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墟纪行

　　秦烟扭没扭脚踝她很清楚，在这种时刻，秦烟忽然说出这么个谎来，为什么？

　　显而易见，是想给她些提醒。

　　秦烟打断了她吃药的动作，所以……是在提醒她不能吃？

　　极短的时间里，沈青昙就已经整理好了头绪。

　　说来奇怪，明明两人也才认识两年而已，可她总时不时的会产生一种错觉，觉得她跟秦烟已经成为朋友很多年了，而且两人之间总有些奇怪的默契。

　　就比如现在。

　　当她察觉到秦烟的想法后，就试图蒙混过关。然而这时，沙婆婆却不依不饶地要求她把药吃掉。

　　一瞬间，沈青昙就警觉起来。

　　以前没有防备的时候，她真的把这当做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爱。

　　现在看来，却有另一种意思在其中。

　　她想了个办法，假装吃下药，把沙婆婆骗过去之后回到房间，将药吐掉。

　　然而，就在做出这个举动后，她脑子里忽然天旋地转，两腿一软，当即就倒在了地上。

　　缓了好一阵后，沈青昙才扶着土床，有些虚弱地站起来。

　　黑暗的屋子里，不知道什么东西在散发着幽幽的红光。

　　她勉强睁开眼，看向光源。可只看这一眼，她胃里就开始痉挛，一股强烈的呕吐冲动涌上脑海。

　　在发光的是那颗被她吐出的药，药丸棕色的外壳已经溶化，一条白胖的虫子正在那一滩褐黄色的东西中轻轻蠕动着，身体表面密密麻麻满布着无数红色小孔。

　　那些光芒，便是从这虫子身上的小孔中透露出来的。

　　紧接着，她看到那条虫子停止了蠕动，整个身躯前端从地上立起来，尾端则撑着身子，像蛇似的，朝她爬过来。

　　沈青昙愣了愣，随即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把没出口的尖叫声按回肚子里。

　　那只虫子每朝她靠近一厘米，她的心跳都要再快上几次。

　　她很清楚现在应该先弄死这只虫，可手上并没有合适的工具。

　　而且，无论用什么工具去砸，都会发出声响。

　　如果这些声响被婆婆听到，一定会折返回来检查情况，到时候，也许会出现更大的意外。

　　眼见虫子马上要到脚底，沈青昙把牙咬了又咬，闭上眼睛，带着巨大的恐惧狠狠一脚踩向那只肉虫子。

　　噗嗤——

　　虫子变成肉泥，身躯被挤爆时溅起一大滩红色液体，一阵浓郁恶臭在房间里散发开来，气味就好像厨房角落在常温中放了大半个月的腐烂的猪肉。

　　生理和心理受到的双重冲击，让沈青昙再也忍受不住，扭头跑到墙边，哇哇大吐起来。

　　隔壁的秦烟回房间后就一直靠在墙上，听沈青昙的动静。

　　在听到几声很小的、略带些痛苦的呜咽后，她心都不跳了，生怕沈青昙出了什么意外，连忙跑去床边，从枕头底下拿出药丸。

　　正要出门时，看到门上挂的那把弯刀，秦烟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将刀取下，别在腰间。

　　别好刀后，她抬起头来，却又很疑惑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院里就她们三个人，为什么要拿刀呢？砍哪个？

　　她迷茫地走出门，来到沈青昙的门前，抬手敲了敲。

　　很快，门被打开，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让秦烟忍不住皱眉。

　　“小清，你怎么……”

　　秦烟话没说完，一个黑影就冲她这边倒下。

　　她眼疾手快将人接住，定睛一看，是脸色发白的沈青昙。

　　此时的沈青昙状态看上去非常不妙，她右脚上的鞋子不翼而飞，双眼血红，脸白得像纸，可皮肤却是乌青的。

　　“……小清？你还好吗？怎么……”

　　“小风……是虫……”沈青昙有气无力。

　　“什么？”

　　“药……”

　　秦烟愣了愣，从兜里拿出那枚药丸，“这个吗？”

　　沈青昙瞬间瞪大了眼睛。

　　在她的视角下，此刻，秦烟捏着的是一条蜷缩起来的白胖虫子。那虫子虽没动弹，身躯却在不断向外释放着淡淡的红色烟雾。

　　她一巴掌将药丸打掉，正要跟秦烟说话，就听见一声尖叫响起。

　　沙婆婆鬼魅一般出现在二人身后，一只手抓住秦烟的肩膀，一只手捏着被打出去的药丸。

　　平常沙婆婆慈祥和蔼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阴沉而尖锐。

　　“你们为什么不吃药？”

　　两个女孩儿陡然一惊，纷纷看向沙婆婆。

　　“你们为什么不吃药！”沙婆婆发出的尖叫声在院中回荡。

　　“婆……婆婆……”秦烟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肩上开始往下掉落，像蚂蚁在爬行一般，但只是感觉，肉眼什么都看不到。

　　沈青昙怔怔地望着站在秦烟身后的沙婆婆，嘴唇颤抖，说不出话，眼睛里满是惊恐。

　　——沙子做成的人形身躯上，一只嘴里长着数圈尖牙的蠕虫从脖子位置处钻出，代替了脑袋部分。

　　此时，那只虫子正大张着嘴发出嘶吼，尖牙沾染着血，夹缝处还挂着丝丝缕缕的碎肉。

　　它搭在秦烟肩上的手正在沙化，那些沙子逐渐掉落，露出沙躯下虫子正在晃动的无数只足。

　　秦烟注意到了沈青昙的神情，“小清，怎么了？”

　　“……”沈青昙没回答，在惊恐中转头看向身后的房间。

　　刚才还正常的土墙已经消失不见，此刻，她视线中，她和秦烟往常住的地方，只有各种堆积起来的白骨。

　　而“沙婆婆”的“房间”，除了白骨之外，还有腐肉。甚至在门后，还挂着两具被剥了皮的尸体，其中一具尸体已经被啃食掉了一部分。

　　这些是什么？真实吗？还是幻觉？

　　在恐惧中，沈青昙忽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股子力气，压下强烈的呕吐冲动，抓住秦烟的手，掉头冲向院外。

　　秦烟被扯得差点摔倒，诧异地看了沈青昙一眼。

　　但在极短的时间内，她就调整好了姿势，没有任何犹豫，跟着沈青昙向外跑。

　　她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心里对沈青昙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信任。

　　“呼嘶！”

　　刺耳的嘶吼从身后传来，如尖刀一般割着耳膜。

　　沈青昙头疼欲裂，强忍着继续向外跑。可两步都还没迈出去，脚底的地面突然变软，她两只脚猛地陷进了地里。

　　“啊！”沈青昙惊叫一声，重心不稳，朝地上摔去。

　　她紧紧闭着眼，心中绝望大喊要完蛋了，可下一秒，她就被人接住。

　　疑惑着睁开眼睛，看见秦烟正抱着自己往院外冲。

　　地面在晃动塌陷，可秦烟却像不受影响似的，身形轻盈，脚尖点地，一踩一提，抱着人跑得如履平地。

　　眼见两个人就要离开院子，沙婆婆扭动身躯追上去，身体外的那层沙人壳子，也随着它的扭动而飞速褪去，逐渐露出它的本体。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秦烟即将冲出院子时，几股流沙忽然化作了人手，死死拽住她的脚踝。

　　秦烟回头，发现沙婆婆正目眦欲裂伸手来拽自己。

　　还是那张脸，还是那个模样。即使看不见，可她却感觉得到，此刻的沙婆婆已经不再是人，而变成了某种怪物。

　　她深呼吸，蓄足力气，将抱着沈青昙丢出去。

　　上天眷顾，距离正好，沈青昙落在了院外。

　　她摔得闷哼一声，什么都来不及想便爬起，人还没站好，就伸手去拽院里的秦烟，“小风！”

　　地面开始大幅度摇晃，院中，沙婆婆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声。

　　秦烟本想去拉住沈青昙伸出的手，可这时，她敏锐地看到沈青昙所处的地面裂开了一条缝。

　　“小清！往后退！”

　　听到秦烟的话，沈青昙低头看了一下地面，发现自己正在随着地面下降，而身后一步之处的地面却在快速抬升。

　　她咬了咬牙，快速站起来，蹦到高处。

　　可没想到，她跟院子的距离一增加，地面的塌陷速度便立即加快。

　　院里，秦烟被沙婆婆死死抓住脚踝，动弹不得。

　　只要再被拖住十秒，她就算跑到院外，也没办法再爬到高处去，只能跟着这处院子和沙婆婆一起埋进地底。

　　电光石火之间，秦烟忽然想起自己还拿了刀，连忙抽出来，砍向沙婆婆的手。

　　下一秒她就傻眼了。

　　那只手明明已经被她砍断，可不到半秒的时间里，从断面上又长出来一只手掌。被砍掉的那只手，落到地面后便化作砂砾。

　　沙婆婆正冲她大吼着，似乎是在说什么话，但她却一句都听不懂。

　　新长出的手仍旧抓在她的腿上，而她被抓住的地方，一片紫红的血斑开始蔓延。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腿逐渐化成黏腻的血肉块掉落下来，可却没感觉到任何痛感。

　　“……”秦烟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做出个大胆的决定。

　　她挥起弯刀，朝沙婆婆的脑袋砍去。

　　然而，刀刃还没落下，就有一道她看不见的屏障将刀震开。

　　沙婆婆似乎被她的举动激怒了，抬手夺下她的弯刀。

　　就这千钧一发的松手时刻，她没有犹豫，转头就要跑。可感受到腿上那股仍旧存在的阻力时，她低头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就完全呆滞住了。

　　沙婆婆的两只手依旧在抓着她的脚。

　　既然这样，刚才夺刀的那只手是什么？

　　还没等秦烟回过神，沙婆婆便朝她挥出了刀。

　　反应极快的秦烟几乎是下意识躲闪。

　　这次她没被刀砍中，但一阵剧痛却冲了上来——

　　沙婆婆从她小腿上生生撕下了一块肉。

　　明明刚才还没有痛感，到了这个时候，痛感就恢复了。

　　“小风！”

　　刚站稳的沈青昙一回头，看到的便是让她目眦欲裂的画面。

　　那只大虫子从秦烟腿上撕下了一大块皮肉，送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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