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岭不可归

　　陈寒岭挂了电话就立刻迅速换衣服，收拾好的包放在客厅沙发上，提了就能走，别的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早上六点，外面一个人也没有，陈寒岭快步下楼，顺手用力带上的门在身后发出震响，他侧头最后看了眼对门，也只能继续往前跑。
　　出了楼道瓢泼大雨兜头浇下来，伞被豆大的雨珠砸得几乎撑不住，没走两步鞋面、裤腿就湿了，额间的发被溅进来的雨水打湿，汗水顺着发际线滑入领口，浑身没一处是清爽的。
　　只顾着往前跑也没注意旁边的动静，从他出楼道开始就有人在身后跟着，但他跑得太快了，玩命一样闷头往前冲，没两分钟就出了小区门，蹲门口啃包子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上出租车了。
　　里头冲出来的人跟外面蹲守的人碰头，看着绝尘而去的车尾气，愤恨地骂骂咧咧，电话拨出去没两声就接了。
　　“李哥，那小子跑了……哎，哎，打车走的，拿着行李，看着要去车站，车牌号夏CAD7342，好嘞。”
　　挂完电话使唤门口的人拦车跟上前面那辆，自己转身返回小区。
　　陈寒岭一颗心七上八下，担心许绍清那边的情况，但除此之外还担心些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司机回头瞧他一眼，递过去几张纸，“这么大雨出门呐小弟，你看看你都湿透了，擦擦，大夏天的也容易感冒。”
　　陈寒岭接过来说了声谢谢，从包里翻出手机，还好，包面防水，手机没怎么湿，他试图拨打江姗的电话，没人接了。
　　焦躁地无意识用手机一下下敲腿，扶着副驾驶靠背往前探着身子问，“能快点吗师傅？我赶时间。”
　　“哎不行啊，你看看这雨下的，开快了危险，打滑，你再赶时间也不能不顾安全吧，坐好坐好，安全带系好，别往前看了啊。”
　　陈寒岭只能照做，但又好在是暴雨天且是大清早，路面上车很少，就是不凑巧总是碰到红灯，停停开开等到了高铁站也过去大半个小时了。
　　没有零钱，他将一张百元的纸币丢在副驾上，来不及等找零就直接下了车，司机见他慌慌张张后座还落了个透明文件袋，定睛一看里面还放着身份证，哎呦一声打算把车停在旁边等人回来取，估摸着进站的时候应该就能发现了。现在的年轻人，毛毛躁躁，不知道慢就是快呢。
　　雨刮器来回挥动着，雨势比刚才稍微小了点，玻璃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干净，只剩浮动的水影翻来覆去，但也并不怎么影响视线。
　　前面一辆车急促刹停，惯性使车往前耸动，在地面打滑发出刺耳的声响，吓了他一跳。
　　正打算吐槽，就看见后座有个背头魁梧的男人下车了，两只胳膊都是花臂，看上去凶神恶煞的，直接冲着前面就去了，看着像去讨债。
　　讨债的人何止他一个，蒋嘉昀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听见外面闹哄哄的，一打开门蒋志诚正捂着脸在那点头哈腰狼狈至极，门口站着的陌生男人他不认识，看到蒋嘉昀反应了一下张口就骂，“妈的你儿子倒是有两个，福气不小，都养这么大了怎么没人替你还钱啊？”
　　蒋嘉昀清醒过来，冲上去问他是谁，抓着蒋志诚的胳膊说要报警。
　　男人听了这话嗤笑：“你报啊，昨天你爸还撒谎骗我，转头一大早就打算逃跑，老婆也早就跑了吧？本来还打算让你分期还，既然这么不识好歹，这房子我看也别住了，直接转手给我得了，抵债吧，剩下的家里有多少算多少。”
　　说完就进主卧翻箱倒柜，蒋嘉昀冲回房间抖着手拿出手机拨号，“喂？这里是……，有人非法闯入我家抢劫，请你们快点……”
　　操，男人径直从房里窜出来，直接冲着蒋嘉昀脸上揍了一拳，蒋嘉昀被揍得撞上书桌侧边，痛得几乎死去，抱着肚子倒在地上半天说不出话。蒋志诚见状随手抄起桌上的空酒瓶从背后扑过来，男人被砸得直接趴到床上，头痛得他只能蜷缩在床尾，抹了把后脑勺发现见红了，恶狠狠地瞪着蒋志诚，甩了甩头起身拎起他的衣领就往墙上砸。
　　“妈的，狗东西，敢砸老子。”
　　蒋嘉昀嘴角出了血，脸颊很快高高肿起，他面朝蒋志诚，看到他倒在地上双眼充血，眼白已经翻出来了，不对，不太对劲。
　　“爸……”
　　男人一脚踹在他身上，蒋志诚只被迫蠕动了两下，闷哼声都低弱下来，仿佛感知不到疼痛一样。
　　“爸……住手，你快……停下……”
　　“停下！别动！别动！”警察蜂拥而至，身手利落地将花臂男人制服在地，司机半跪在地上，双手无措地上下轻轻碰着，看着倒在血泊里的陈寒岭，压根不敢再多动他。
　　陈寒岭仰面平躺，双眼被雨水浇得睁不开，恍惚间仿佛听见手机在响，他以为自己拼命往前去抓，实际上手指分毫未动。
　　有人在找他……
　　“会陪我去苏城吗？”
　　“会……”
　　司机好像看到他动了动嘴，凑过去问，“怎么了小弟？你说什么？”
　　“会……等我……回来……”
　　不远处医用担架迅速滑过地面，医护人员淌着水涌过来，将人轻手轻脚地抬上了担架。
　　120的鸣笛声从高铁站一路奔向最近的市一院，数十公里外的小区里，同样的鸣笛声一路奔向最近的市三院，两辆车，推进不同的手术室，迎接两种未知的截然不同的命运。
　　“血压，心率，脉搏……”
　　“病人失去意识……”
　　“AED……”
　　哔——
　　心电监护仪发出尖锐的响声，很快曲线变成一条直线，急救室灯灭，医生出来冲他摇头，蒋嘉昀滑跪在地，手腕上的珠串倏而断裂，四散一地。
　　数十公里外，陈寒岭被推出手术室，氧气罩盖住他的面孔，滚轮转了又转，直接将人送进了重症看护病房。
　　*
　　两周后。
　　蒋嘉昀提着行李箱站在已经不属于他家的门口，中介将钥匙收回，松了口气，清退完最后一个前住户，房子总算是空下来了。
　　“哦，对门这套房上周也挂上去了，虽然里面有点破旧，但房东不在乎价格，只求快脱手，明天也有人来看房了。”
　　“你家这套房款打给你妈了啊，你们之间要是有什么纠纷，还是商量商量，不管怎么说也是一家人。”
　　见蒋嘉昀呆怔着没什么反应，也就没再理他，哼着歌就走了。
　　蒋嘉昀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把钥匙，打开对门，深吸一口气慢慢走进去，目之所及全都盖上了防尘布，什么都没留下，又或者早就打算离开。
　　那通电话再无人接，拨了数百次后终于彻底关机。
　　“小昀，走吧。”
　　蒋嘉昀带上门，将过往所有封锁在原地，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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