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缝

　　陈守彦在整理旧物时，从高中物理课本的夹层里掉出一张泛黄的信纸。纸角有些卷边，边缘还沾着一点干涸的草莓酱——是当年余渐总爱边吃草莓糯米团边写东西，不小心蹭上的。

　　他蹲在地板上，指尖捏着信纸，指腹蹭过粗糙的纸面，像触到了七年前的时光。信纸抬头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娟秀的字：“给陈守彦的信”，字迹带着余渐一贯的软，末尾画了个小小的星星，和她总在错题本上画的一样。

　　“今天物理小测又考砸了，拿着卷子找你讲题时，我紧张得手心都在出汗。你蹲在操场边的香樟树下，耐心地给我画受力分析图，阳光落在你头发上，像撒了把碎糖。那时候我忽然觉得，就算物理题再难，只要有你讲，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上周春游，你帮我拍了好多照片。我偷偷看你低头选照片的样子，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连握相机的手指都很好看。你把洗好的照片递给我时，说‘余渐笑起来最好看’，我当时脸肯定很红，只能假装看照片，不敢看你的眼睛。

　　昨天晚上整理书包，发现你悄悄放在我笔袋里的草莓糖。包装纸上印着星星，和你送我的挂件一样。我知道你记得我爱吃草莓味的，记得我做题累了就想吃颗糖，记得我所有的小习惯。陈守彦，你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呀？

　　还有五十天就要高考了，我想和你考去同一个城市，最好能在同一所大学。我想继续听你讲物理题，想和你一起去图书馆自习，想和你看遍所有的樱花，想告诉你，我好像早就喜欢你了，从你第一次帮我捡起草稿纸，笑着说‘同学，你的笔记掉了’的时候，就开始了。”

　　信纸到这里就结束了，最后没有落款，只有一道浅浅的折痕，像是被人反复叠过又展开。陈守彦捏着信纸的手指渐渐收紧，指节泛白，眼泪落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了淡淡的墨迹，像当年余渐没说完的话。

　　他忽然想起高考结束那天，余渐抱着书包跑过来，递给她一个浅粉色的信封，说“等我从海滨市回来再打开”。后来她去了海滨市，再也没回来，那个信封他一直放在抽屉最里面，直到去年搬家时不小心弄丢，他还遗憾了很久——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早就写过另一封信，藏在课本里，等着他发现。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和当年余渐葬礼那天的雨一样。陈守彦起身走到书桌前，拿出余渐送他的浅粉色笔记本，把信纸小心翼翼地夹在里面，放在那片干枯的樱花花瓣旁边。他翻开新的一页，拿起钢笔，慢慢写下：

　　“余渐，我找到你写的信了。其实我早就喜欢你了，从你第一次红着脸问我物理题，说‘谢谢你’的时候，就喜欢了。我也想和你考去同一个城市，想和你一起看樱花，想告诉你，你讲题时认真的样子，吃草莓糯米团时沾着奶油的样子，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的样子，都很好看。

　　高考结束后，我本来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可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就去了海滨市。余渐，我考上了我们约定好的A大，每年春天都会去看樱花，每次吃草莓糖都会想起你，每次讲物理题都会想起，曾经有个女孩，会认真地听我讲每一个知识点，会偷偷给我递草莓糖，会把喜欢写在信里，藏在课本里。

　　余渐，我很想你，很想很想。要是你还在就好了，要是你能看到这封信就好了，要是我们能一起走进A大的校门，一起看遍所有的风景就好了。”

　　写完，他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和余渐信里的星星放在一起，像两个手牵手的小人。他把笔记本合上，放在书桌的玻璃下压着，旁边是余渐的物理错题本，和他一直戴在钥匙扣上的星星吊坠。

　　傍晚的时候，雨停了。陈守彦走到阳台，看着天边的晚霞，像当年在植物园看到的一样美。他拿出手机，给余渐的手机号发了一条消息，附上了那张信纸的照片：“余渐，我看到你写的信了。我也喜欢你，一直都喜欢。”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他握着手机，站了很久。晚风拂过脸颊，带着淡淡的花香，像余渐当年站在他身边，轻声说“陈守彦，今天的晚霞真好看”。他知道，余渐虽然没收到这封信，没听到他的回答，但她的心意，他终于知道了，他们的喜欢，从来都是双向的——这就够了。

　　后来每年高考结束那天，陈守彦都会去高中学校门口的香樟树下，带一颗草莓糖，像当年余渐做的那样。他会坐在树下，轻声读一遍那封未寄出的信，告诉余渐，他还记得他们的约定，还记得她的喜欢，还记得十七岁那年，满是樱花和星光的青春里，有个女孩，曾把最纯粹的喜欢，藏在了一封未寄出的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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