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痛荆棘[破镜重圆]

　　经常坐在后座只能说明一点——在大部分时间里，她是那个被带着、被照顾的人。

　　初高中时，为了她走读的意愿，妈妈耗费时间精力接送她，花费二十分钟的单程往返市区的重点高中。

　　而大学每次回家，妈妈都会骑车带她去开满服装店的步行街买衣服。

　　骑行的时候，坐在后排的她不会面对最顶头的风，但侧面来的风会吹来前面之人的衣服气味扑进鼻子里。

　　大多数时候是家里洗衣液留在衣服上残留的味道，小部分时间会是妈妈新买的香水味道。

　　以至于电动车的后座，在她的心里和妈妈的意象结合得太紧，太密。

　　即使现在，她明明知道前面的是沈醉，也忍不住回想过去的所有一切。

　　可是香味不一样，沈醉身上是温暖沉稳的木质香。

　　不是家里日化洗护用品的味道。

　　她的呼吸忽而一滞，却又缓缓放开。

　　红灯的时间走到了最后十秒，即将继续变黄再转绿。

　　沈醉侧头，声音顺着突然的微风响起：“那你这次想掌舵吗？”

　　他无法读取孟思遥的心声，也无法知晓她在这简短的两分钟到底放飞了哪些思绪。

　　甚至已经在心里比对完了不同电动车驾驶人的区别。

　　孟思遥一愣，摇摇头，又想起他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开口：“不用换吧，我也不差这一次。”

　　下一秒，同方向的车流向前驶动，等待已久的行人踏步走动。

　　短暂停止的河流再次流动。

　　绿灯亮了，沈醉没再追问。

　　更加幸运的是，后面也没再遇到任何太长的红灯。

　　两个人的话截止停在孟思遥的那句回复。

　　到了步行五分钟才能到高铁站的路边，

　　孟思遥把自己的头盔还回去，礼貌道谢：“谢谢你送我到车站。”

　　沈醉接过头盔，冲她笑笑：“这次应该不晕车吧？”

　　孟思遥忍不住有些惊讶，抬气眉梢道：“你……看得出来？”

　　她从小到大都晕大多数带外壳的交通工具，包括地铁。

　　上班接受地铁，只是可以忍受这种轻微晕车的感觉。

　　电动车对她而言，是少数可以承受的选择。可以自由地呼吸没有皮革汽油味的空气，可以无比清晰地看到沿途的风景，也不用体验脑中令人恶心的眩晕感。

　　可这些理由她从没对别人说过。

　　因为她总不能为了零散几次的出行去买电动车吧。

　　沈醉自然地打开头盔收好，一边回答她：“是啊，其实很明显的。”

　　孟思遥赞叹：“简直是侦探一样的观察力。”

　　沈醉失笑：“多谢孟同学的夸奖。时间还久，你还可以去买个晚饭再检票进站。”

　　“好啊，节后再见啦！”

　　她说完，向他挥了挥手，然后迈步走向便利店。

　　没有一次回头。

　　顺利上车之后，孟思遥才给妈妈发了消息：[妈妈，这次国庆我回家，已经上车了。待会我到了会自己打车。]

　　那边的人几乎是秒回：[好，想吃什么？我现在去买。]

　　孟思遥站在行李箱和行李箱中间，一时间不知道回复这份爱。

　　她一直都知道妈妈很爱她。

　　浓烈而稳定，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只要她还在呼吸，就能够到妈妈的爱。

　　孟思遥早就不记得生理父亲是什么样子了。

　　唯一的印象来自妈妈随口说的零碎细节。

　　她说，提出离婚的时候，她的前夫跪在地上，求着她留下肚子的孩子。

　　但是她毫不犹豫地走出了那个家门，打掉孩子，坚定了离掉了不幸福的婚姻，去了现在那座熟悉而陌生的小城。

　　牵着小小的孟思遥。

　　母亲从小在那里长大，成年后再也没有回过那里。直到离婚后才带着自己的孩子回来，重新扎根下来。

　　像是一个神奇的莫比乌斯环一样。

　　即使不带着任何对于母亲这个身份过高的赞美捧杀，孟思遥也觉得自己的妈妈是个超人。

　　孟思遥动了动脑子，可是似乎脑子也被妈妈的一句行话冲昏了，手指匆匆打出的字删了又打，打了又删。

　　最后，她敲下了一条消息：[现在就不用啦，明天想吃螃蟹]。

　　稍作停顿，孟思遥又加上一句：[谢谢妈妈，爱你]。

　　她下意识看了眼时间，距离回到那个熟悉的家还需要大概四十分钟。

　　下一秒，手机聊天界面跳出来对面的回复：[好，等会我去接你。]

　　妈妈是随时随地可以降临在孟思遥身边的神奇超人。

　　于是，超人准点降临在那个小城的出站口。

　　喜欢会让人有超能力，能够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想找到的那个人。

　　孟思遥还没有完全升级超能力成功，所以她排队的时候，还没有一眼扫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但是在下一个刷身份证的时候，妈妈的声音就已经在人群中喊自己的小名。

　　“遥遥！”

　　那熟悉声音独有的高兴笃定，让她可以瞬间锁定。

　　她匆匆几步就走出闸机通道，跟着声音的位置找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妈妈穿着一件她常穿的蓝色牛仔长袖外套，站在比较靠前的位置，正对着她挥手微笑。明明只是人群里很普通的人，却像是拥有雷达一样，精准地锁定了她。

　　孟思遥牵住她的手，和她一起快速挤出接人的等待人群。

　　等到外面，才开始说话。

　　“我不是说了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嘛，你怎么还主动来了？”孟思遥语气里带着点嗔怪。

　　已经到了八九点，等到回家肯定也挺晚了。

　　她本来就是不想要打扰她休息，所以才主动说自己打车回去，也没说自己的车次和抵达时间。

　　可想要隐瞒的人还是知道了。

　　“我这不是高兴嘛。你难得回来一次。”妈妈手上拿着一件外套，刚出来就给孟思遥披上了，“而且你晚上打车也不方便，这车站附近这么多人打车。我接你，都不用堵车，很快就回家了。”

　　熟悉的语调，熟悉的操作。

　　虽然已经到了晚秋时间，但是白天天气并不冷，也就早晚会有点凉意。

　　所以孟思遥也只穿了短袖就回家。

　　果不其然，妈妈是有预见法术的魔法师，哪怕没问过，也会给她带外套。

　　孟思遥拢了拢外套，鼻尖重新萦绕着那股久违熟悉的洗衣液清香。

　　“累不累？车上人多吗？”妈妈侧过头问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

　　“不累，一路坐回来的。”孟思遥摇摇头，撒了个小谎。

　　“家里炖了汤，回去就能喝。我刚刚还买了你上次说好吃的那个水果泡芙。”

　　令人震惊的效率，带着完全不听人说话的基础品德。

　　不管孟思遥强调了多少次，妈妈都会用着为你好的理由，把自己的爱落进每个细节里面。

　　就像溺水的时候水进入肺泡之中，成为和空气一样的同等存在。

　　为什么就不能听自己的话呢？

　　在妈妈的眼中，自己永永远远都只是一个不需要被重视意见的孩子。

　　孟思遥下意识咽下心头的质问，笑着问妈妈：“车子在哪里？”

　　密不透风的爱，让她在感到妥帖安心的同时，也偶尔会生出一点点难以呼吸的窒闷。

　　电动车平稳地行驶。

　　“最近怎么样？”妈妈一边注意眼前的道路，一边继续关心孟思遥，“工作还好吗？我本来还以为你这次国庆也不回来了。”

　　小心翼翼的语气，孟思遥心里那点微末的委屈瞬间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磨人的酸涩。

　　她把侧脸更紧地贴在母亲背上，摇了摇头，闷声说：“还好，不算忙吧。不过……你这么晚出门会不会太累？”

　　简单一句话，她感受到母亲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些。

　　“这有什么累的。”妈妈的声音轻快得要命，带着笑意，随风传来，“给你买东西，接你回家，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

　　这话语里的喜悦如此纯粹，让孟思遥心头那点关于“自我意志”的挣扎，都显得有些不识好歹。

　　……

　　回家之前，妈妈又在楼下的水果店挑来挑去，买了将近八十多块钱的水果。

　　孟思遥一如既往没劝住，那句“别买了，吃不完”在喉咙里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她默默接过几个装得满当当的塑料袋，看着妈妈利落地扫码付钱。

　　本来已经认命拎着五六斤的水果上楼，却听到了妈妈的话：“你大学的那个男朋友还在谈吗？”

　　孟思遥瞬间顿了抬脚的动作，仿佛上一级台阶突然在这一秒变成了棉花，让她不知道该如何下脚。

　　但是妈妈在前面，完全没注意到女儿这点减慢的速度。

　　孟思遥深吸一口气，加快自己的脚步跟上。

　　她的声音回荡在狭窄的楼道里，几乎听不出任何奇怪之处：“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孟思遥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

　　妈妈回头看了她一眼，继续上楼，语气没变：“我单位那个同事认识个条件不错的单身男性，说是想要找对象。我想着你要是分手的话，正好假期，你们可以见见面。”

　　一瞬间，孟思遥想要掏出手机，去买回出租屋的车票。

　　但是下一秒，她只是提着千吨重的水果，再上了一层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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