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

　　“二叔误会了。”魏筼宁迎着他的目光，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我只是在项目审核中遇到了一点想不通的财物问题，百思不得其解，恰好二叔见识多广，刚从澳门回来，想虚心请教一番罢了。至于证据…”

　　他顿了顿，随即娓娓道来：“那些资金流向盘根错节，经过好几道境外公司的合法化处理，最后消失在赌场的贵宾厅里，追查起来确实大海捞针…但二叔您也知道，最近盛华资本的核心高层就因贪.污接连被查，整个地产金融圈风声鹤唳，父亲对此事也是尤为关注，毕竟他最恨的，就是有人掏空集团资金，去填自己的无底洞。现在集团审计部的目光，可都聚焦在各大公司的异常账目上。”

　　话毕，魏筼宁抛出最关键的一句：“那几个空壳公司的注册文件，离岸账户的层层环节以及最终受益人的蛛丝马迹，这些东西，在专业法务会记面前，未必真的能永远消失，毕竟这条链子长，环节多，可能留下痕迹的地方也就越多。您说呢？二叔？”

　　魏宏昌的脸色变了又变，半晌，他终于按捺不住：“你到底想说什么？”

　　魏筼宁嘴角微勾，压低声音：“二叔，父亲在查，漏洞已现，您根本不需要否认，而是需要在审计报告出来之前就能补上窟窿的方案。”

　　魏宏昌拿品茗杯的手一顿。

　　鱼儿上钩，魏筼宁继续缓缓道：“华南建材那个项目，我可以重新做一份合规的补充合同，把那些材料替换成合理溢价范围内政策红利大的新型环保建材并向供应商追索差价，那几家澳门公司的收款，可以解释为预付，最终因政策变动而终止的海外品牌授权咨询费，款项我会请人通过其他渠道安排退回。至于赌。场资金，需要一笔来自干净渠道的资金，并在审计截至日前，原路返回集团账户，做成项目预付退款的流水，只要账面平了，时间线对的上，第三方机构再厉害，也只能出具体程序瑕疵，但无实质的报告，一并浑水摸鱼去了。”

　　“你能办到？魏宏昌此刻求生欲很强，但更多是怀疑，这小子不可能没有别的目的，反不能被他爹抽一顿越干越起劲了…瘆人哦。

　　“二叔，这是我能力范围内，唯一能做的技术处理。前提是，从今往后，华南项目乃至其他子公司的账目，必须干净，至于港澳的博.彩业，CBD地段的大平层，小赌和买卖当然可以，但人要懂得知足，再用集团资金，神仙难救。”魏筼宁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

　　他不算帮，算是更深的捆绑与控制，魏宏昌的隐蔽账目实实在在握在了魏筼宁手中。

　　魏宏昌足足默了一分钟，哂笑一声：“我这个好侄儿可比我亲儿子还有出息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要什么？”

　　“我想要的很简单，我用栾云镇的项目帮你架空父亲，你得到你想要的权力，我得到想要的位置。”

　　“好，不愧是我的好侄子。”陪笑间，魏宏昌又给他添了一杯茶。

　　魏筼宁从茶室出来时，天色几近全黑，他没有先回家，而是驱车去了一趟瑞行科技有限公司。

　　今天下午技术部有不少人员反应了vr辐辏-调节不匹配，这种感官矛盾迫使视觉系统持续处于紧张和困惑状态，从而直接导致视觉十五分钟后便会疲劳，眼部不适，头痛晕眩，这是当前VR技术难以实现长时间舒适体验的一个核心瓶颈。

　　推开技术部门的玻璃门，里面灯火通明，键盘敲击声与低低的讨论声滔滔不绝。项目主程李工正带着几个核心成员围在测试区，头戴设备，反复试调一个场景。

　　“魏总？”李工余光瞥到他，有些意外，“您怎么回来了，不是明天才进行复测初品吗？”

　　“明天有些事，要陪家人。”魏筼宁松了松领带，走到测试屏前，上面正实时显示着用户视觉的沉浸场景，“vr长时间佩戴的确会产生疲惫感，本就是一个冲突无解的命题。”

　　李工默然，“确实，如果想解决这个问题，就要从人眼成像原理出发，让VR设备输出的画面匹配光线的方向与强度矢量，实现视觉焦点与眼球调节的精准匹配，这是行业内还在攻坚的方向。”

　　“当然也有妥协方案，比如视觉补偿算法，但这种方式只能缓解表层症状，没法从根本上解决VAC引发的不适。”

　　魏筼宁捏了捏鼻梁，无奈召集核心技术人员开了一小时的会议，最终敲定了两个方案。

　　第一个是轻量化视觉补偿方案，优化画面视差和帧率适配，不用改硬件，能把用户晕眩，呕吐的概率降60%，体验时长能从10分钟提到20分钟，缺点是没法根治，长时间佩戴还是会有眼部酸胀。

　　第二个沉浸式光学重构方案，从人眼成像逻辑重构画面的光线矢量和景深参数，配合眼球追踪做动态渲染，体验时长能稳定在40分钟以上，用户全程不会晕、不会吐，就是周期长、研发投入稍大。

　　项目组算是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再干着猝死的工程了，虽然加班费300…

　　魏筼宁十一点回到了壹号院，上来之前在车内发泄般吸了几根烟，他一手夹着烟搭在车窗上，一手看着陶茗谙发的信息。
　　19:00pm
　　A：林阿姨给我做了很多好吃的，我最喜欢这个京酱肉丝。
　　A：（照片）
　　A：你吃饭了吗？筼宁哥。^_^
　　21:00pm
　　A：忙完了吗？筼宁哥。
　　A：很忙吗？你要早点回家啊。
　　A：你背伤很严重的，要多注意休息。
　　22:30pm
　　A：怎么还不回家啊？
　　A：（萌兔放大版眼睛，我会一直盯着你的.jpg ）
　　A：等你回家，明天一起去看画展^_^

　　魏筼宁眼底一片笑意，他掐灭烟回了家，刚拧开门把手，便瞧见陶茗谙已经直挺挺站在门口等他了。

　　魏筼宁一愣，随即无奈歪头笑了笑，“我家的吉祥物？”

　　陶茗谙学着他歪头，跟捉奸似的，诘问道：“你怎么那么晚才回来？”话刚落下，他让了道。

　　“开会，办了点事。”魏筼宁换了鞋走进屋，言简意赅。
　　陶茗谙跟在他后面左闻右闻，忽然警惕起来：“你抽烟了？”
　　“我从来不抽烟。”魏筼宁走近岛台接了杯水，心虚地漱口。
　　陶茗谙将信将疑，“真的？你衣服上沾了点味儿。”
　　“可能是见客户染上的，骗你我背伤永远好不了。”他佯装镇定地放下杯子。
　　陶茗谙立马呸呸呸，“那你今早跟我答应好的，你会早点回家的，没做到。”
　　“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咋不听我话呀，你伤口那么严重，发炎了怎么办，又发烧了怎么办？”陶茗谙跟个小媳妇似的喋喋不休。

　　魏筼宁看着他认真关心的模样，心中的话呼之欲出：
　　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我引诱你，你真的一丁点儿察觉不到吗？
　　我真实目的是在你那更特别一点，更重要一些，尤其是一想到你对所有人都很好，我越想证明自己对你很重要。

　　魏筼宁话到嘴边打了个山路十八弯，醋意跟裹了冰碴似的，汩汩冒出口：“为什么要这么关心我？你对谁都这样吗?我们之间好像也没到需要你这样事事叮嘱、处处在意的份上。”

　　人是欲望动物，得到了钱和权力，还要奢望爱。

　　陶茗谙闻言，顿时噤声了。

　　短暂几秒，他蜷了蜷手指，低下头小声地说：“抱歉，我的越界是不是对你造成困扰了?我没有要谴责你的意思，你回家很晚，也没给我发消息，我情急之下…太担心你了，非常担心。”

　　这份在意他自己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
　　他真看不得魏筼宁受伤，再说是为他伤上加伤。

　　情绪涨潮快，退潮更快。

　　魏筼宁看着陶茗谙低垂的头，心里像是被不轻不重拧了一下。陶茗谙是关心则乱，而他用这种刺人的方式去验证一种奢求的在意，很过分。

　　魏筼宁向前一小步，在触手可及的距离停下，声音干涩地解释：“不是越界，不是困扰，只是这种关心…我不太习惯。”

　　这种毫无保留的惦念，令他沉湎又害怕，因为习惯了便戒不掉了。

　　少顷，陶茗谙抬起头看向他，执拗地说：“你背上的伤，还疼吗?现在不早了，该换药了，不然会发炎的，还有...”

　　他停顿了一会，狠下心：“你如果明天或者这几天都很忙很累，就不用陪我去看艺术展了，看完展我自个儿回镇子上去，不打扰你了。”

　　魏筼宁听到后半句难受的要命，他委屈地说：“我不疼，你不想带我去看文化展了吗?还是你讨厌我了，不想和我一起去看?早点回到镇子上想把我从伞坊赶出去?”

　　陶茗谙转过身，鼻音重重的：“没有，我是说如果你忙就不用陪我去了，毕竟加班很累。你先去洗澡吧，我去帮你拿药。”

　　“我不忙，这两天的工作我都安排好了。”魏筼宁当即矢口否认，盯着他挺直的腰杆，喃喃道：“你不想帮我擦药了吗?我够不到，手臂很疼头也晕，应该是渗血和发低烧了，你要是走了就没有人帮我擦药了。”

　　陶茗谙最受不了他这样，放大了声音，便扭地说：“刚刚不是说不疼吗?谁说我不帮你擦了，你快去洗澡吧，伤口别沾水，我等你。”

　　魏筼宁情绪总算平复下来，他见好就收，赶忙说：“那你在卧室等我，我很快就洗好。”

　　–

　　擦药的时候，魏筼宁明显安静了下来，乖乖躺在床上。

　　陶茗谙瞅着他狰狞的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
　　即使不是第一次见，仍觉得触目惊心。

　　“疼的话，你就跟我说。”陶茗谙拿起棉签蘸药。
　　魏筼宁咽了咽口水说：“好。”

　　陶茗谙专注细心的帮他处理伤口，偶尔碰到伤比较重的地方，便俯身帮他吹吹。

　　魏筼宁没吱一声，心里痒痒的。
　　他正在贪婪的享受这份越界温柔，并且无法想象离开他的样子。

　　“以后晚归，我会记得发消息。”魏筼宁主动破冰，保证报备实事。
　　陶茗谙没说话，用棉签慢慢擦拭着他的伤口。
　　魏筼宁没回头，继续交代：“今天开了两个会，应酬一趟，还有烟…我确实“没抽”，不小心沾染上的，骗你是小狗。”
　　……
　　“其实我看见了。”陶茗谙装作唬他。
　　“看到什么了。”魏筼宁有点不确信，他明明把烟盒留在车里了。
　　“你西装夹层的烟盒。”
　　空气默了两秒。
　　魏筼宁若有所思，偷摸一扭头便对上陶茗谙抓包的眼神，见瞒不住了，低声替自己辩解道：“只吸了一根，我烟瘾不大的。”
　　陶茗谙炸出来真话后，没憋住，笑的肩膀微微颤动，尾音上扬：“真吸了？”
　　魏筼宁察觉到背后的棉签乱窜，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套话了，他认栽地捏了捏眉心，低声承认，“嗯。”

　　陶茗谙眉眼弯弯，故意拖长了调子说：“魏总，撒谎可不是好习惯哦，你欺骗大夫，罪加一等！”

　　魏筼宁见人终于将不久前的不愉快抛之脑后，立马松了一口气：“是，臣给太医院院使大人赔罪。”

　　陶茗谙接下来的话真假参半，更多的是认真：“骗我是小狗，所以小狗必须接受我一个惩罚，我命令“小狗”每天要保护好自己，恳求“小狗”早点平安回家。”

　　原来恳求和命令是可以缠在一起的，我们命名它为爱是平等的小狗理论。

　　魏筼宁的心被填满了，他缓了好一会，郑重道：“好，小狗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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