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年华

　　第二十章百无聊赖的寒假

　　这个寒假就在一种压抑隐忍的气氛中开始了。

　　寒假的前半截基本就是过年。年前家家户户开始打扫除尘，日常被火熏火燎后黑黢的茶壶、锣锅都用钢丝刷刷得锃光瓦亮，玻璃也用旧报纸擦得窗明几净。梦迪邻居家酿青稞酒，煮完青稞后昏黄的热水，被继母拿来拖地板，拖完之后整个屋子都是一股酒糟味。

　　年三十的团圆饭也需要准备好几天。迪县地处高原，冬季新鲜蔬果、鱼肉少，基本都靠外地拉来卖，过年更是样样抢手、样样紧俏，父母连着好几天都背着篮子上街采买，买回来的食材有的放进大瓦缸里、有的埋在院子里，只等年三十那天拿来用。每家的年夜饭大同小异，肯定少不了的有那么几种：一个是猪头肉，就是把一整个劈开的猪头放大锅里蒸熟后，猪耳朵、猪舌头、猪脸都切成片盛盘；再一个是奶渣蛋卷，奶渣放糖提前腌渍一会，然后用烙好的薄薄的鸡蛋饼卷成蛋卷，要吃的时候就切开上锅蒸一下；还有酥肉，肥瘦相间的猪肉裹上面粉鸡蛋混合的面糊，进油锅油炸后备用，吃的时候就放进小锅加水煮开；比较特别的还有一个猪肝凉拌，新鲜猪肝吹气鼓胀之后、束上口子，倒挂风干，需要吃的时候就切一块下来蒸熟，切片后和黄瓜、折耳根（鱼腥草）一块凉拌；最后一个是火锅，陶制的火锅中间留出孔洞盛放火炭，周围一圈环状盛放食材，从下到上按照易熟程度，依次放入茨菇、芋头、干黄花菜、干竹叶菜、腊肉、粉皮、粉条和豆腐丸子等食材，然后倒入高汤、靠火炭的温度将食材煨熟。

　　年夜饭后照例是全家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每年晚会开场那群花花绿绿的小娃娃一出来，阿婆都会连声说：“看，娃娃些多好看！”98年的春晚是香港回归后的第一个春晚，晚会上有了更多港台明星的身影，形式和内容好似也比以往新鲜些，给大家带来了新的体验和观感。比较令人印象深刻的有王菲和那英的歌曲《相约九八》、解晓东和范晓萱的歌舞《健康歌》、陈佩斯和朱时茂的小品《王爷与邮差》。零点钟声响起的瞬间，塘镇家家户户开始放鞭炮、放火花，这种花炮喧天的热闹会持续到天亮。阿婆她们都上床睡觉了，只剩梦迪和爸爸在火塘边守岁，等着亲戚家男孩来“开门”，这种时候雷打不动又是忆往昔、展未来，听爸爸苦口婆心、语重心长的教诲和期许，梦迪吃着平日不太常有的糖果饼干，鸡啄米似的点着脑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也展未来，不过多半和刚才春晚里王菲的造型、节后央金的生日会、开学和云钦的相见等等有关，至于学习学业只占懵懂少女心中的一小部分。

　　初一穿新衣、初二走亲戚、初三上坟、初四烧香、初五耍龙……塘镇的春节按照固定模式展开，喜庆却无新意。比较有意思的是初四上百鸡寺烧香，这座寺庙位于塘镇西边一座小山的山头，民众遇灾祸时将家鸡放生于此，藏历节日期间常有百余只鸡活动，是以叫作“百鸡寺”。寺庙就是寻常的藏传佛教喇嘛寺，基本就是大殿、围墙、香鼎、转经筒等等，唯一特别的是寺庙大殿下的 “黑洞”，来百鸡寺烧香的基本都会去钻黑洞，老人说一来可以消灾去晦、二来可以检验良心（看能不能钻出来）。孩子们最是乐此不疲，黑洞1米来高、像迷宫般在大殿下盘绕，因为大人说点灯或者用手电筒进去就不灵了，所以大家都是猫着腰摸黑进入，根本搞不清黑洞的构造，只能一个跟着一个摸着侧边的土墙往里探，手指往前探到土墙了就说明这条道到头了，就转身往回走，遇到拐弯就拐进另一条通道，黑黢黢的通道内只听见大家或兴奋、或害怕的低声轻语，直到感觉每条道都走过了，再往回按照亮光找寻洞口，待从洞口钻出进入冬日暖阳下，大家一个个直起腰、眯着眼，回味着刚才的惊险刺激。

　　就这样年一天天在吃剩菜、走亲戚中过完了。寒假的后半截梦迪过得百无聊赖，因为没有新节目、还得赶寒假作业。央金也没有来喊她过生日，估计是家里应酬太多、仰或是回老家去了吧！

　　开学前的一天，老家堂姑妈的孩子阿星哥哥来家里了，他头年刚在省城参加工作、这会从老家中转迪县回省城。这个哥哥可是家族里的“传奇人物”，他在迪县上高中的时候为了锻炼自己，寒假放假翻雪山回老家，十来岁的孩子，没有御寒效果好的冬衣、没有充足的干粮，就凭着一股拼劲翻过了环绕迪县西面的那座雪山！随后又考上了省里最好的大学，大学毕业在街上看到有人斗殴，随手写了一篇新闻报告投稿省日报社，即被报社招为记者！这纯粹就是现在“小镇做题家”的真实写照啊！梦迪拿着暑假作业里不会的英语题去请教阿星哥哥，他耐心地给梦迪讲解着，周身散发着一股谦逊内敛的气息，让梦迪感受到了知识带给人的自信和底气，真希望自己长大了也能成为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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