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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鉴书帖程庐馆长眼,收木雕巧遇魏元忠
随着程九郎逐渐展开第一个卷轴,呈现在越人眼前的是一卷益州黄麻纸,帘纹间嵌“贞观御制”水印,纸背钤弘文馆“敕书之印”。再看那字里行的间顿挫,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内心的小鼓蹦蹦蹦地敲打起来,这笔法绝对就是虞世南!
“莫非是虞公所写的《破邪论序》么?”缮越人难言内心的激动。
程九郎也很惊讶,自己还没把全卷完全展开,这女子已然判定字帖的出处了。老爷让这位女公子品评程家的传家之宝绝对是有眼光。
“女公子好眼力,虞公曾与家主先人程知节程公同殿为官。程家后人为感怀先祖便设法将此书帖收藏成为程氏的传家之宝。”
越人不敢用手触碰,只是弓着腰身,慢慢地、逐字逐句地咀嚼虞公的银钩铁画、撇捺中那似有若无的飞白,内心的波涛犹如沧海的浪拍上了岸边的碣石。初唐有诗文四杰:王勃,卢照邻,骆宾王和杨炯。相应的也有书法四杰:虞世南,褚遂良,欧阳询和薛稷。明朝的王世贞在《弇州山人续稿》中曾这样论述,“世南书迹本自稀,而楷法尤不易得,不者唯《破邪论序》。”宋徽宗的《宣和画谱》都未曾收录过的名篇真迹竟然就这样欣欣然地摆在自己的面前?其情可表,幸甚志哉?歌以咏志!
程九郎见越人看的入痴,直接就把另一幅书贴一并展开。这是一幅唐代双钩廓填摹搨墨迹拓本,“《乐毅帖》,王羲之的!”越人脱口而出。这是王羲之正楷之魁首,小时候被爷爷看着练习小楷时最常用的临摹字帖。今日真是来着了,虽然这也是拓本,但绝对比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个版本都精美。
“女公子眼光独到,家主特别要求将这两副字帖给女公子过眼。”程九郎完成了主人家心愿也很高兴。越人就这样猫着身子,眼睛在两幅帖子之间游弋。一旁的阿瑞见她如此着迷也很高兴。她喜爱的是古玩玉器,照此情形这洛阳城一定少不了好东西,等以后有机会定要彻底地逛它一逛。
正在此时,门外来了一位客人,同店里的伙计说有东西问店上收不收。伙计不敢自专便入到后堂同掌柜的程九郎说明此事。程九郎问是何物,伙计捧着一个大盒子,打开一看,竟是一个木制寺庙的微缩景观。缮家三人听闻伙计同掌柜的的交谈也上前观看,真是件精品!一座完整的寺庙木制模型,大小相当于半个书案。歇山顶,斗拱,藻井都是可以拆分的,每一处榫卯都严丝合缝,木制表面也光滑平整,一看便是出自大师之手。越人对这缜密的鳞次栉比十分感兴趣,仔细参看这模型,在殿基底部发现刻有“鸢鸢”两个小字,不知是何意。
“这是复刻洛阳城外龙门大奉先寺石雕群的木雕,来人希望主家可以收了,换些银钱。”伙计回明物件的出处。
程九郎看了看说道:“是个不错的物件。只是本店内只收字帖和玩器,这个最多能说是奇营巧计的功夫,做不得价,回了吧。”伙计听完应承着刚要出去回绝那人,却被越人拦下来:“卖物件的人何在?”伙计答道:“就在外堂。”越人想了想便来至外堂。
出来便见到一位年轻男子,年龄约二十五岁上下。虽然是寻常儒生装扮,但是眼眸深邃,鼻梁高挺,额前的碎发有些弯曲,仿佛有胡人血统。嘴角微微下垂,显露出一种倜傥的威严感。听见有人出来,这男子抬头一望看到了缮越人,倒是有些吃惊。本想着卖个物件,却不曾想从里屋走出来一个美貌女子。美是自然的,今日越人身着素罗襦裙,艾绿联珠对禽纹绫衫,月白越罗诃子,天水碧十二破交窬裙裾,腰间悬挂着一个很粗糙的荷包和一个十分鲜活的竹编小金鱼挂饰。雪白的肌肤映衬的眉目如画,全然没有如今女子喜好的斜红或是花钿。些许发丝抚过面庞,如仙子下凡般的清丽超然,观之书卷气甚浓。这男子看了半日才发觉一起出来的不只这位姑娘一人,自觉有些失态,忙双手抱拳当胸。这不是文人平常施礼的方式,多见带兵的人会如此行礼。
“请问是要卖这木雕么?”越人发问道。那男子略抬起头,口中称是。
“出价多少?”
“二十贯”
“程家的墨韵堂所售虞世南《破邪论序》的摹本为二十贯,洛阳南市胡商酒肆中等胡姬赎身价为十五贯,这个价格可不低啊。”一旁的卢廷芳小声跟小羽嘀嘀咕咕。
“请问这木雕可是出自你手?”越人问道。
“非也,这大奉先寺木雕出自家母密友之手。只是魏某即将进京,家中需要筹备钱粮所以才忍痛出让。若是有朝一日可以出人头地,还是会将此物赎回的。”男子决然地说道。
“方才验看木雕时发现底座有鸢鸢二字,请问这是令堂密友的闺名吗?”
“母亲友人名唤宇文梓鸢,那鸢鸢怕是闺阁小字吧。”
“这木雕的作者是一位女子?”这倒是出乎了越人的意料之外。虽然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可在唐朝,如此精美的木雕竟然出自一双女人手,绝对可以称之为罕事。
“我的这位姨母出身北周营造世家宇文氏,曾祖父便是营造大师宇文恺。”
越人听到这几个字之后,便同阿瑞示意给钱。虽然阿瑞有点肉疼,但事到如今也不好还价,便让店里伙计写账目开单据。
“请问公子名号。”伙计开列账目时问道。
“魏元忠。”
“魏元忠?”缮越人心下一动,这位不会就是那位名满武周一朝的魏元忠吧。
“魏公子,今日是我收了你的东西,钱也是从我这出的。若真有出头之日想赎回这此物,请来找我,我叫缮越人。”越人将开列的单据一式两份,自己留了一份,另一份递给了面前这位魏公子。
“请问缮姑娘也是程家人么,是否来店里就能寻到姑娘。”这魏公子说完寻姑娘这话,觉得有些失礼,面上微微有些发红。
越人倒不觉得有何不妥,笑着说道:“我们日前在程府做客。若是公子需要些时日才能赎回,那便只能看同这大奉先寺是否缘分深厚了。”
“元忠拜江融先生为师学习兵术。如今吐蕃屡次攻掠唐朝边境,蒙当今圣人错爱,元忠所进谏的用兵建册受天子赏识招致入京。为了筹措路费才抵押此物。日后必在庙堂之上有所作为。姑娘说的是,若是缘分未了定可再相见。”
魏公子突然演讲般地作了一番自我介绍。越人听完这段话,半天没言语。一旁的阿瑞嘴角有些抽动,似笑非笑地,小羽则是一脸铁青,在场的人都没再出声。过了一会儿还是程掌柜打破了僵局上前一步说道:
“魏公子才华卓绝,在庙堂之上定会建功立业。令堂同宇文雅人都是本店主母的熟人。若是日后有事尽可到小店问询。”这段话包括了几层意思。第一,魏公子此次赴京大家都知道。第二,魏公子的家人我们也都认识。第三,如果魏公子日后想赎回可以直接到店里询问。
魏元忠听这话,抱拳拱手向众人告辞。众人看着他离去后便回程庐馆后堂落座。
“这人有意思啊,自报家门。程掌柜,您方才说同他家里人熟悉是否是真啊?”阿瑞喝了一口茶问道。
“这魏公子早就是太学生了。学问不错,只是为人过于耿直,加之母亲出身清河崔氏,一家子都不愿意向权贵低头。朝廷一直在边疆用兵,急需懂兵事的人才,这魏公子便上书给天子,看来是收到回音了。”
“既是门阀子弟还需要筹措钱粮才能赴京么?”越人问道。
“门阀子弟也是不同的。这位魏公子自小便没了父亲,由母亲一手抚养成人。他的母亲是个极明事理、有骨气的世家女子,对他的教养也颇为严格,从不巴结谄媚权贵。所以娘俩儿的日子过的一直比较艰难。”
“掌柜口中的宇文雅人是?”越人对这位叫鸢鸢的女子颇感兴趣,真想见见有着这样一手漂亮木匠活的女子会是什么样的。
“宇文雅人名唤宇文梓鸢,是北周宇文恺的后人。很好的人,同我家主母走动的也很频繁,只是命苦了些。”程掌柜说完便不再继续了。
越人见状也不多问。若是同程夫人相熟,日后应是有机会一见。想到这,再一次打开那个木盒,仔细端详着这座精美绝伦木作寺庙。窗棂和门闩都做到一比一还原。古代没有精密铸造,不知道是用的怎样小巧的扳凿斧锯才能炮制出如此小而美的部件。
几人又在店内盘桓一阵子。到了要过夕食的时候了,卢廷芳便同掌柜的程九郎告辞:“姨母在臻楼设下宴席,请程府贵客一同品尝鱼脍,就不多叨扰了。
??
臻楼,位于洛阳城南市的中心位置,一栋杂糅着胡汉风格的四层建筑。此时的洛阳南市喧嚷如沸,这臻楼却在几栋低矮的房舍之中孤芳自赏般地伫立着。青灰唐瓦叠压着粟特弯拱,龟兹莲花纹木雕攀上汉式直棂窗,檐角驼铃叮咚应和着坊间驼队的铜铃声。登阶入堂,波斯宝相花地衣直铺至金丝檀木柜台,龟甲纹凭几列于曲水纹坐榻两侧,南市明显比北市的外来元素多上许多。穿梭于楼里的店小二或是女招待也多是深目高鼻,皮肤雪白的胡人面孔。大堂是四面打通的穿廊,有刚进来的胡商解下蹀躞带上的弯刀拍案唤酒,也有早已酒酣耳热的汉客轻摇折扇细辨墙上的于阗乐舞壁画。小羽进到楼里四下张望,见到店内的一色陈设供应。若说好的馆子自己也不是没去过,禄平镇的九酝星槎楼也精致豪华,但远不及这里的阔亮煊赫。要不是身处唐代,单看楼外栓着的各色大骆驼,堂内各色衣着面貌的宾客,还以为这是某个颁奖的慈善晚会,引得万邦来朝。
店小二一见卢廷芳立刻笑脸相迎上来:“卢公子到了啊,程夫人已在三楼和字包间内等候。”卢廷芳听言便带着众人一路上到三楼,十分熟悉地在前引着路,到在一个封闭的房间。小卢轻轻地敲了几下门,听房中有人说了声请,几人进入屋内。
整个房间的元素是以竹为骨。湘妃竹格窗嵌和田玉片,地面铺剑南道冷金竹篾席,连食盒皆雕成竹节状。厢内无椅,只在方位上摆设竹榻,需宾客跪坐或是垂足坐于巨大的波斯地毯上。昨日的家宴是以程先生为主宾,庄重正式。今日是程夫人主持的席面,明显就自如活泼了很多。程夫人见几人都到了心情大好,让越人坐在自己的右边,而她的左侧已经坐定一位女子。卢廷芳见这女子忙上前施礼:“徐家姐姐妆安,今日一同赴会,实在幸事。”
“看来这女子也应该是程家的熟人,今日一并被邀请入席。”越人思忖着。程夫人开门见山地向大家介绍了这位女子:“这位是徐徵和,也是我友人之女,今日一同邀约至臻楼与大家相会。徵和通晓音律,是古琴的弹奏高手,诗书更不必说。她的高祖是南朝大儒徐陵。越人啊,你可与她相交一二。”
缮越人听这话,脸马上就红了,直言道:“程夫人着实谬赞了,我这粗浅的门道哪能同徐公后人相提并论。”缮越人知道徐陵是谁,南北朝时期同虞信并肩的一等一的文化名人,当时人称“徐虞体”,都是开宗立派的人物。自己这点伎俩被同如此响当当的门户并论实在是相形见拙。与此同时,越人也仔细打量起对面的这位徐姑娘。眉眼纤细,嘴角含笑,属于东方美人的范本。谦和之中带着亲切。不算顶级的漂亮,但一看就是内心恬淡的高门贵女,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感。
“徵和,这位是越人,之前我同你说过在滕王府协助吾儿宜德破山贼的那位。这位是她阿姊,之瑞,这是她的幼弟之羽。如今都在我程府上做客,到时候也烦请你弹奏一曲请大家鉴赏。”徐姑娘听闻此言,立刻欠身向大家见礼,越人等也同她回礼。在大家还在互相认识自我介绍的时候,店家已经流水一般地将餐食端入房间。最先摆上的是一个整块蓝田玉凿出的曲江池波纹大盘。洛河三尺银鲂只取腮后一指莹肉,佐以岭南荔枝榨汁为露,混合着西域葡萄酒糟轻腌三日,破开的鱼片铺作红霞状。这便是臻楼的镇店之宝鱼脍,凡来的远客都要吃这道菜。接着上来了若干盏蟹酿橙。这是入秋时节才有的时令菜,按人头每人一盏。还有佐马拉巴尔胡椒饼与来自占城的椰浆,盛在于阗白玉盏中呈上。这椰浆风味浓厚,不消半刻,满室盈润着椰树的甜味。越人首先把盏一杯向程夫人说道:“我等何幸,得夫人这般厚爱,越人这一盏祝夫人青春永驻,与程先生松萝共倚、琴瑟和鸣。”
程夫人一听这提酒词,心情大好,直饮了两杯。随着宴席的开始,大家也放下拘谨聊起天来。卢廷芳小同学便担当了篾片的角色,在各处穿梭游走把场面搞的很热络。一会跑到姨母面前撒个娇,一会又给徐家姐姐敬酒,一会又跟小羽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越人手托一盏椰浆在徐姑娘身边坐了:
“徐姑娘家学渊源深厚,万望在诗学文藻上多多指教。”
“缮姑娘实在过谦了。我在诗文上的功力还差着许多,但若是缮姑娘喜欢音律我们倒是可以切磋一二。”
“我此前从未接触过音律,尚不得其门而入。若是能得徐姑娘不吝赐教,自当感激不尽。”
“真若如此那我便不客气了,也算好为人师。欲成其功必先有好器,缮姑娘可有自己的琴?”
“无有,还望姑娘指点。”
“明日若是有空,巳时我会在泠音阁等候,为姑娘挑一把好琴。”
二人做了约定,一旁的程夫人听着二人交谈,一脸的祥和之态。
“姨母,猜我们今日在程庐馆见到谁了?”程夫人听卢廷芳说起早前的事,示意小卢说下去。
“今日正在店中赏析字帖,魏元忠魏公子把宇文姨的手作木雕拿到店内想对些花销赴京。”
“哦,他要上京了?蛰伏了这许多年,看来如今是要在仕途上有所起色了吧。”程夫人不由地感慨道。
“是啊,我们本还不知道。今日魏大哥见到越人姐姐便自己把圣天子欣赏他的兵谏,招他入京的事都说了。”
程夫人一听直接笑了出来,一旁的徐姑娘也不禁莞尔。
“元中素来桀骜,那种宁折不弯的性子,今日倒是稀罕了。”程夫人定点在“稀罕”二字上了。
“今日那位魏公子带来的物件说是出自宇文后人之手。我见那木雕做的十分精美便自己收了。那魏公子还说若是日后出人头地了,定是要赎回的。”越人笑着对程夫人说道。
“是梓鸢的手作吧。定是银钱上太紧了,若不是如此,他也定不会出让。这么多年他们娘俩日子过的清苦,数次老爷都希望元中过程府上帮忙,只是他是心气儿高,想着效力朝廷。如今得圣上赏识也好,只不过边疆战乱不断,真去了用兵之地若有个闪失,他母亲一人在家便更艰难了。”程夫人对魏元忠的家境很了解。
“魏公子志向远大,若能学以致用、报效国家也很好。夫人,来看看这木雕。”说着,越人便在席间将那木盒打开,里面就是那大奉先寺木制微缩景观。
大家都凑上来观赏。越人是越看越爱,今日之小确幸能让自己高兴上几日。又把底座抬给程夫人看,上面镌刻着“鸢鸢”二字。
“程掌柜说这宇文雅人同夫人您也相熟,不知是何等风貌的女子竟能作出如此精美的木作。”越人问道。
“梓鸢比我小上许多,但要比你们大上许多。若是日后有机会相见,称她一声阿姊便好。她可是世上少有的女子,眼界气度都是超品的。只是命不好,结婚数年不育,如今一人过活。”程夫人向众人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宇文梓鸢。
“夫人的意思是她如今寡居在家么?”越人不甚明白地问道。
“不是寡居。她的前夫叫欧阳屺,原本是幽州节度使的行军司马,权力很大,这桩婚事本也是门当户对。只是二人成婚十载却无子嗣。梓鸢也同意丈夫纳了几房姬妾,都无所出。谁曾想这欧阳屺在幽州的一处勾栏院结识了一个舞娘,二人相处没多久这舞娘竟身怀有孕。虽是出身娼寮,但为了子嗣着想,梓鸢也同意另设别院让这舞娘待产。谁知这个舞娘竟是个跋扈的,仗着自己有身孕想做主母。整天在家里折腾也没个安生日子。梓鸢是大族女子,经历了这几年本来夫妻情分就淡了,如今见这舞娘如此轻狂无礼,料定以后也没有安生日子过,便让欧阳屺写下和离书,自此从欧阳家除名。如今她一人守着自己的梓鸢阁生活。虽是独居但也逍遥自在。这大奉先寺便是她闲来做的木工活计。”
越人听完经过很是慨叹道:“看这活计的精细程度,若说在朝廷的工部做个主事之人都绰绰有余。女子生来艰难,无论是有怎样的才情也终逃脱不了嫁人生育这一关啊。”
“说的是这个道理,可即便生了子也未必都顺心。我虽有三子,如今也都离家在外。宜德自小就喜欢跟着他叔叔在外面舞刀弄枪。你们今日见过的魏元忠,他也是要将老母亲留在家里,自己奔赴边疆。当娘的在家里最是担惊受怕,元中母亲崔氏和梓鸢同我平日多有走动,每每谈起这些事儿,我们都还羡慕梓鸢没有后顾之忧哩。对了,越人可曾定亲了吗?”
本还在跟卢廷芳嘀嘀咕咕的小羽听到这个问题立刻耳朵支楞了起来。这种问题在熟人面前是走不空的,不是想把自家子侄介绍给她,要不就是谁家的小谁不错之类的话。听这一问,缮越人微微一笑,说道:“感念夫人挂念,越人早已入了道,如今代发修行已是方外之人。”一招鲜、天下安,缮越人就是一个善于从经历中学习且发扬光大的人。
程夫人一听这话,脸僵了半晌,然后微微叹息一声,仿佛在轻声嗫嚅着:“挺好一姑娘,可惜了。”
此时的阿瑞已然是隔岸观火般偷着乐,小羽支楞起的耳朵也收回到了原位,像没事人似的继续嘀嘀咕咕,倒是一旁的徐姑娘手捧酒盏小口抿着若有所思。
??
秋天的老虎炙烤了一个中午。晚间程家□□小院内,缮家三人在花园内安置好小桌椅,由擅长烹茶的小羽为大家做茶。小小的炭炉燃着荔枝炭,除了煮茶还烤了几个小金橘和板栗当点心佐茶。
“今天那个魏某真有意思,看上去好像是个混血儿吧。”阿瑞还是想提一提这个人,一提起他小羽的脸色就会发青,就像开关被启动了一样。
“这人可不简单,如果不是同名同姓的话,日后的魏元忠可是在武周一朝做到宰相一流的人物。”越人喝了一口茶。
“武则天赏识他?那应该有些门道,不过看他那样子脾气不太好啊。自己都当家伙换钱了,还是一副傲气样子。”小羽听瑞姐这么说也十分赞同,连连点头。
“就算是穷也可以有风骨,这便是士族精神吧。我倒是对宇文姐姐比较感兴趣,有机会定要见见。她是宇文恺的后人,那宇文恺可是中国建筑史上最早的大建筑家。隋朝的那些大工程,虽是耗民过费,让隋炀帝成了独夫民贼,但是能主持修建这样工程的人绝不是普通人。如今长安和洛阳的殿宇都是比照他主持修造的大兴宫而来的。那木雕每一处关节都能拆卸,我是不敢拆的,拆下来根本装不回去,脑子里没有图纸定是不成的。”
“这洛阳城里到处都是士族门阀。今天小卢还同我说他的师傅也是门阀颍川庾氏。”小羽扇着小扇子给炭炉助火。
“洛阳不比滕州,武皇后把自己经营的势力圈子全放这了。如今是第二首都,这势力圈子里自然都是权贵。这些门阀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联姻也只会找对等的家族。不过这个庾氏同今天我们席间遇到的徐氏可是几辈子的关系了。早在南北朝时期这两家的先祖徐陵和庾信就同殿为官,而且又都擅长骈文和骈体诗创作,可以说是当时的两大文化明星。经历了战乱和数次的改朝换代,如今这两大家族竟然都在洛阳城落了脚。”
“对了,那位徐徵和姑娘不是约了你明日去买琴么?”阿瑞说道。
“是啊,明天还会见到她。”
“哦,那你明日自己去吧。”
“你不去么?”
“我今天拜托了程庐馆的程掌柜带我去逛逛古玩铺子,小羽说明日卢廷芳要带他去庾家私塾看看。我们要分头行动了。”阿瑞说道。
原来这家伙一早就留后手了。今日在程庐馆也不见她看东西,原来是早就安排专人陪同鉴宝啊。越人心里嘀咕着,这倒也好,明天自己去找徐姑娘,也方便一个人逛逛。
晚间,缮越人坐在书案前,将程家准备好的文房四宝一一摆好,蘸水研墨,将笔润透,映着烛光,在纸上写下庾信的《对酒歌》
春水望桃花,春洲藉芳杜。
琴从绿珠借,酒就文君取。
牵马向渭桥,日曝山头脯。
山简接篱倒,王戎如意舞。
筝鸣金谷园,笛韵平阳坞。
人生一百年,欢笑唯三五。
何处觅钱刀,求为洛阳贾。
人生不如意甚多,若是能遇知己或是找到自己喜好之事为一生之业也是美事。若是想在这洛阳城里长久地住下去还是要多认识些人、多见些世面。以程夫人的交际圈为伊始是个不错的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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