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怦然心动
月上枝头,星子如碎钻般缀满墨蓝色的天幕。
江乐川吃完晚饭后,就再没看到贺野的身影。集体宿舍里,他拿着刚刚写完的检讨,问了刚从外面回来的梁星:“看见贺野没?”
梁星脸上还带着点送顾杏回来后的微红,想了想答道:“好像在一楼的休闲吧台那边。”
这栋为培训准备的宿舍楼设施完善得超乎想象,不仅配备了洗衣房、小型健身房,甚至还设有安静的书房和氛围轻松的休闲吧台。
“好,我下去看看。”江乐川捏了捏手里微皱的文稿,大步流星地朝楼下走去。
梁星的声音追在身后:“乐川!宿管老师说楼下区域快到点关灯锁门了,你找到他就赶紧回来啊!”
江乐川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示意知道了,身影已经迅速消失在楼梯拐角。
当他踏足一楼休闲区时,果然发现灯光已经全部熄灭。不过巨大的落地窗已把那轮皎洁的明月引进了房间。
空旷静谧的空间中,他的目光瞬间就被窗边那个趴伏在桌面上的身影吸引。
是贺野。
月光如水银般流淌过他宽阔却略显单薄的肩背,勾勒出流畅的背部线条,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圣洁而柔软的纱衣。桌面上,几只笔随意散落,旁边摊着写满字的稿纸,显然主人刚刚经历了一场与“八百字检讨”的大战。
“阿野。”江乐川压低声音,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趴在桌上的人毫无反应,只有均匀轻微的呼吸声传来。
......睡着了?
江乐川心头蓦地一软,随之涌上的是丝丝缕缕的愧疚。今天大扫除,最重最累的攻坚任务本是安排他们两人共同完成的,可自己作为班长,总被各种突发情况叫走协调,那些最脏最耗体力的活计,最后几乎全落在了贺野一个人肩上。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放轻脚步,如同猫儿般小心翼翼地靠近。
借着清澈的月光,他终于能毫无阻碍地细细打量这张平日总是覆盖冰霜的脸。
此刻,防御卸下,伪装剥离。贺野侧枕着手臂,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两弯乖巧的扇形阴影,平日里紧抿的唇线也松弛下来,透出一种罕见且毫无攻击性的柔软。月光柔和了他脸部利落的轮廓,仿佛将那个记忆中腼腆少年的影子,与眼前这个清冷俊美的青年奇妙融合在了一起。他睡得似乎很沉,连江乐川靠近所带来的细微气流都未能惊扰他。
然而,若江乐川再细心些许,或许能捕捉到,在他靠近的瞬间,贺野那几不可察,微微颤动的睫毛,以及那置于身侧,原本放松的手指,几不可闻地蜷缩了一下。
看着这样毫无防备的贺野,江乐川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漏跳了几拍。一种混合着怜惜、愧疚,以及某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情愫,在胸腔里悄然发酵。
他这样睡着......会不会冷?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藤蔓般迅速缠绕住他的思维。吧台空调的温度似乎有点低,月光看着明亮,却没有温度。贺野只穿了件单薄的卫衣......
鬼使神差地,江乐川屏住呼吸,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向他靠近。他想着,至少......至少先把自己的衣服盖在他身上...让他休息一下再叫他起来。
距离在无声中缩短,他甚至能清晰地数清贺野那让人嫉妒的长睫毛,能感受到对方温热平稳的呼吸轻轻拂过自己的细微触感,能闻到贺野身上那股干净的,带着点冷冽雪松气息的淡香。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且暧昧的张力。
就在江乐川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贺野的刹那——
那双原本紧闭的眼睛,倏然睁开。
没有初醒时的朦胧与迷茫,那双眼眸在月华下亮得惊人,如同浸在寒潭中的黑曜石,深邃、清醒,带着一种早已洞悉一切的光芒,直直地撞入了江乐川因紧张而骤然收缩的瞳孔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江乐川所有的动作僵在半空,维持着一个无比接近且意图“不轨”的姿势,与贺野近在咫尺地对视着。他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自己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贺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从他那泛红的耳尖,游移到他几乎要环抱住自己的胳膊,最后重新落回他写满紧张的脸上。他的眼神里没有疏离,没有诧异,反而带着一丝极淡的期待,以及某种更深沉的.....紧张。
暧昧的气息在无声对视中攀升至顶点,几乎要引爆这方被月光笼罩的静谧空间。
砰!
下一刻,吧台深处传来一声突兀的闷响,像是什么东西不慎被碰落在地。这声响在极致的安静中被无限放大,如同惊雷炸响。
江乐川呼吸骤然一窒,受惊般猛地想直起身后退。
然而,比他反应更快的是贺野的手臂。
就在他身体后仰的瞬间,那只原本随意搭在桌边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环了过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箍住他的腰背,将他整个人往前一带——
!
江乐川毫无防备,低呼一声,彻底失去平衡,重重地撞进一个温热的胸膛里。
预想中白天那些冰冷的质问都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紧密到几乎令人窒息的拥抱。贺野的手臂如同铁箍般牢牢锁住他,力道之大,仿佛要将他揉碎,嵌入骨血。他的脸颊被迫埋在贺野的肩窝,鼻尖瞬间被那股熟悉的雪松味道彻底包围,强势而霸道地侵占了所有感官。他手上原本捏着的检讨稿,轻飘飘地滑落,散在脚边的月光里。
他们紧密地拥抱在一起,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腔里传来的、同样失序狂野的心跳声,不知是他的,还是贺野的,或者,早已混为一体,擂鼓般敲打着这寂静的夜。
“......吓到了?”贺野低沉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和一种刻意放缓游刃有余的调子。他的掌心甚至还在江乐川微微颤抖的背脊上,不轻不重地拍抚了两下,像是在给受惊的小动物顺毛。
江乐川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和贺野反常的亲昵搅得心慌意乱,血液都在沸腾,脑子里一团乱麻。然而,在这片混乱中,一个清晰无比却被他刻意忽略已久的念头,忽然冒出:
“贺野......”
他的声音因为埋在对方肩窝而显得有些闷,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清晰。
“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这句话如同最精准的箭矢,瞬间射穿了所有暧昧的粉饰和游刃有余的假象。
话音落下的瞬间,江乐川清晰地感觉到,箍在他腰背上的手臂猛地僵住,那规律拍抚的动作也骤然停顿。
紧接着,贺野几乎是触电般地,猛地松开了他!力道之大,让江乐川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他愕然抬头,那双向来沉静如深潭的眸子,此刻像是被投入巨石的湖面,波澜骤起。贺野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两人之间过于亲密的距离。
“你......”贺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比刚才干涩了许多,他飞快地别开脸,避开江乐川探究的视线,只留下一个线条紧绷的侧脸,语气生硬地否认:
“胡说八道什么。”
“我怎么可能......”
他的话在这里戛然而止,像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又或者,是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刚才那个几乎要将彼此燃烧的拥抱,仿佛是昙花一现的梦境。
江乐川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再回想刚才那个几乎用尽全力的拥抱,心里原本的不确定,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他好像......触碰到了真相的边缘。
贺野好像......
还喜欢自己。
“江乐川同学?”
一声温柔却带着恰到好处担忧的女声,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从走廊的阴影处传来。披着外套的闫冬雪缓缓从暗处走出,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她的目光落在江乐川身上,带着纯粹的关切,仿佛刚刚到来,并未察觉此地前一秒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暧昧。
这声音如同一盆冷水,温柔地浇熄了空气中躁动的火苗。江乐川猛地回神,眼底的朦胧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刻意维持的镇定。他几乎是本能地后退了一大步,与贺野之间拉开了足以让冷风穿梭的距离。
“这边。”江乐川强迫自己冷静,朝闫冬雪的方向应了一声。
闫冬雪走近,目光仿佛才注意到僵立在一旁、脸色难看的贺野,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啊,贺野同学也在啊。”她笑容温婉,但那笑意却并未真正抵达眼底,“刚刚碰到祝老师,他正找你们呢,问你们的检讨写好了没有,似乎有点着急。”
“对!检讨!”江乐川想来来时的目的,蹲下身快速将散落在地上的两份稿子捡起来,紧紧攥在手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对闫冬雪说道:“谢谢你啊冬雪,我这就去交给祝老师,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闫冬雪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乖巧地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温柔:“嗯,快去吧,别让老师等急了。”
“好,那我先走了!”江乐川脚步迈出前,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贺野一眼,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阿野,我也先去了,你......你也早点回宿舍。”
说罢江乐川就拿着稿子向教师宿舍走去。
方才还充斥着复杂情愫的空间,此刻只剩下两人,以及无声流淌着的冰冷月光。
闫冬雪脸上那完美无瑕的温柔面具,在江乐川身影消失的瞬间,如同潮水般褪去。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迎向贺野。
“刚才的声音,”贺野率先开口,声音低沉,没有任何疑问的语气,只有冰冷的陈述,“是你弄出来的。”
不是疑问,是断定。
闫冬雪微微抬起下巴,没有丝毫被戳穿的慌乱,反而坦然承认:“是,又怎样?”她的眼神里,褪去了平日的柔和,显露出内里不容小觑的锐利与底气。
贺野闻言,竟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棋逢对手的冷冽。他一步步朝闫冬雪走去,步伐不紧不慢,却在寂静中踏出无形的压力。
闫冬雪站在原地,神经绷紧,却没有退缩,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走近。
最终,贺野在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脚步微顿。他侧过头,靠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感激”:
“真是......谢谢你了。”
这句“谢谢”,充满了讽刺与宣战的意味。
闫冬雪在他擦身而过后,缓缓转过身,望向贺野走向宿舍楼深处的背影。她的眼神复杂,唇线紧抿。
刚刚见江乐川下楼她便跟了上来,却没想到,看穿了贺野的心思。
月光下,两人甚至没有说上两句,便已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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