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tumn

　　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竹叶，在程垚的小院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他一遍遍地挥着木剑“青芜”，练习最基础的剑式。汗水沿着额角滑落，浸湿了鬓角，手臂也早已酸软，但他依旧咬着牙，没有停下。
　　心里揣着晚上师尊要亲自为他梳理经脉的期待，还有那份不想辜负师尊温和鼓励的决心，让他比平日多了十分的韧劲。
　　“手腕再沉三分，力贯剑尖，而非手臂。”
　　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程垚一惊，连忙收势转身，只见师尊藏潜山不知何时已静立在他院门边，白衣沐着暖阳，仿佛融入了这片宁静的光景中。
　　“师尊！”程垚有些慌，自己这笨拙的练习竟被师尊全看了去。
　　藏潜山缓步走近，并未在意他的窘迫，只是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托住他执剑的手腕，微调了一下角度。
　　“剑乃延伸，意随心动，气随意走。勿要僵持于形，感受‘青芜’本身的脉络。”他的指尖温暖，声音如春风拂过耳畔，“你与它朝夕相伴，它早已熟悉你的气息，试着与它沟通，而非驾驭它。”
　　程垚似懂非懂，但在师尊的引导下，他慢慢放松下来，闭上眼，努力去感受手中木剑细微的纹路和那丝若有若无的、与自己同源的灵力波动。
　　藏潜山耐心地陪着他站了一会儿，才温声道：“修行非一日之功，循序渐进便可。莫要练得太狠，伤了筋骨反而不美。”
　　程垚睁开眼，用力点头：“弟子记住了！”
　　藏潜山微微一笑，目光落在他被汗水黏在额前的发丝上，抬手，用袖角替他轻轻拭了拭汗。
　　那动作自然无比，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寻常关爱，却让程垚的心跳漏了一拍，耳根悄悄热了起来。
　　“晚课后来静室。”藏潜山收回手，叮嘱一句，便转身离去，衣袂飘飘，消失在竹林小径的尽头。
　　程垚摸着方才被师尊拭过汗的额头，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重新举起木剑，这一次，他的动作放缓了许多，更多了几分专注的“感受”。
　　晚课钟声悠扬响起，回荡在暮色四合的藏云峰。
　　程垚几乎是掐着点结束了诵经，怀着一丝雀跃和紧张，快步走向峰顶那处僻静的静室。
　　静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暖黄的光晕和淡淡的、令人宁神的檀香气息。
　　他轻轻叩了叩门。
　　“进来吧。”里面传来藏潜山温和的声音。
　　程垚推门而入。静室内布置极其简洁，一榻，一几，两个蒲团，墙上挂着一幅水墨山水，意境空远。藏潜山正盘坐在一个蒲团上，面前小几上放着一杯热气袅袅的清茶。
　　“师尊。”程垚恭敬行礼。
　　“坐。”藏潜山指了指对面的蒲团。
　　程垚依言坐下，身体微微绷着，显得有些拘谨。
　　藏潜山并未立刻开始，而是将面前那杯茶推到他面前：“苏临下午送来的蜂蜜花茶，温养经脉，喝些再说。”
　　程垚受宠若惊，双手捧起温热的茶杯，小口啜饮。甜丝丝的暖流涌入胃腹，带着淡淡的花香，让他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
　　“不必紧张，放松心神即可。”藏潜山的声音低沉柔和，自带抚慰人心的力量，“闭上眼，如常运转《引气诀》，其余交给为师。”
　　程垚乖乖闭上眼睛，努力摒除杂念，引导体内那缕微弱的气流开始循环。
　　片刻后，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贴在他的背心。
　　下一刻，一股庞大却异常温和醇厚的灵力缓缓涌入他的经脉。那灵力如同春日暖阳下的溪流，带着无限的耐心与包容，引导着他那丝微弱笨拙的自身灵力，沿着正确的路径缓缓运行。
　　所过之处，经脉中那些连程垚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滞涩处，被轻柔地冲刷、抚平。灵力流过四肢百骸，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感，仿佛干涸的土地得到了甘霖的滋润。
　　在这极致舒适和安全的感觉中，程垚的心神渐渐沉溺，意识变得朦胧起来。
　　他似乎听到一声极轻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落在他的发顶。
　　那叹息里，似乎夹杂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极为复杂的情绪。
　　像是一丝疲惫，又像是一点……难以察觉的怜惜？
　　他无法分辨，那感觉太模糊，很快便被周身流转的暖意所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背后的手掌轻轻撤离。
　　那温暖灵力的余韵仍在他体内缓缓流淌，滋养着经脉。
　　程垚有些不舍地缓缓睁开眼，只觉得周身轻盈，耳聪目明，连对灵气的感知似乎都敏锐了一丝。
　　“感觉如何？”藏潜山看着他，目光一如既往的温和。
　　“很舒服！谢谢师尊！”程垚眼睛亮亮的，满是感激和崇敬，“感觉……感觉灵力好像听话了一点点！”
　　“嗯，日后每月皆可来一次。平日修炼，仍需你自己勤勉不辍。”藏潜山叮嘱道。
　　“是！弟子一定努力！”程垚用力保证。
　　“时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藏潜山端起自己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抿了一口。
　　程垚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这才轻手轻脚地退出了静室。
　　室外月华如水，清冷地洒在石阶上。夜风一吹，程垚才发觉自己里衣竟已被汗水微微浸湿，想来是方才梳理经脉时排出的杂质。
　　但他丝毫不觉得冷，反而浑身暖融融的，充满了力气。
　　他回头望了一眼静室紧闭的门扉，窗纸上映着师尊端坐的剪影，安静而强大，如同守护这座山峰的沉默山峦。
　　程垚心里涨满了暖意，抱着胳膊，踏着轻快的步子走下石阶。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竹影交织在一起。
　　走到半途，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方才那声叹息……是错觉吗？
　　师尊那样强大又温柔的人，也会有需要叹息的烦忧吗？
　　他想不明白，便摇摇头，不再去想。
　　反正，师尊对他很好，这就够了。
　　他加快脚步，朝着自己亮着温暖灯烛的小屋跑去。
　　静室内，藏潜山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势许久未动。
　　他垂眸看着自己方才贴在程垚背心的那只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孩子身上干净的、带着点少年人特有气息的淡淡汗味，以及……一丝极淡、却对他而言有着致命吸引力的血脉甜香。
　　他闭上眼，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再睁开时，眼底那片温和的暖玉光泽下，掠过一丝极深极沉的压抑与渴念。
　　他维持这个姿势，直至月上中天，周身那温和的气息渐渐沉淀下来，恢复成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静水，方才缓缓起身，吹熄了灯烛。
　　夜色笼罩下的藏云峰，万籁俱寂，唯有清风过竹，发出沙沙的轻响，温柔地包裹着峰上每一个安睡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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