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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狱
2013年9月3 日下午13：00
警局里，许心河也正在刷着这些评论。
武阳：“四年前的李秋云跳楼案你知道吗？就那个上了省新闻法制频道的案子，一个年仅十岁左脸有胎记的小学生跳楼自杀，我刚来警队报到就遇到他的案子。当时我和寻义走访调查后发现，他亲生父母早早就离了婚，而他脸上的胎记其实是一种皮肤病，需要长期治疗，因此两人都嫌这孩子拖累谁也不愿要他，最终母亲拿出抑郁诊断证明，法院将其判给父亲。父亲没过多久有了新的妻子和孩子，继母对他的厌恶人尽皆知，但继母很聪明，既没弃养也不虐待，警方验伤，李秋云全身没有一处家暴的伤疤，父亲和继母使用的是日复一日的冷暴力。可就是这种持续的精神暴力，最终杀死了那个年仅十岁的孩子。我至今都记得出警到现场的那一幕。破门后，房子里漆黑着，没开一盏灯，后来才知道那天是他生日，而父亲和继母带着妹妹去游乐场、吃肯德基、还在江边看了烟花秀，难以想象，一个十岁的孩子，孤独地坐在冷漠的家里，从白天到黑夜，期间他一定幻想了无数遍自己被爱着的样子吧，可是他身旁从来没有一个人，他才十岁啊，正是怕黑怕疼的年纪，但他翻越栏杆是那么义无反顾。结案后我在警局里嚎啕大哭，我拽着刘队质问：为什么！这是什么狗屁法律！难道精神杀人就可以逍遥法外了吗？那个孩子从十几层的高楼跳下去，得是有多疼啊……可我们呢，明知凶手是人，明知那恶魔就在眼前，却偏偏……治不了他们的罪。”
“刘队怎么说的？”
“我说，”刘世安推门进来，“司法的进程是靠一桩桩案子推进的，既然觉得不公那就想办法去改变它，眼泪没有任何实际价值，我们是执法者，一切依法而行，法律必然有它不够完备之处，所以我们在执法的过程中必然会面临这种无能为力的处境，但我们要尽快调整状态，过去的已成为警戒，最重要的是将来，再有同类型情况发生时，我们要在悲剧发生之前就救下那个孩子。”
刘世安没有让大家继续沉浸在自责且消极的氛围里，他将一张旧照片贴在白板上：
“十二年前的2001年4月21日，望京实验中学的初三女学生柳真真被人发现封筑在尘兴水泥厂的水泥桶里，秦还恩案件中的陈年血迹就是她的。”
许心河也知道这个案子，当时在学校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可当年案件已结，嫌疑人马自立也在半年后执行死刑，难道说……”
“警方的侦办出了差错……”
“如果真是这样，”刘世安严肃道，“那我们就应该尽快查出真相向枉死者谢罪，但如若一切只是有人在利用当年的案件混淆视听、挑战法纪，我们也必将其绳之以法。”
话音落，一束乌云夹缝中的阳光，刺破暗空，划开长长的一道口子。
随即许心河提出疑问：“但就算秦还恩牵扯其中，杀他父母做什么呢？”
“根据上午和秦还恩表弟的问询，关于秦还恩和他父母的关系，我们获得了与周围亲友截然不同的说法。据他表弟讲，秦还恩就像是被秦生杰和于之兰所控制的提线木偶，在经年累月的洗脑和掌控中，秦还恩变成了一具几乎没有任何主见和意志的空壳。或许，他对其父母心生怨念已久，这次嫌疑人的出现只是一个契机。”
“秦父秦母究竟是凶手有意而为之，还是秦还恩主动杀人，还需要进一步调查。大阳你带人去调当年案件的卷宗，小许和我再去一次秦家，寻义你去查柳真真的社会关系，分头行动。”
三起命案的线索逐渐浮出水面，如同一张巨大的网，而以刘世安为队长的警方已经掀开了其中一角，摸进了网里。
2013年9月3日下午14：00
刘世安许心河这边重堪秦家。
根据秦生杰和于之兰会保留一切秦还恩物品的习惯，刘世安等人这次搜得更加仔细。
终于许心河在主卧床底的暗格里找到数十件物品：保温杯、圆规、铅笔、订书机、白色帆布鞋、一张桌布、几本书……
“刘队，秦家的墙壁和地板都翻新过，房屋大框架没什么线索，但床底搜出的书籍侧面有陈年的血迹，其它物品经过现场初检，也发现明显被清洗过的血迹残留。”
面对着陈列在地板上的证物袋，这些彼此之间看似毫无关系的物品。刘世安呢喃道：
“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2001年4月16日
昏死过去的柳真真，被一盆冷水浇醒。
她已经精疲力尽，缓慢睁开眼睛，再一次回到现实的世界。
低矮的阁楼里，刺眼的阳光从狭小的窗户，照射进她模糊的眼睛。
她已经看不分明这个世界了
但她依然抱有一丝希望。
她艰难地挪动血痕斑驳的手臂，试图再将自己的身体支撑着站起来。
可是每当她快要离开地面时，便会被无情的一脚踹翻。
她再次颤巍巍的尝试，再次被踢翻。
可是啊，那束光分明就在眼前，就真真切切地落在她被拔了指甲的无名指上，而就在手指旁，有一块学校统一制作的姓名牌，可是她的眼睛已经看不分明了，她并不知道那上面的确切名字，却因此而重新有了一丝希望。
她积攒力量，再次再次撑起破败不堪的躯体……
哪怕又再次再次被重重地踢翻倒地……
直到将那块名牌完全压在身体下面。
2013年9月3日下午14：30
在秦还恩的房间勘察时。
刘世安眼神扫过书架，被一本书拽住目光。
《人间失格》。
一个半月前，黑衣人的目光也同样落在了这本书上。
口罩以上，黑色帽檐以下，眼神中有狼的敏锐与机警。
生而为人，对不起。
视频里秦还恩的最后一句正是，对不起。
刘世安打开书，果然在里面找到了一张录像机的存储卡。
一个半月前的黑衣女人，却从同一本书的书封里，取出三页纸的信。
她只打开看了一眼。
瞬间，一股滔天巨浪般的痛苦和惊骇，自她眼底截然而起，疯狂撕扯着她的理智和心理防线。
她的眼白充满鲜红的血，仿佛即将失控、杀红了眼的恶魔，却又出于某种缘由，而不得不极力克制着。
世界天昏地暗，掀起一阵摧枯拉朽的狂风。
她看见自己置身于一处弱肉强食的荒野世界。
天空没有太阳。
一个衣衫残破、遍体鳞伤的少女，跌跌撞撞地从大雾深处走来，来到她面前。
她用力揉了揉眼睛，却依然看不清少女的脸。
她想伸手去触摸，却发现两人之间看似很近，实则隔着一道不见底的深渊。
良久。
大雾愈发浓烈。
少女忽然语态天真地问道：“你终于来了，这里好冷又黑，我害怕极了，但我一直没哭。真好，终于被我等到了，你一定是来接我回家的，对吧？”
随即手机振动响起，将她拉回现实。
是楼下的沈不念发来消息，“回”。
黑衣女人将信纸折叠好，放进口袋，然后轻巧而迅速地退出房子，随后匆匆下楼。并在楼道里将黑衣脱下，反将湖绿色的另一面穿在外面。
到楼下时。
沈不念正与大爷大妈们聊得热火朝天，众人的注意完全被她吸引。而外出归来的于之兰笑眯眯地路过老邻居们，简单寒暄后就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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