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救世主还要绑定师尊啊？

　　言者带着明显的恶意，薛婉脸色“唰”地白了，猛地攥紧了江问水的衣袖，身体微微发抖，显然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江问水端着水杯的手顿了顿，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慢条斯理地喝着水。
　　神尊的魂儿还在，这点小场面，连让她开口训斥的资格都没有。
　　“怎么不说话啊，江问水？”脚步声近在咫尺，方才说话的男子俯下身，一只手撑在桌沿，刻意凑近了些，目光放肆地扫过江问水苍白却难掩清丽的脸庞，“白天不是挺能说的吗？教训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怎么现在哑巴了？该不会是林子里那些趣事，还没回过神来呢？”
　　江问水这才缓缓地抬眼。
　　看来“江问水”之死，和眼前三人脱不了干系。
　　只见三个穿着统一式样、用料明显比薛婉和她华贵许多的年轻男子围上了她们。
　　为首的那个，正是刚才开口的，长得倒还周正，只是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江问水和薛婉身上打转，透着股令人不适的轻浮。
　　在他身侧的两个年轻男子，面上却有惊恐不定之色。
　　“周鹏！你们想干什么！”薛婉鼓起勇气，声音却带着颤音，“我们马上就要换客栈，你们何至于阴魂不散！这里还有这么多人，你也要闹事吗？”
　　“人？”叫周鹏的男子嗤笑一声，直起身，环顾四周。
　　客栈里其他食客大多埋头吃饭，或悄悄观望，无人敢出声。
　　天衍宗收徒在即，云州城里聚集了不少散修和小家族子弟，这周鹏三人衣着气度不凡，显然是有些背景的，普通人自然不敢招惹。
　　“什么人？你瞧有人出声么？”周鹏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目光重新落回江问水身上，带着赤裸裸的觊觎，“江问水，你白天让哥几个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这事儿，总不能你逃了就免责了吧？”
　　他终于图穷匕见：“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现在就跟我们哥几个出去，找个清静地方，好好‘赔礼道歉’，把哥几个哄高兴了，这事就此揭过。要么……”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恶意不加掩饰，“我们就在这里‘请’你出去，到时候动静大了，伤着你这细皮嫩肉，可别怪我们没给你机会。”
　　薛婉急得快哭了，死死抓着江问水的手臂，不敢言语。
　　江问水终于放下了那盏温水。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周鹏。又或者说，是一种在看路边绊脚石的漠然
　　周鹏被她看得莫名心里一突，随即又恼羞成怒：“看什么看？哑巴了？说话！”
　　江问水轻轻拂开薛婉抓得太紧的手，动作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优雅，甚至还有空拍了拍薛婉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她站起身，脸蛋分明还苍白着，却无端让人感到一丝威压。
　　她直视着周鹏。
　　“吵死了。”
　　三个字，平平淡淡。
　　周鹏一愣，随即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江问水仿佛没听到他的咆哮，微微蹙了蹙眉，像是在认真思考什么难题，然后慢悠悠地、用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语气补充道。
　　“区区蝼蚁，聒噪至此。想自取其辱，还是活腻了想死？”
　　“……”
　　死寂。
　　整个客栈大堂瞬间落针可闻。所有食客都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刚刚还虚弱得被搀扶进来、饿得狼吞虎咽的少女。
　　薛婉也傻了，被江问水拂开后已经转而抓住她衣裙的手一松，就这么虚举着呆呆地看着身边江问水。
　　这……这真是她认识的江问水吗？
　　周鹏脸上的怒意凝固了。
　　被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乡下丫头如此藐视、如此侮辱，这简直比白天被她当众斥责更让他难以忍受百倍！
　　“好！好得很！”周鹏气极反笑，眼中凶光毕露，震得桌上的碗碟嗡嗡作响，“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是青州周氏来的，你怎么敢对我这么说话！”
　　“什么粥？哦，小二，再给我上碗刚刚的粥，味道不错。”江问水敢说，旁边那小二可不敢照做，此刻本就只有那点微薄俸禄的他早已退避三舍。
　　走前弱弱地说了一句：“今儿我轮班，客官千万别毁坏店内财务，不然我饭碗要丢的……”
　　“翻个凳子椅子的，应当不会就给摔个稀巴烂了吧？”江问水看了看这材质，应该还算顽强。
　　周鹏的脸已经涨成猪肝色。
　　“给我把她拖出去！我倒要看看，你这张利嘴，等会儿还能不能这么硬气！”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却不知怎的不敢上前，周鹏大骂一声，伸手就要抓向江问水的胳膊。
　　薛婉尖叫一声，想扑上来阻拦。
　　就在那两只手即将碰到江问水衣袖的瞬间，江问水动了。
　　她的动作幅度极小，甚至没有后退一步。只是身体极其细微地一侧，仿佛只是不经意地调整了一下站姿，一只脚极其自然地、仿佛被绊了一下般，轻轻向后一勾。
　　“哐当！哗啦！”
　　旁边空着的方凳就被她这么不经意一勾，径直往前砸向了在桌上摆放的热茶壶，那滚烫的水就这么朝着周鹏泼洒而去，还就这么恰恰好浇上了他的□□。
　　“啊！！！”
　　旁边两跟班吓得惊慌失措。
　　“周少爷我们快走吧！这妖女不简单啊！！”
　　“是啊少爷，本来我们已经根据你的吩咐把她带到林子……待要行事……我们明明已经看见她死在河里被冲走了！！”
　　江问水轻轻拍了拍手，对付这些恶人，连一点灵力都不需要调用。
　　望着面前气得发抖和怕得发抖的三人，她用一种极其无辜、甚至带有困惑的语气开口。“被发现了呢。本神……本姑娘就是从阴曹地府爬出来向你们索命的。是谁害死我的呢……”
　　她往前小小地挪了一步，三人却惊恐万状地齐齐向后猛蹿了一大步，脸上血色尽失，周鹏更是下意识地夹紧双腿，姿势狼狈又可笑。
　　呵呵，这些人的脑袋怕只是用来显高的吧。
　　“滚。”江问水朱唇轻启，吐出一个字，如同驱赶秽物。
　　三人再也顾不得其他，往客栈门外奔逃。
　　“阿……阿水……”一个颤抖得不成样子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是薛婉。她站在几步开外，脸色惨白如纸，竟不敢上前挽住这昔日姐妹。
　　“方才我只是吓唬他们，婉儿。我不是我，还能是谁？”江问水主动走过去，拉起薛婉冰凉的手，“你看，手是热的。只是……经此一遭，或许我想通了些事情，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一味忍让了。”
　　江问水违心的话说出口眼都不眨，如果让薛婉知道姐妹正如他们所说惨死，她应该当场就要晕死过去。
　　可惜今世他们姐妹情谊已尽，世间再无“江问水”，也许在某个轮回中，二人还能相伴吧。
　　不过现下她也不能向薛婉说明，只得模糊其词，心里盘算着和薛婉去那天衍宗一看，若是可靠的地方，就让她留在那。
　　若不是，那也得保护她让她平安回到青云村，否则再碰上这三个纨绔，恐怕又得受苦，甚至一命呜呼。
　　江问水好言哄了这天真的少女好一会，才让她安下心来。
　　薛婉心有余悸，但眼神渐渐亮起来，“这样也好，以后就不会有人敢随便欺负我们了！”她用力回握住江问水的手，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阿水，后日天衍宗便要开始收新子弟了，届时有了宗门庇护，他们就算进了宗门，也不敢残害手足……不对，他们那样的人，才不可能有这得道成仙的机会！”
　　薛婉愤愤骂了好一会，便赶紧带着江问水换客栈休息。
　　薛婉坚持要睡在靠门的外侧，说要保护她。江问水看着她很快熟睡的侧脸，心中泛起一丝奇异的暖意。
　　人间的床板实在是硬，可凡躯给她带来的困倦之感猛地袭来，她甚至还来不及细想自己为什么会取代了这个死去的姑娘，竟不花多久便睡着了。
　　……
　　两日后。
　　薛婉一大早便拉着她来天衍宗所在的九曲峰山脚，这里已经是人挤人，只看见此起彼伏的脑袋了。
　　让她一个天神，来人间修仙……实在太诡异了。
　　曾经她把指点仙君当做消遣，这样的选拔对她来说无异于孩童嬉戏。
　　但为了江问水这个身份，也为了初遇的这位原身挚友薛婉，她还是来了。
　　没准连入门都难呢。
　　“江问水，通过。”负责检验修为的外门弟子不冷不热地声音传来。
　　？？？
　　看来原身也是很努力的人呢……
　　下一个是薛婉，江问水朝她投去鼓励的眼神，站在不远处看她情况。
　　薛婉把细腻的小手摆在那测灵力值的灵珠上。
　　过了便是金光，不够门槛便是白光。
　　“薛婉，未通过。”冰冷的五个字，如同一盆冷水狠狠浇在薛婉的心口。
　　她小脸瞬间煞白，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那双原本充满期待和兴奋的双眼变得黯淡无光。
　　周围其他通过或未通过的少年少女们投来的目光，有同情，有庆幸，更多的是漠然。
　　江问水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穿过人群，快步走到薛婉身边，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薛婉抬起头，看到江问水，眼泪瞬间决堤，但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是用力摇头，声音破碎：“没、没事……阿水你通过了……就很好了……真的太好了……”她努力想挤出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江问水只是一语不发地扶着薛婉，感受到怀中颤抖地压抑着难过的身躯，难以言说的情绪在她心口蔓延。
　　求仙问道，谈何容易。
　　多少人倾尽家财亦或是背负全村子的人的希望千里迢迢寻到这宗门面前，孤注一掷，却只能发现仙缘于他，遥不可及。
　　入了宗门的人，耗尽十年、数十年乃至百年光阴，才堪堪挪动了那么一点前进的脚步。
　　而在这修仙路上，又有多少人守得住本心，不在突破瓶颈之时被心魔、被贪婪、被未知的危险所击溃。
　　而于江问水而言呢？
　　生于自然，身为法则，无需求，无需问。
　　力量与长生早已是她的本能。
　　她就凭着这样的本能，经历了神友陨落，留自己枯守神座，然后信徒凋零，信仰断绝。
　　这是他们被书写好的命运。
　　是天道的安排。
　　薛婉在江问水的怀里大声哭泣。
　　江问水轻叹一口气，台上，仍有无数凡人带着炽热的心情将手置于灵珠之上……
　　天道，你太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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