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响疏桐

作者:利瑞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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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心望霓


      数月光阴在史笔下落墨不过寥寥几行,转瞬便至未央宫前殿的封后大典。
      辰时,恢弘的晨光自高大的殿门斜涌而入,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切割出了一道道庄严而明亮的光柱,钟磬之声肃然齐鸣,编钟撼响宏大的乐章,音波浑厚,撞击在绘有精美壁画的高墙与巨柱之间,回荡出令人心生敬畏的声浪。百官依序肃立,冕冠垂旒,珠玉轻晃,一片静默的庄严肃穆。

      陈息,不,此刻她已是皇后卫子夫。
      她身着祎衣,玄色为底,浓郁如子夜苍穹。其上以赤金线、朱砂、青雘绣出繁复至极的翟鸟、云霞与十二章纹,每一针每一线都浸透着帝国最尊贵的荣光。宽大的袖摆如云垂落,层叠的衣襟勾勒出雍容的曲线,华重至极,亦束缚至极。
      头顶九龙四凤冠,沉重得需用全部心力去支撑。金凤衔珠,长长春步摇垂落颊侧,随着她极其缓慢的移动而微微颤动,流泻着璀璨却又冰冷的光彩。

      那一头曾泼墨般流淌于帝王臂弯的乌发,早已被一丝不苟地严密绾起,深深藏于华冠之下,只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段修长优美的颈项,愈发凸显出五官的精雕细琢,绝伦逸群。
      此刻的她,被华服与珠宝将她推向美的极致,带着国母应有的、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仪与光辉,是真正意义上的倾国倾城。

      然而,若有镜头能推近,细看她那被冕旒垂珠半掩的眼眸深处,便会发现,那并非全然是登上顶峰的狂喜,而是沉淀着历经磨难与恩宠交织后的沉静,对自身命运早已了然的顺从,以及一丝深埋的、对不可知未来的隐隐忧惧。
      她在女官恭敬而小心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沿着铺陈开来的猩红毡毯,走向御阶之巅,走向那天下女子所能企及的至高之位。
      她的步伐被训练得极其平稳,缓慢得几乎凝滞,每一步都仿佛沉重地踏在命运的琴弦之上,无声,却震耳欲聋。

      陈息将这种谦逊演绎得入木三分。
      那绝非卑微,而是一种对宫廷规则彻底洞悉后的从容周旋。那也非失去自我,而是将那个名为“卫子夫”的女人的所有真实情绪,深深压抑、隐藏在符合皇后身份的华美表象之下。

      她的眸光,偶尔会极其短暂地、难以察觉地飘向御座之上。
      那里,坐着她儿女的父亲,亦是能轻易决定她与整个卫氏家族荣辱生死的主宰。那目光交织着极其复杂的情愫。
      有依恋,有感激,有身为皇后的无上骄傲,更有深埋的、难以言喻的敬畏与疏离。

      她站定,转身,准备接受百官山呼海啸般的朝贺,她微微垂首,姿态恭顺无比。
      但在那低垂的眼睫投下的浅浅阴影里,陈息让镜头捕捉到了,也让观众清晰地感受到了,卫子夫内心那汹涌澎湃的无声潮汐。
      登临绝顶的眩晕与满足,被重重礼法华服紧紧束缚的窒息,对整个卫氏家族未来的沉重责任,以及,对帝王那看似浩荡、实则如履薄冰的恩宠,最为清醒乃至悲凉的认知。

      而御座之上,宁驰饰演的刘彻,十二旒白玉珠冕垂落面前,遮挡了他大半的神情,只露出线条冷硬如削的下颌与一双紧抿的、显示着绝对权威的薄唇。他坐姿如钟,帝王威仪沉凝如山岳,不可撼动。
      当她一步步自光影交错中走来时,他的目光,穿透了眼前不断轻微晃动的冕旒珠串,始终紧紧追随着那抹玄朱金绣的华影。那目光中,有帝王对自己亲手遴选、塑造的子嗣母亲的审视与满意,有对这份完美契合他权力与审美需求的杰作的深沉欣赏。

      宁驰心中那份因合作而生、难以言明的隐秘欢喜,在此刻尽数转化为一种更为宏大的、属于帝王的满足,他亲手将一枚蒙尘的璞玉,琢成传世国器,并置于这天下最显赫的位置,供万民朝拜。
      他将这份近乎私人的成就感,完美无瑕地融入了汉武帝对卫氏外戚荣耀的塑造、对帝国颜面的维护之中,演活了屹立于权力之巅、既慷慨赐予无上荣光又从未放松手中缰绳的帝王。

      镜头最终定格于帝后并立的画面。
      她华美倾城,姿态是符合天下期望的谦逊,他威临四海,掌控着目之所及的一切。
      灿烂的阳光透过巨大的殿门,在他们周身勾勒出耀眼的金色轮廓,神圣辉煌,宛若天人,却又仿佛为他们织就了一张华丽而无法挣脱的命运之网。
      体验派的她如深海静流,水面之下波涛万顷,方法派的他如高山磐石,细微处暗藏雷霆万钧。二者精妙绝伦的表演交织,共同铸就了这场封后大典的极致震撼与悠长复杂的余韵。

      《汉武长歌》剧组在长安的拍摄正酣,而千里之外的帝都,《唐梦》的首映礼红毯却已如无声战役,硝烟弥漫。
      作为电影中戏份吃重、极具话题性的女配角颇黎,陈息的亮相至关重要。
      然而,现实却泼来一盆冷水。

      叶荣捏着几家一线大牌公关发来的诚意清单,眉头紧锁。
      以陈息目前咖位,口碑卓著但商业价值未完全回归一线,综艺热度正高,但电视剧未播,电影《唐梦》虽是张平凯大作但她是配角。她能借到的礼服,自然处境尴尬。
      顶级品牌的当季高定?轮不到她。过季或非主推的款式?穿上身不仅气势不足,更可能被毒舌的时尚博主贴上“资源降级”、“强弩之末”的标签。
      那些堆砌着繁复珠绣、夸张蕾丝、恨不得把整个工坊缝在身上的典藏款更是想都别想,既不符合陈息的气质,也容易喧宾夺主,掩盖了演员本身的光芒。

      “不上不下,左右为难……” 叶荣将清单扔在桌上,指尖烦躁地敲击着桌面。
      红毯如战场,衣装即盔甲,她不能让陈息穿着不合身的“战甲”去冲锋陷阵。

      就在这焦灼时刻,叶荣脑海中灵光一闪。她想起几个月前在某个小众时尚论坛上瞥见过一个名字——Elie Saab。一位来自中亚的设计师新秀,背景神秘,据说家族世代经营着最顶级的丝路羊绒与丝绸。她的设计风格极为独特,摒弃了浮华的装饰,专注于面料本身的光泽、垂坠感与近乎建筑雕塑般的极致剪裁。
      千禧年初,这位设计师在主流时尚圈还寂寂无名,只在极少数追求独特品味的藏家圈子小范围流传,贺华光有一位黎巴嫩的同学,当年参加伦敦名媛晚会就一掷千金买下过一条。

      “就是她了!” 叶荣当机立断,动用了所有能撬动的人脉,几经周折,终于通过贺华光联系上了她的工作室,还送去一本作品集当做诚意。
      同时叶荣没有去追逐那些看起来最昂贵、最吸睛的镇店之宝,而是目标明确地提出要求:“我们需要件能最大限度展现穿着者本身气质与身材优势的作品。面料要最顶级的、有筋骨有灵魂的,剪裁要最精准、最贴合、如同第二层肌肤的。不要任何多余的珠绣、亮片、蕾丝堆砌。极致的简洁,极致的质感,极致的剪裁。”

      她的眼光准,话也说得透,直接敲中了设计师的心坎,她亲自回了信,声音里带着赏识,特意为陈息留出一匹料子,那是顶级的羊绒混真丝,泛着月光似的柔灰调,稀罕得很。
      而设计图也没过几天就传了过来。

      一条单肩高领的长裙。线条利落得像刀切,从肩头斜掠而上,把脖颈和锁骨严实实裹住,腰收得惊险,顺着身子的走势往下滑,裙摆泻下去,人一动,才荡出几道水痕似的褶。
      全身上下一点花头都没有,靠的就是料子的魂和剪裁的功夫,老老实实衬人。

      衣服空运到的时候,连贺华光这种见惯世面的,都一时没出声。
      料子摸上去凉滑,细腻得像膏脂,里头又藏着羊绒的筋骨,垂得漂亮。那层银灰的光,不张扬,却隐隐地,仿佛把整条星河的能量都收敛在了里头。

      陈息一穿上,更是整个工作室都静了。
      裙子贴着她每一寸曲线,像第二层皮肤,从肩到腰再到腿,流畅得像天生就该如此。没有多余装饰,反而叫人一眼看清她优越的颈、薄而直的肩、细窄的腰和修长的腿。
      它不抢戏,却逼着所有人去看陈息本人,她的骨相,她的清冷,还有这些年沉淀下来的从容,都被这裙子托出来,放大了。

      “还差一口气。”叶荣围着她走了一圈,眼神锐利。裙子够了,但红毯上需要亮点。她一个电话拨给玑琲总监,话干脆得很:“顶级的亮,顶级的形。设计越简单,越干净越好。”
      玑琲动作快,第二天一早,黑丝绒盒子就送来。一打开,温润又夺目的光无声地漾出来。
      项链是一串渐变的澳白,珠光亮得像小灯泡,毫无瑕疵,长度刚好卡在锁骨下,呼应着高领。耳坠是日月同辉的巧思,上头一颗饱满的金南洋,泛着浓金晕,下面坠一颗稍小、光泽更锐利的Akoya白珠。几乎看不见金属的镶嵌,只靠极致的点位连接,让珍珠自己说话。

      陈息把它们一一戴上,站到镜前,自己都怔了片刻。
      月光般的裙子衬得她皮肤更白,气质更出尘,而颈间与耳畔的珍珠,恰到好处地添了温润、贵气,还有活生生的暖意。金珠的华贵与白珠的纯净在她身上交融,那层柔光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圣洁的晕。
      没有绣花,没有蕾丝,没有零碎。只是顶级料子、极致剪裁和天然珠光的合奏,一切都在托着陈息这个人,托着她那份安静多年后,越发清晰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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