说明天早上九点在象头山集合，她这边地铁直达，不用过来接她。

　　顾北回了个好。

　　下车后，陶枝去了小区外面的超市，打算买点明天爬山要带的干粮，到自动收银的地方时好巧不巧地遇到了沈红英。

　　“小枝。”沈红英笑着走过来，陶枝快速地将购物篮里的东西拿出来，再将条码一个一个扫进机器，如同没看到她一般。

　　沈红英也不在意，依旧和颜悦色地道：“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往年不是都吃过晚饭才回来的吗？”

　　陶枝自顾自地拿出手机扫码付款，完成后便直接提起购物袋打算离开，全程都没有想要搭理她的意思，沈红英无奈，只能伸手将人拦住，“小枝，阿姨可以跟你谈谈吗？”

　　“我跟你没什么可谈的。”陶枝沉着脸，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小枝，当年的事你还是不肯放下吗？”沈红英直接问道。

　　陶枝像听了个笑话，淡漠的眼底浮出几分厌恶之意，“那可是我爸，别说是七年，就算是一辈子我也不会原谅你。”

　　沈红英心下恻动，却还是极力地使自己平静下来，“阿姨知道你恨我，我也不奢望能得到你的谅解，可是小枝，卓烨他是无辜的，我只求你别拿我的过错去折磨他，这对他不公平。”

　　“公平？”陶枝吡笑了一声，随即看向沈红英道：“那阿姨觉得你当年做的那些事对我公平吗？对我妈公平吗？”

　　“小枝···”

　　“你闭嘴。”陶枝直接打断了沈红英，跟着继续道：“你当年做的那些事我一没告诉过卓烨，二没告诉过我妈，这已经是我能做的最大的让步，沈红英，我劝你以后别再动什么歪心思，必竟我可不像我妈那么好骗。”说完，陶枝果断地侧身离开。

　　沈红英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终是没忍住，“那天他不是去找我的。”

　　陶枝脚步一顿，继而转身过来看向沈红英，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你爸出车祸的那天，他不是要去找我，我们没有约着见面。”沈红英眼眶微湿，言语间带着祈求，“小枝你相信我，我没有骗你，那天真的只是意外。”

　　“就算是意外又怎么样？”陶枝漠然地道，“你之前做过些什么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所以不论我爸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都不影响我讨厌你。”

　　“你可以讨厌我，这是我该得的报应，但是你和卓烨不该这样互相折磨下去，小枝，我知道你心里是有他的，既然这样，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在一起？”沈红英红着眼问。

　　“怎么好好地在一起？是你这样的人配得起我喊你一声妈？还是配得起往后让我的孩子叫你一声奶奶？”陶枝咬紧牙，眼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沈红英，你不配。”

　　沈红英心间一颤，到底是一步错，步步错，她确实配不上的。

　　回到家，陶枝整个人都像被抽光了力气，她坐在季珍的房里看着陶明华的遗像发呆。

　　高三上学期的时候，她无意中撞见陶明华和沈红英一起进了文华路附近的一家宾馆，她躲在对面的书店等了足足两小时才看到他们两人先后出来，十七岁的年纪，自然明白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那天，成了她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

　　这个呵护了她十七年，给过她无尽父爱的男人竟然背叛了自己的妻子，背叛了这个家，而他出轨的对象还是她最喜欢的人的妈妈。

　　陶枝恨过他，恨他的执迷不悟，恨他为了沈红英丢了自己的性命，恨他这么多年愧对季珍，恨他就这么撒手离开，再也不管她了。

　　但她更恨的还是沈红英，如果不是她，所有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可今天沈红英说，那天你去文华路不是为了去见她。”陶枝望着遗像上的人，像季珍那样自言自语起来，“所以，爸，你叫我该怎么办？我还能再恨她吗？”

　　第二天一早，陶枝坐地铁去了象头山，顾北的车停在地铁附近，搭着她一同去了登山口附近，姜漾和廖明辉已经等在那里了。

　　陶枝两边作了介绍，姜漾以为她带的人是家里的亲戚或者闺蜜之类的，结果竟是高中同学，而且还是男同学。

　　在廖明辉和顾北说话时，姜漾将陶枝拉到一边，“你什么情况啊？”

　　陶枝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只能将顾北先约她的事说了，姜漾却依旧疑神疑鬼地问，“确定只是普通同学？”

　　“确定。”

　　“好吧，暂时相信你。”姜漾说完看了下时间，“怎么还没来？”

　　陶枝问她，“还有人？”

　　姜漾点了点头，“嗯，卓烨也会来，这个点了应该快到了吧。”

　　陶枝：“·····”你怎么不早说呢？

　　五分钟后，卓烨过来了，他穿了身黑色登山服，看到陶枝时眼里闪过一丝意外，看来姜漾事先也没告诉他她会来。

　　顾北和廖明辉站的位置被树遮挡，等姜漾说可以出发之后卓烨才看到了顾北。

　　“卓哥。”顾北先打了招呼，卓烨淡淡地点了下头，随后一队人出发进山

　　象头山在芫城也算热门景点，光登山道就建了三条，平常一到节假日便人满为患，但陶枝他们走的这条小路只有少数驴友知道，一路上来也确实没遇到多少人，就是山路崎岖，走起来比较费体力，有些陡峭的地方，还得手脚并用才能上去。

　　姜漾一直跟廖明辉腻在一起，因她刚生完孩子还不足三个月，所以廖明辉没打算带她登顶，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很快就跟陶枝他们拉开了距离。

　　“累吗？要不要休息一会？”翻过一座山丘后，顾北停下来问陶枝。

　　“还不累，先往前走吧。”陶枝擦了擦汗，卓烨在前面，一直跟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陶枝不想拖后腿，只能吃力地跟着。

　　象头山由六座山丘连接而成，像搭积木一般，一座比一座高，远远看着很像个象头，整座山体其实都不算高，但山脉却很长，全程走下来也要花上五六个小时，现在才刚翻过一座山丘，陶枝已经有些吃力起来，等到要上第二座山丘时，走在前面的卓烨终于停了下来。

　　顾北找了个平整些的地方，陶枝放下包，把昨天买的零食拿出来。

　　顾北看着她带的那一大包东西，不禁问道：“装这么多东西重不重啊？”

　　“还好，我挑的都是不重的干货。”陶枝拿出几包小鱼仔，分了一包给顾北，卓烨靠在一块大石头边喝水，陶枝想着这人平常也不爱吃这些东西，便也没管他。

　　“你跟他吵架了？”顾北突然挪过来，凑近问她。

　　陶枝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个他指的谁，直到顾北往卓烨那边看了眼，才明白过来道：“没有，他那人一直就这么高冷，你又不是不知道。”

　　“确实。”顾北认同地笑了笑。

　　休整十分钟后，三人再次出发，越过第二座山丘时有段路跟正道相汇，有驴友在旁边立了块路标，提示可以去登山道那边上洗手间。

　　接下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为了保险起见，陶枝还是打算去下洗手间，顾北接过她的包，和卓烨一起在原地等她。

　　等人的空隙，一直没说话的卓烨突然开了口，“你想追她？”

　　顾北看着远处的风景，笑了笑道：“以前她的眼里只看得到你，但这么多年了，你们也没在一起，所以这是不是证明我还有机会？”

　　卓烨：“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机会的。”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机会是靠自己争取的，而不是靠别人给的，这句话我可一直牢记在心呢。”顾北说道。

　　卓烨：“若不分对错，盲目地争取，最终也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

　　顾北：“感情的事，尊同本心就行，哪还分什么对错。”

　　卓烨笑了笑，“希望你能记得今天说的话。”

　　登顶象头山已经是下午，因为不想走回头路，所以三人决定在前面的登山道下，六个山头爬上来的路，最后在两个山头绕下去，路自然就陡峭了许多，下到一半时陶枝的腿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顾北看她速度越来越慢，问要不要他背，陶枝果断地摇头拒绝，除了卓烨之外，她还没让其它人背过，记忆中就连陶明华都只抱过她。

　　“要不你们先下去吧，我一个人在后面慢慢走没事的。”陶枝有些难为情，以其让他们两人这样看着她龟速下山，还不如让她一个人慢慢挪下去自在。

　　“没事，你不用着急，我们等你就是。”顾北说道。

　　陶枝又看了眼卓烨，见他没有不耐烦的情绪，才继续一步一步往山下挪。

　　等到山下时天都快黑了，姜漾中午就发了消息给陶枝，说先跟廖明辉回去了，顾北和卓烨的车还停登山口那边，要坐几站地铁倒回去，陶枝原本想先搭地铁回去，中途却收到卓烨的信息，“在地铁口等我，我过来接你。”

　　算起来这是他今天跟她说的第一句话，“不用了，我坐地铁回去更快点。”

　　卓烨：“我有话跟你说。”

　　陶枝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决定折回去，到地铁口的路边去等着，十分钟后，卓烨的车开了过来，她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室。

　　“不是有话要说吗？”车子开出十来分钟后卓烨却一直没说话，陶枝只能先开了口。

　　“你喜欢顾北？”卓烨问她。

　　挺突兀的问题，但陶枝并没意外他会这么问，“这个好像跟你没关系。”

　　“有关系，如果你喜欢他，那么往后我不会再主动出现在你面前，但若你不喜欢他，那么从现在开始，我决定追求你。”

　　卓烨说这句话时，语速平缓，一气呵成，连半分的犹豫都没有，慎重的像法官的宣判，陶枝不禁愣住，她心脏突突地跳着，脑子像台出了BUG的机器，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你只需要回答喜欢或者不喜欢，其余的都不用考虑。”

　　陶枝心想是不是只要她不喜欢顾北，他便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地跟她在一起吗？

　　“我···”

　　卓烨抓着方向盘的手不由地加深了力道，以至骨节处都泛出了白，“枝枝，不许说谎。”

　　陶枝一颗心突然跳到了噪子眼，半晌后才认命似地说了句，“不喜欢。”

　　下一秒，车速骤然慢了下来，卓烨松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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